山間的雨下得總是猝不及防，一個饅頭還沒吃完，滂沱的大雨就突然下了下來。將兩人的身上澆得濕透，海棠轉身立刻向旁邊的小亭子奔去。
    一刀靜靜看著那個身影離開，別過了頭。堅決不肯承認心中的失落，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他有什麼好失落的。但是當海棠披著一張寬大的草席再次出現在視線中時，一刀的嘴角還是不由自主地揚起，施加在身體上的疼痛似乎都可以忽略不計了。
    因為訓練強度的原因，有時候太累了就直接在亭子中鋪張草席就地而睡，想不到竟然會在今天有了別樣的用途。海棠舉著草席，遮在了他和一刀上空的雨水。
    “一隻青蛙兩隻眼睛四條腿，撲通一聲跳下水；兩隻青蛙四隻眼睛八條腿，普通一聲跳下水……”海棠所知道的童謠實在少得可憐，絞盡腦汁也隻能想到這一個還蠻能打發時間的語段。海棠看著眼前的風景，所以沒有注意到一刀此時正靜靜看著自己，臉上是少有的笑容。一刀一直都是冷漠冰冷著，如今一笑，卻顯得溫柔動人。
    外麵的雨還是下得很大，打在樹木枝葉上卻是清脆的動人，而在草席下的兩個人仿佛被隔絕在了一個安寧的世界，隻屬於這兩個人的世界。即使很多年之後，那個雨天依然是位於一刀心目中最柔軟的角落。
    一個月的時間，一刀已經能夠慢慢跟上其他兩人的訓練了，都說一刀和天涯一樣很有武學的天賦，但海棠知道他對別人冷酷，對自己更加殘忍，隻是那些所謂天賦背後付出的艱辛沒有人知曉罷了。海棠和一刀是最先親近起來的，每次一刀進行額外的訓練，海棠都會在一旁默默看著，不去阻止因為他知道這是一刀自己選擇的路，他沒有阻止的權利。他隻是擔心這個人又一味投入訓練不吃不喝不眠不休，所以在一邊靜靜守著他。而一刀，抗拒著外人的侵入，也拒絕所有人的關心——除了海棠。好像也隻在海棠麵前，一刀偶爾才會展露出孩子一樣的心性，也隻有對海棠，他的臉上才會揚起淡淡的笑意。
    “一刀，義父說了今天休息，一起去集市吧？”海棠已經起得很早了，但還是是在訓練的山裏找到的一刀。自從海家堡出事，他就一直在護龍山莊，都還沒有出去過。好不容易有個休息的時間，義父也允許了，他自然想要出去看一看，順便購置一點東西。天涯已經同意了，就差一刀了。那個孩子玩命的訓練，海棠無法阻止，卻還是略微有點心疼。總算是逮著了機會，當然要拉他一起出去散個心，涯真心希望他不要總是沉浸在殺父之仇裏，把一個好好的小孩弄成跟冰山一樣。經曆了前世一場，海棠總覺得自己真的越來越像個大叔了，看到別扭冷淡的小孩就忍不住地去關心一把，完全忽視了他現在也不過隻是個小孩，是比兩外兩個孩子更小的孩子的事實。
    “我，還要訓練。”猶豫了下，一刀還是拒絕。他很想和海棠一起，可是卻不願荒廢一天的時間。身負父親的血海深仇，是他時刻也不能忘記的。
    “你是人，不是機器。”海棠使巧勁奪下了一刀手中的刀，抬頭衝他喊道。不過三年時間，當初比他瘦小的孩子如今卻需要他微仰著頭才能對話，真是不知道是怎麼長的。海棠在心裏默默腹誹：看來我也應該加大點訓練強度了？
    “海棠……”
    “好了，是兄弟就陪我一起，還是你就這麼不想喝我一起去。”
    “不是，我……”一刀連忙搖頭，在海棠麵前，他似乎總是無法反駁，居於下風，但是卻心甘情願。
    “那就說好了，走吧！”不容分說，直接拉著一刀的手到和天涯約定的地方集合。
    一刀沒有拒絕，目光卻始終落在海棠牽自己的手上，溫暖的感覺從相接處的皮膚上傳來。一如當年海棠將他從水中救出時的溫暖。他雖然沒有猶豫地跳進了河裏，但是當真正被水淹沒，那種接近死亡的窒息感受還是讓感到恐懼。而當海棠緊緊攬著他，在他耳邊說那一句“沒事了”時，原本恐懼的心竟慢慢平複下來，卻衍生成了另一種悸動。明明都是男孩子，可是一刀卻無法控製心中生出的奇異的感覺，雖然不知道那是什麼，但如果可以的話，一刀一輩子都不願鬆開此時握住他手的人。
    “好了，我們走吧！”來到約定的地方，天涯已經到了。隻是海棠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天涯見到自己拉著的一刀時，眼中原本的喜悅竟閃過了幾許陰霾。而海棠沒有往後看去，自然也不會發現身後的一刀和天涯眼神之間的風起雲湧。
    “一刀也來了，正好一起吧！”天涯很快走了上來，上前和一刀打招呼，一刀隻是微微點了點頭，沒有應答。
    三人和諧，至少表麵和諧地一起來到市集。
    時隔六年後，海棠第二次來到了這古代的市集，卻依然被這其中的繁榮所震撼。有太多新奇的東西勾起了他的興趣，當下也不再管身後的的兩個人，反正他們的武功比自己隻高不低，他也要把自己從大叔心性放出來了。
    “原來還真的有這樣的街頭藝人，一直以為是電視胡亂變湊的呢！”海棠一邊看著街頭耍火流星藝人的表演出神，一邊喃喃自語。而他身後的兩個男孩隻默默注視著眼前的人，眼中閃過各自複雜的情緒。而從天涯的唇邊，無聲地說出了另一個名字——“不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