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少年不識愁 第009章 點螢飛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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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歲安城昌頤街盡頭到去往桑田烏落的大武街,須經過鬼子(第三聲)巷。說起來鬼子巷之所以得此名,隻因地處偏僻,常有人死在那裏。剛開始隻是一些想不開的人找到那裏上吊自盡,而後仇家相見也約到暗鬼巷打鬥而死了不少人。鬼子巷陰氣偏重,又常年背光森冷,因而百姓大多是不願意從這裏走的。
安佑河剛至巷口,便見巷內地上倒著七八個人,皆是青衣白紗墨簪束發的打扮。他急急勒馬,正好長歧與沈無病追了上來,便對長歧道:“我去瞧瞧,你別亂跑。”
安佑河下馬挨個試了試這些人的鼻息,竟是無一活口。他蹲下捏起地上一枚細小的飛針,自語道:“點螢針……沉華派鍾無……”
“你怎麼知道這是點螢針?”
佑河看了眼不知何時來到他身側的長歧,厭煩道:“我不是叫你別亂跑嗎?你們女的懂什麼?”
長歧不以為意,指了指他手中的銀針,歪著頭笑:“你就不怕那枚針上有毒麼?你看那些死人的手,全是烏紫的。”
安佑河聞言手指不禁一鬆,銀針便掉落在地。
長歧見狀笑道:“哈,你這麼害怕作甚?”說完繞著幾具死屍走了一圈。
安佑河杵在一旁臉色極為難看。他險些忘了,這個姓顧的到底還是楓幽掌門座下親傳弟子,加上她堪比無賴的行徑,何須他留心關照,這樣的人不捉弄別人已是不錯。
長歧單手托顎,輕聲道:“針尖泛著黃芒,針尾攢著銀色細珠,的確很像點螢針,不過……”她左手撿起那枚被安佑河丟下的銀針,右手拇指食指捏住銀色細珠輕輕一拽,珠子便掉了下來。
“你覺得這樣有著赫赫名氣的飛針會如此易壞麼?”長歧抬眼看著安佑河,“攢珠細線用的是用北域穀渡蠶絲,普通刀劍不能損它分毫,可是它現在分明是兩截。”長歧將兩截細線遞到佑河眼前。
安佑河氣結,語氣不善道:“你就知道?你一個沒見過世麵的小丫頭懂什麼?”
長歧一哂,“是啦是啦,我這樣的人哪能比得上見多識廣的桑田烏落二公子呢?隻怕溪溪早就發現這個了,對不對?”
安佑河冷笑,袖子一甩,道:“傳言鍾無為了沉華一本秘籍而背叛師門,如今又見沉華弟子被殺,暗器又像極了點螢針,依我看,他內力深厚怒極了震斷穀渡蠶絲也不是不可能。”
“倒是這個理。”長歧連連點頭,“可是,這樣一個人物,憑借點螢針行走江湖多年,力道還拿捏不準卻是奇怪得很。”
“什麼力道?”安佑河問道。
“喏。”長歧隨意指了指死屍的脖頸處,“這個,銀針約莫還有一半露在外麵,可是那邊一具就是差不多全沒入脖子了,還有那邊一具居然刺歪了。鍾無還被人稱絕的就是他每次射針,定是要露出銀針中間那個紅點的,你覺得這樣輕重不一的力道會是那位驕傲不已的鍾無使出來的麼?啊還有,他居然射空了!百發百中的鍾無居然使廢了一針。”長歧舉著左手的銀針,定定的望著他。
安佑河憋了悶氣,見她眉梢帶笑,便大喝道:“你好煩!反正與我們無關,走人便是!”
長歧搖了搖頭,無奈道:“想走恐怕不太容易誒。”
“這又是為何?”安佑河似是被長歧磨光了脾氣,問得有氣無力。
“你還記得那晚我們在城外看到官道上飛奔而過幾個騎快馬的黑袍人麼?”長歧不答反問。
安佑河一頭莫名,順著長歧的視線轉身看去,愣了愣道:“原本是不記得了,不過看見他們我就想起來了……”
巷口正站著三名蒙麵黑袍人,手持大砍刀,陰氣森森,看樣子並非善類。
長歧掉頭就往後麵跑,誰讓她一點兒武功不懂呢?不過她沒想到的是,方才一句話未說的沈無病居然懷抱燈籠也在逃跑,而且跑得還比長歧快。
安佑河暗罵這兩人沒良心。一看黑袍人翻刀衝過來,他匆匆抽出袖中短劍,隻得咬牙迎上。
利器相撞,尖銳刺耳。
長歧躲在廢棄泔水桶旁邊悄悄問沈無病:“溪溪行不行啊?”
沈無病仍舊抱著他的破燈籠,搖了搖頭,訥訥道:“不知道……”
“哎呀!”長歧見安佑河轉身不及,手臂上被大刀割出個口子,“去災你當真不會武?可別藏著掖著看別人死活。”
沈無病頗為慚愧道:“我一介書生,整日以書為伴,哪裏會武?倒是長歧姑娘你,既然是滄習山的弟子,為何也躲躲藏藏?”
