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少年不識愁 第015章 樹間懸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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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雪飄了一夜,待到清晨,孩子早已跑出門去三三兩兩湊在一起玩雪了。
長歧卻是巳時才醒,洗漱過後推開窗一看,小孩子跑來跑去歡快得很,大街牆邊堆了好些雪球。她懶懶打了個嗬欠,慢悠悠晃下樓去。
姬豐見她總算下樓來了,便端上柳風開吩咐過的早飯,一碗加了肉丁的粥、一個煮雞蛋和一個蘋果。
長歧喝了溫水便啃起蘋果來,邊吃邊四處望了望,問姬豐:“怎麼不見你們樓主?他每日不是起得很早麼?”
姬豐彎下腰小聲道:“大早上樓前便來了幾個人,公子有些不樂意見人家,就待在房裏還未出來。他們卻以為公子還未醒來,便一直在這兒等著。”
長歧點點頭,瞥了眼大堂角落那桌人,“是他們?”姬豐應聲,歎了口氣。
坐在那張桌子上位的是個嬌滴滴俏生生的姑娘,一見長歧與姬豐說著話看過來,便皺了眉,拍桌而起,“這柳風開好大的架子,竟讓我們一等便是兩個時辰!”話剛喊完,旁邊兩人便急急拉著讓她坐下勿要急躁。
長歧暗暗笑了下,姬豐卯時便要來開門迎人,真是可憐。她將蘋果核丟擲一邊,拿起勺子舀粥喝,眉眼彎彎地瞥了眼漲紅俏臉的姑娘。
“他們來做什麼?”長歧壓低了聲問姬豐。
姬豐在她旁邊坐下,“他們是臻州汴城天月堡的人,那姑娘就是堡主最寵愛的女兒。前些日子堡主的第六房小妾誕下一個兒子,過兩天要喝滿月酒,便來人請公子過去。說起來也是因為公子之前畫過一幅畫給那小妾,才有了眼下的事。”
長歧剝著雞蛋,輕笑了一聲,“柳風開畫出事來了吧,人家堡主要是以為他對自己小妾有什麼想法,還不等他去了天月堡好好刁難他一番?”
姬豐搖了搖頭,抬首正巧見柳風開穿了一件同長歧身上花色一樣的冬衣慢慢悠悠地下了樓來。
長歧小口吃著雞蛋,險些被柳風開手中的玉扇驚得噎住。大冬天的,除了懷禦那個傻子會拿著金扇到處晃,還有誰會做這樣的事?她沒想到柳風開也會手執折扇扮風流,還費心弄了把玉扇。
“南月姑娘,在下失禮了。”柳風開走向那桌,嘴上客氣了一句。
容南月方才氣焰高漲,現下見柳風開有禮和氣,不禁俏臉微紅,輕輕點了點頭。
照著姬豐的說法,柳風開原先是不樂意的,可眼下他還是答應去天月堡喝滿月酒。長歧想窩在碧洗樓“看家”,卻架不住柳風開伸手一提溜,哪還容她樂意?
沒過多久,懷禦來敲碧洗樓大門時,裏麵小仆隻道:“樓主喝酒去了,顧姑娘與姬豐主子都隨著一道的。”
長歧歪著頭與柳風開坐在馬車一邊,二人對麵坐的是容南月與姬豐,與容南月同行的二人則在趕馬車。
姬豐雙手擱在膝蓋上,端正脊背,目不斜視地盯著他正對麵長歧手裏“翠珠坊”的一盒胭脂。
“驟雨,你要不抹點兒看看?”長歧笑問。
姬豐移開視線,改盯著自己的膝蓋。容南月撲哧笑了聲,“長歧姐姐,你買這個是要自己用?”
長歧搖頭,溫和道:“一錢銀子一盒,我若自己用是決計舍不得買的。這是我登門的禮,送給六夫人。”
柳風開忽然覺得很沒麵子,隻得偏過首,眼不見心不煩。容南月尷尬地笑了笑,便不再說話。
長歧見他們都不說話,也覺無趣,便將頭靠在柳風開肩上合眼睡覺。
臻州汴城離容城也不是很遠,他們一行人酉時二刻也就到了天月堡。容南月怕晚了進不了城,是以路上也沒停下來吃個中飯,這可餓著了長歧。把柳風開帶著的兩碟軟香糕全填進了肚子,長歧下地時仍是腳步虛浮、指尖發顫。
容南月很是訝異她如此反應,而柳風開卻是皺了皺眉握著長歧的手腕進了堡中。酒宴還要再待兩日,可天月堡已是紅燈紅綢高高掛起,入眼處喜氣洋洋,都快趕上伏夕佳節的布置了。
柳風開讓長歧先去客房歇歇,哪曉得眨眼的功夫,她就不知跑到哪兒去了。長歧路上向小仆打聽了廚房的位置,她很想去弄點兒吃的,糕點餅子在她心裏還是比不上熱湯麵條。
待她繞來繞去總算踏入廚房時,看到十來位廚子正忙著,不過這沒什麼奇怪的,可窗邊正有一人打扮清爽地在吃麵條。天月堡的主子客人不在自己房裏吃東西,反而跑到廚房來吃,除去長歧這樣的也不做他想。不過最最讓長歧奇怪的是,那人為何看著那麼像沈無病?
長歧眨了眨眼,索性走過去一瞧,“去災,還真是你!”
還是淡眉細眼、下巴圓圓的模樣,長歧看來看去也就覺得他那身衣服恐怕要比之前的貴一點兒。
沈無病停下筷子,一臉詫異抬頭望著她,“長歧姑娘,你也餓了來找吃的?”
