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風高的夜，收斂午時的熱暈，釋放出涼意來。晚風拂動樹枝，猶如黑魆魆的鬼魅夜叉揮舞幹枯的手掌，恐嚇著每一過路的行人。
    月亮穩當地停在空中，傾灑薄薄的月光而下，讓這秋意的夜晚，顯得更加蕭瑟。
    夜已深了，曄華城一邊寂靜，隻有城樓上和花街上的燭盞還亮著精神，普通人家早已陷入了酣睡。
    街上夜遊的人較少，醉漢在寧靜的夜裏肆無忌憚地喧囂吵鬧，但還是在街市上的主人在放出惡狗之前慌忙逃走。
    這個夜暗的深沉。
    劉用在床上因為肚餓翻來覆去睡不著，他一把掀開打著補丁的棉被，不，應該叫做一床棉絮來得準確。他踩著鞋子，點燃了燈芯，三步作兩步跑到桌邊，在碗裏裏倒滿了茶水，咕隆咕隆喝起來，喝完之後，滿足地打了一個嗝，用衣袖抹了抹嘴。然後也不管灌風進來的破爛窗紙，閃身又溜進了被窩。
    他緊閉著毫無睡意的雙眼，但腦海裏還是想起大把肉臊子的湯麵和李記包子鋪的肉包子，鮮美的肉汁，香濃的口感，他忍不住舔了舔嘴，口水也止不住的流出來。後來他索性把眼睛睜開頭，靜靜地讓自己回味那些曾經享受過的美味佳肴。在他陷入回憶之時，一陣大風飄來，他忙不迭地裹緊了被子，開始咒罵這個有些涼意的季節。
    突然，他聞到了牛肉幹的香味，他以為自己還在做夢，便催促自己在這陣香氣裏睡下。
    可是這香味越來越濃，似乎就在嘴邊，他嚐試著一咬，結果還真是咬到了一個軟硬適中的東西，他急忙一咬，噴香至極，他趕緊大口嚼著，手也沒閑著，狠狠揪了自己腮幫子一下，感覺到生硬的疼痛，他豁然一下坐了起來，完全清醒了。
    “怎麼，有吃的，你就醒了？”冰冷的東西點了點他的臉，一個很是好聽的聲音傳來。
    劉用到底是經曆過生死的人，他沒有大聲呼喊，壯著膽子把頭轉過去看向門邊，月亮這時候也照在那扇窗前，借著月光，他看到一高一矮的黑衣人正站在屋內，臉全部被黑布蒙了，隻看到兩雙烏黑溜秋的眼，發出冰冷的光。那矮個兒的黑衣人用門口那根釣魚竿指著自己。
    他把嘴裏的牛肉幹使勁咽了下去，慌忙跪倒在床上：“兩位大俠饒命啊，我欠下的賭債早已經還清了。”聲音裏帶著尋常男子沒有的纖長。
    蒙麵人對視一眼。那高個的便說：“我不是來要你的性命的，我隻是過來問你幾句話而已，你若好好說，我保證你今後再也不會餓肚子。”
    劉用聞言，點頭如雞啄米。
    “那好，你先吃飽了，才有力氣好好說。”說完黑衣人把一個黑色的包袱丟給他。
    劉用手顫顫地打開包袱，看到那一堆糕點，不禁抿了抿嘴唇，他看向黑衣人。
    “你吃吧，這都是給你的。”
    劉用想著就算死了也決不做餓死鬼，於是心一橫，便狼吞虎咽起來。
    黑衣人看了直斂眉。
    果不其然，劉用吃相太過狼狽，被噎著了。他看到麵前的竹竿揮向桌邊，便急忙鞋也不穿，對著茶嘴猛喝起來。這才舒坦。
    黑衣人見他平靜了，便說：“聽聞你之前是宮裏的人？後來趁亂逃出來的？”
    劉用點了點頭，知道他侍奉過那昏君的人多不勝舉。便點了點頭說道：“小人九歲進宮，十二歲便侍奉在那昏君身邊端茶送水。京北林事件後，趁著皇位易主便買通了禁軍，穿著禁軍的衣服逃了出來。便一直居住在此。”
    “你跟隨那昏君那麼多年，你可知道一些皇室秘辛？”
    劉用垂頭便說：“皇宮裏的人沒幾個是身家幹淨的，我便知是當時的禁衛軍首領王齊推薦的夢妃娘娘，再由總管馬得愈穿針引線，送到皇上身邊，皇上對她寵幸至極，那夢妃尤其愛吹枕頭風，搬弄朝中大臣的是非。”
    “那夢妃不是左丞相之女嗎？怎麼會由王齊引薦？”高個的黑衣人道。
    “那是昏君為避人耳目想出來的名目，左丞相也樂得有這麼一個靠山。”
    “原來如此！”
    劉用抬起頭道：“不知小人說的大俠可還滿意？”
    高大的黑衣人走到他麵前說道：“你可知納蘭君澈？”
    劉用一聽一個趔趄便撞在床沿上。他的臉瞬間青紫。“不知…閣下問…問這個幹什麼？我…一概不知。”
    黑衣人輕輕哼了一聲，伸過來的竹竿死死抵住他的的脖子。
    “你這是真不知呢，還是假不知呢？劉公公，你在皇宮裏待了那麼久也算是老人了，你怎麼一出宮，臉上做戲的本事就全都忘了呢？”
    劉用突然哭了出來，拜倒在地：“不是我不想說，而是不能說的啊。”
