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 前塵往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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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同百年,千年如一日。沒有生死的界限,隻是一直存在下去,幸好有人可以陪伴,以致不必孤獨。
聽不見時間流去的聲音,但是幾百年已過,我們都長大至成年。
曾經或絢爛或溫情或淡稀的記憶,也在時間的洪流中慢慢變成塵與雪。對自己來說,不重要的回憶,已經辨不出輪廓了。
那個高貴冷傲的紫衫少年早已經迷失在我的回憶甬道中。隻是不知道,再次出現時,卻是一場濃烈悲哀的宿命糾纏。
坐在人世房屋的飛簷上,看蒼生百年間輾轉流動。物是人非,可是風卻依舊。
上蒼總是喜歡打碎一切一切美好的事物,有多少的幸福快樂就有等重的悲傷不幸伴隨你,所以說幸福是不屬於人
類的。
那麼幸福是屬於誰的?
陽光明灩如水,穿過淡淡舒舒的枝葉投射下來,形成美麗的丁達爾效應。
微微抬手遮在額頭上,眯起眼睛向上看去,水潤的陽光變成彩虹般的金線在綠葉上跳著旋舞。
微風陣陣,帶來一串愜意的蟬鳴。
含有時光沉澱的古老石台上,映著一白一紅兩個玉影。
紅衣男子隨意地倚著石欄而坐,墨色的長發用一根藍繩簡單地綁起,鬆鬆的垂在紅色蕃衣上。
他的腿上躺著一個白衣男子,臉上是閑適而慵懶的表情,長發如黑水般迤邐散開。
此時華年,我們都長成了玉樹臨風的年輕公子。
“語卿哥?”我軟綿綿地喊他。
“恩?”他把手溫柔地放在我的臉上,略一頷首,笑容便和陽光融化在一起。
我拉過他細長的手指,放在手中無意識地把玩,“我弄的幻象美不美?”
“恩!”他寵溺的點點頭,“霽兒的法術也提高了!”
我沒有節操的哈哈大笑,“那是!那是!我最拿手的術就是製造幻象了,我在練一陣,就可以讓人如臨真實之境
!”
“哇!好厲害!霽兒真厲害!”他特意做出誇張的表情,逗得我忍俊不禁。我猛掐他一下大腿,“你少給我裝!
”他一副委屈的表情看向我,“霽兒,現在你怎麼都不喊我卿哥哥了?”
我一撇嘴,暗暗咬牙,“你還好意思說!多少年了,你吃了我這麼多豆腐!”(卿哥哥——情哥哥)
他一副壞壞地笑,“既然你做實我這個罪名,以後你可要小心了!”
我白了他一眼,痞痞地說到,“不要惹少爺我,小心你的清白!”
然後我們都放聲一笑。身後的紅色彼岸花海微微飄蕩,像是滿足這種清澈甜涼的聲音。
“霽兒,你知道塵世的‘相思’一詞是怎麼來的嗎?”
“不知道。”
“我給你講一個故事。”
“好!”我抬頭看著他俊美的容顏,明澈的光圈在他已經長開的漂亮五官上暈出柔和的色彩,到更像畫中的翩然
美人。他小時候的可愛輪廓若隱若現,漸漸與現在重疊。
彼時他也在給我講故事。
彼時他躺在我的腿上。
彼時我們也在如斯地方。
“昔有一個人,名宋康王,他是一個酒色之徒。他身邊有一個官員,名叫韓憑。韓憑娶了一個妻子何氏,甚美。
”
“宋康王一下子就看上了,所以他就做了一件特別天理不容的事情:奪人之妻。”
“韓憑與妻子兩人猶如天地之隔,無法見麵。後來妻子暗中給韓憑一封信,信書:‘其雨淫淫,河水大深,日出
當心。’”
他給我講故事的時候,眼睛幽幽地望向一個遙遠的方向。美麗的桃花眼中盛著淡淡的哀傷,我不知道這是否是我的
錯覺。
“不久,宋康王得到這封信。他並不能夠讀懂,身邊一臣蘇賀解釋道‘其雨淫淫,是指念且思極深;河水大深是
預言兩人無法見麵;日出當心,暗示太陽照著心發誓,有要死之意啊!’”
“不久,韓憑真的自殺了。她的妻子便暗中把自己身上的華貴衣飾悄悄腐蝕。第二天與康王登台時,何氏便從高台
上躍下。周圍手下趕緊抓她的衣服,可是輕輕一扯即裂。何氏隨憑而死。”
“遺書放於袖中,上書‘王利其生,妾利其死,賜其屍骨,與憑合葬。(1)’王大怒,不聽。反而把他們兩個
分別而葬,並遙遙相望。王說,如果你們真相愛,那就合到一起吧,那時候我才承認你們的愛情。”
“很快,在這兩個塚的兩端各生一棵大梓樹,旬日變長成合抱之粗。枝幹漸漸彎曲,形成合抱之勢,把兩個墳塚
抱在中間。
“又有鴛鴦,恒棲樹上,晨夕不去,交頸悲鳴,音聲感人。宋人哀之,就稱那樹為相思樹。相思知名,油然而生
。”
“南山有鳥,北山張羅,鳥自高飛,羅當奈何!烏鵲雙飛,不羨鳳凰。妾是庶人,不樂宋王。此乃何氏所作歌謠
。一直縈繞在山間久久不散。”
“嗯。”我淡淡點頭。
“霽兒,你怎麼哭了?”他投放在遠方的目光此刻收回,慌張地看著我,小心的抬手輕柔地擦去我臉上的淚水。
“啊?”我趕緊把手放在臉上,觸手一片濕滑,“我並不知道我哭了。可能是卿哥哥把故事講得太好了!”我淡
淡一笑。並沒有意識到,我又像小時候一樣親切地喊他卿哥哥。我的潛意識裏還是習慣喊他卿哥哥。
他把我溫柔地拉起來,緊緊地抱在他的懷裏。
我聞著他身上熟悉的花香,閉上眼睛,有些沉醉。不知道我的幻境什麼時候也結束了。
好久,我聽到他沉鬱華麗的聲音,“霽兒,如果我們為二人,亦會如此?”
我緊緊自己環抱住他後背的雙手,用力點頭,“嗯!”
我們身後數米處,站著一身銀發紫衫的滌塵仙子,俊美的容顏依然如空穀幽蘭,隻是他手中拿著的一束殷紅彼岸
花,此時掉落在無垠的大地上,發出一聲聽不到的悲傷之音。
他定定地在這裏注視了有多久?
然後,轉身離去,銀發被風翩翩吹起,像是白色的精靈。
我們的命運之輪,就此開始折磨。
注釋:(1)此句意思:王想讓我生,而妾卻想讓自己死。請將我的屍骨與韓憑合葬吧!這個故事引自《搜神記
》中《韓憑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