見長歧捂著腦袋連連點頭,沈無病又道:“廚子正忙燒晚飯,你若要吃東西得自己動手。我隻會下麵條,你若不嫌棄,我替你下碗麵如何?”
長歧自然樂意,便在那張油膩膩的桌子旁坐了下來,看著沈無病慢吞吞地下麵條,最後撒了把嫩綠的蔥花。
待那碗香噴噴的麵條端到麵前時,長歧高興的就差沒一把扯著沈無病的衣擺讓他再下一碗了。沈無病那碗麵已經幹了糊了,而長歧那碗卻是湯鮮味美,是以沈無病就隻能看著她吃得眉眼彎彎,自己倒沒再動筷子。
吃飽後,長歧與沈無病一道回客房那裏。“去災,你不是回幾州給友人送藥麼,怎麼會在汴城天月堡?”長歧微微仰著頭,一碗熱乎乎的麵條下肚,她竟還出了些汗,眼下被冷風一吹,寒意更甚。
沈無病道:“藥已經送去了。我是來探親的,容堡主六夫人的兒子是我娘義兄的表妹的二舅的侄子的女兒的兒子。”
長歧拉長調子“噢”了一聲,“你也是來喝你娘義兄的表妹的二舅的侄子的女兒的兒子的滿月酒對吧?賀禮帶了沒?”
沈無病點頭道:“自然要準備的,我特意跑去‘紅錦齋’買了一袋糖。”
這紅錦齋的糖,長歧也買過,平日裏一袋八文錢,過節隻要五文。比起他送的禮來,長歧愈發覺得自己那盒胭脂還是很上得了台麵的。
長歧歪著頭問道:“去災,你見過天月堡的老夫人麼?就是那個坊間傳言說吃人肉喝人血的老夫人?”
沈無病點點頭又搖搖頭,“見過畫像,沒見過人。一年前她就被九江門的龐綰殺了,人已故。”
“誒?龐綰小姑娘家家的為何要殺個老婆婆?”
沈無病想了想道:“說起來老夫人也不過是得了一種病,桑田烏落的大夫人說是腦袋與髒器的一種病,她稱之為‘病血症’,隻因髒器損壞,使得血液自上而下急促,自下而上流回腦中卻很難很慢,故而在胸肺處擠壓心髒,帶來一時麻痹。桑田烏落的大夫人當時用天月堡內丫鬟的處子之血、千年人參、蓮子、青蛇膽、牛蛙眼等等煮湯給她喝,哪曉得在取處子之血時被龐綰看到了,那姑娘年紀輕輕便有‘縱手麒麟’之稱,為人豪邁正義,一見此景怒不可遏,當下使了‘麒麟當鋒’將老夫人一招逼上黃泉。”
“龐綰的麒麟刺倒是早有耳聞。”長歧道,“那天月堡又如何看這事的?”
“當時桑田烏落的大夫人勸容承寬不要過於哀傷,說老夫人年歲已高、病疾纏身已久,就算用藥吊命,每日喝些古怪湯藥也夠受的,加上取人血也有損陰德,倒不如安安穩穩上路清淨。”沈無病有些無奈,“是以天月堡讓人挑斷龐綰左手筋,未再計較。可那龐綰是九江門龐飛鶩的侄女,兩下多少積了些仇怨。九江門少門主龐策也曾上門挑釁,不過被子鶯夫人阻攔了下來,之後天月堡與九江門再無來往。”
“聽說天月堡這地勢風水布局,皆由江湖老道‘壟父’一手選取操辦,是個極好的地方。”長歧岔開話道,“老夫人便葬在這堡中地下。”
沈無病駭然,“長歧姑娘,在下最怕這些了,還是莫要多講……在下怕得很……”
長歧拍了拍他的肩,點頭道:“我也怕得很,我們還是去人多的地方吧!”
經她這麼一說,沈無病才發覺兩人走的根本不是回客房那裏的路,而是不知道怎麼就走上了一條偏僻的小道。
天黑得很,加上樹林掩蔽,愈發顯得陰森詭譎。此處沒有天月堡的燈籠懸掛,長歧借著月光,看了看沈無病,歎口氣道:“這下往哪兒走?”
忽得一陣涼風襲來,長歧縮著脖子,覺得整個人都冰了下來。沈無病也是搓著雙手哈氣,跺了跺腳,道:“還是往回走吧。”
長歧點頭,跟在沈無病身後走。他的頭微微低著,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愈發慢吞吞的。
他瘦削的背影落入長歧眼中,使她忽然覺得他骨架子生的挺好,看起來很舒服。“對了去災,你還記得申屠錦麼?”
沈無病應了一聲,仍是慢慢地往前走。
“她在街上殺了一個人,被白菜抓回了衙門。”長歧自桑田烏落回容城的時候,正好碰到了衙差蔡柏,他告知她申屠錦殺了人,與方擷麵對麵地關在牢裏。
“癡情沒錯,殺人不對。”沈無病沒很驚訝,還是用那樣溫溫和和的語調說話。
長歧也知道申屠錦喜歡方擷,隻沒想到那女子會這般舉止。她偏了偏頭,忽然覺得樹林掩映間,似有一大塊東西在擺動,像是個人。
“去災去災,你看那邊!”長歧推了下沈無病,指了指那個方向。
沈無病停下來抬眼看去,望了望又望了望,最後道:“是人吊死在樹上了。”
風過帶著陰氣,將那人又吹著擺動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