    黑衣人冷笑道：“是嗎？不能說嗎？”說完便從衣內拿出一錠銀子，放在他麵前。
    劉用的眼直了。
    矮個兒的黑衣人用竹竿摸索著他的脖頸：“你要是不說的話，我們現在就把你給殺了。你若說了，我們還能給你銀子，興許還會留你一命。”
    “全憑你自己的選擇。”他麵前的黑衣人冷冷的說道。
    劉用聽了，臉色霎時又白了，“那我說了，你們不要殺我。”
    黑衣人點了點頭。
    劉用想了一會兒便說道：“不知你們從何而知納蘭君澈的事情，這件事關係性命。這納蘭君澈確實是敬天皇帝的四子。
    五歲那年國師說他命犯天煞。在圜丘祭天之時又引來了雷霆相劈，頭發變白，渾身鮮血，但還有一口氣。為了捂住悠悠之口，敬天皇帝一邊立即說他被天神誅滅，瞬時暴斃。
    一邊又暗中派人給他救治，一邊又尋了與納蘭君澈年齡相仿的男屍放入宗廟焚燒，把那骨灰日夜鎮壓在佛祖像前。想必那時，敬天皇帝便把他從宗卷上除名了吧。”
    “所以你的意思是納蘭君澈沒有死，現在仍然有可能活著？”
    “現在我就不知道了，不過京北林事變之前宮內就傳言落霞殿和常林殿經常鬧鬼。而這兩處宮殿，恰是敬天皇帝三子和四子的寢殿。”
    黑衣人眸色一深，“那你後來可還知曉納蘭君澈的消息？”
    劉用搖了搖頭，“不知。”
    “昏君在位時朝中有多少人知曉這件事？”
    “敬天皇帝下了禁言令，派出了大量暗衛時刻監視這些官員的言行舉止。到了昏君這代，朝中除了左右丞相外，就沒有了。”
    “那你又是從何而知的？”
    “我當時雖是納蘭望德臨行前隨意挑去隨行侍奉，自是見到，為了怕引火上車，雷電轟鳴之時我就悄悄地躲在馬車之下，避了過去。”
    “那你還真是聰明。不若如此，你定招來殺身之禍。”
    “大俠說得對，隨行的奴才侍婢後來一個個悄無聲息地失蹤了。那時我才剛進宮不久，總管也不大記得我，我這才保住了性命。”
    黑衣人站起身來，“今夜之事你切不可和任何人提起，否則，我可不能擔保你能否見到這曄立國的初雪！”
    劉用慌忙磕頭：“謝兩位大俠不殺之恩，賞賜之恩，我一定會鎖緊了嘴巴。”
    “那就好！”
    說話間，一陣大風而起，門嘎吱地輕聲關上。劉用身子這才軟啪下來，擦了擦額上的汗漬，沉沉地歎了歎氣。然後把銀子揣在懷裏，又返身睡了去。
    “走吧。”黑衣人輕輕蓋上瓦片，說道。
    兩人便朝著城東飛簷走壁而去。
    ……
    “義父，陳老前輩也在？”白竹影換好了衣服來到了書房。
    “小公子身體可好些了？我最近一直忙，同住在府裏也沒能來看望，真是慚愧啊。”陳老前輩拱手道。
    白竹影，笑著坐下，倒了三杯茶，說道：“陳老前輩太客氣了，您晝夜那麼忙碌，我卻未能幫上忙，還叫您那麼掛心，這可添了我的不是了。”
    陳老前輩歎然道：“盡管我四處奔波，但是鐵爪人和黑衣人的身份還是沒有調查出來。”
    淩無翊道：“那些人行蹤詭秘，非一朝一夕能徹查清楚的，我看，還是叫閣裏的其他人去查。你回劍尊山莊吧！”
    陳老前輩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淩無翊見白竹影不解，便笑道：“這[臻語閣]的事，我還沒有告訴影兒的吧。”
    白竹影點了點頭。
    “在你和洌兒上山之後，我便回到都城，暗地裏建立了[臻語閣]，打聽四麵八方的消息。這陳前輩便是[臻語閣]的副閣主，也是劍尊山莊掛名的長老之一。”
    這在白竹影意料之中，但他還是詫異的問道：“[臻語閣]和劍尊山莊是什麼關係，副閣主竟去劍尊山莊做掛名長老？”
    “劍尊山莊暗地裏給朝廷鑄造武器，而皇上對陳劍先那個老奸巨猾的東西不甚放心，叫我在一旁監視著，於是陳長老一麵在監視劍尊山莊動靜，一麵在一旁查看江湖上又出了哪些高手，你要知道，劍尊山莊之所以為劍尊，他也是具有雄厚的資格，才能稱其為劍尊。武林輩出的高手的兵器，自然是由劍尊山莊打造！”
    “此番回去，我定會查出鐵爪人的身份！”陳老前輩憤然說道。
    白竹影知道他這大半個月以來，一直在查探他們的行蹤，那鐵爪人似乎知道有人在查探他們，故意聲東擊西玩弄他。
    “影兒，我感覺這曄立國又有大事要發生了。”淩無翊亦有所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