“我這不是跟你一樣嘛!”長歧一句話方落,猛地鼻尖上寒意掠過,隻見一把砍刀斬破泔水桶,直逼這躲在其後的二人。
安佑河短劍招呼兩名黑袍人已是險之又險,側身踢腿間,身上又是多處被傷。
“刺啦”一聲,長歧的袖子被大刀撕開。沈無病伸手一攬,將長歧護進懷中。
刀鋒淩厲,沈無病閉緊雙眼,懷抱長歧,背對順勢而落的砍刀。
長歧亦是縮著腦袋閉著眼,鼻尖縈繞的香氣淡而雅,似木葉清芬,飄渺沁人。這種感覺讓長歧想到柳風開,他喜歡叫人細細熏衣,所以靠近他總能嗅到他衣袖上散發的舒涼淺香。
“叮——”一聲,不知是什麼器物相撞,而後風聲忽勁,又是幾聲器物相碰隻聲。
長歧與沈無病等了等,見身子還是齊整無傷的,便探頭看過去。
長歧先是看到了一塊瑩潤白玉佩,上麵好似刻著什麼花。移了移目光,入眼男子紫衫風流,發絲柔順的搭在肩上,手中把玩一把華貴金扇,風度翩翩,倜儻妖嬈,著實一副貴公子模樣。鳳眸生情,薄唇淺笑,皮膚光潔,顯然一副養尊處優之態,眉目間盡是妖冶惑人。
照現下安佑河的打扮來看,還是眼前這位更似有錢人。長歧呆了呆,見三名黑袍人已不見,安佑河正捂著胳膊倚在巷口。想不到這位出手相救的公子竟有這般厲害的武功,長歧看了看疲累的安佑河,覺得這位公子還是不錯的。
“嘖。”那人看了看抱在一起可憐兮兮的沈無病和長歧,笑道,“苦命小鴛鴦?”
沈無病鬆開長歧,對著那人一揖,“多謝這位公子相救。”
長歧歪過頭,盯著他手上的金扇看了又看,似是問道:“和襄宮飛扇公子懷禦……”
“喲,小丫頭好眼力嘛!”懷禦笑起來,嘴邊梨渦好看得緊,“見你長得這麼討喜,本公子就不問你們要救命錢了!”
長歧卻不理會這個,她托著下顎,眼眸轉了轉,微笑問道:“和襄宮在席川屈瘦山,與這兒隔著天渡峰、弱水嶺、幾州長望、眠江、碧巫城,那可是遠得很呐,你跑來這兒做什麼?”
懷禦“啪”地打開扇子,隨意扇了扇,“小丫頭真不懂事,這是你問的嗎?你覺得本公子會告知於你?”
長歧隻隨口一問也沒打算問出個什麼,而是向安佑河跑去,扶過他,對著懷禦做了個大大的鬼臉。
“撲哧”一聲,笑得卻是沈無病。
“咦?”懷禦叫住抬腳就要離開的沈無病,“你……哪兒人,叫什麼名字?”
沈無病對著懷禦的細細打量一點兒也不拘謹,而是溫溫和和一笑,“在下是幾州長望城的沈無病,小小書生,不足掛齒。”
“哦?”懷禦的目光又上上下下看了好幾遍,最後“嘿”了一聲,提起飛身,眨眼不見蹤影。
長歧也“嘿”了一聲,“這什麼怪人?”
“你管他是不是怪人!小爺都要疼死了!”安佑河死死扣著長歧的手腕,方才他不想讓不認識的人看自己笑話,這才一直忍著,現下那人一走,他立馬叫喚起來。
長歧與沈無病手忙腳亂地將安佑河放置馬上。長歧道:“溪溪啊,你好歹是桑田烏落的公子,不該動不動就怕毒,還有啊,你這樣子哪裏像是醫藥世家出來的?你就不會什麼點點穴止痛什麼的?”
安佑河啐了她一口,哼哼唧唧的懶得說話。
沈無病慢吞吞地撿回破燈籠,又看了看巷子裏的屍體,又看了看懷禦離去的方向,輕輕歎氣。
長歧扯下了安佑河的腰帶,將他牢牢綁在馬背上,而後一手持自己的韁繩,一手握住安佑河馬的韁繩。沈無病乖乖騎驢跟在後麵。
這三人湊在一起實在是怪得很,引得不少路人的目光後,安佑河寧願把頭埋住將自己悶死,也不想讓人看到自己的臉。他可真是要被長歧氣得發瘋。
而沈無病隨著小毛驢晃來晃去,竟是自得愜意的模樣。
懷禦自路邊酒樓二層將窗戶開了小縫,盯著這三人尤其是沈無病,看了許久。他用扇柄敲了敲桌麵,覺得沈無病此人寒酸落魄,稀奇古怪地走在路上還不怕旁人笑話,可見腦子也不太好用。於是他“哼”了一聲,關上窗繼續喝酒。這人定不是他飛扇公子要找的那位。
而樓下“寒酸落魄、腦子不好用的書生”這才朝懷禦那扇窗戶瞥了兩眼,嘴邊隱隱帶了笑意。
待到申時,桑田烏落的大門口多了三個餓極的人,正是長歧、安佑河與沈無病。
安佑河一見到家了,也不顧是在門外麵,隻兀自哀嚎:“姐——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