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辛夷醉 第七章女兒有淚不輕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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瀟瀟從前覺得一杆毛筆有什麼大不了的,就像用木棍兒寫一樣,此時此刻她終於明白了為什麼用個毛筆都需要人來教。這毛筆大概有千斤重,幾天下來覺得胳膊重得抬不起來,手腕也僵的厲害,瀟瀟蹲在地上,兩手揉著太陽穴,無精打采。
此時的她,開始想念蘇獻。
無比想念。
可是想念也改變不了現在的狀況,她覺得自己很辛苦。有時候真的很想不管什麼運筆,不管什麼字體,不管什麼手腕力度,寫字姿勢,刷刷兩筆寫上去才真暢快。可問題的關鍵在於,瀟瀟不敢在倪蘭麵前耍暢快。
知啟鑒於知謹要收瀟瀟為徒,十分欣慰,雖然瀟瀟樣貌不符合收徒的硬性條件,但還是決定重點培養瀟瀟,在大師兄收瀟瀟之前將她打造成為一名合格的山合穀預備弟子。可是讓知啟覺得掉鏈子的是顧鸞沒時間,知啟準了顧鸞可以先放一放年考,畢竟大師兄收徒是件大事,要很上心的去辦。可顧鸞表示自己才疏學淺,怕辜負了師父師伯厚望,耽誤了瀟瀟。知啟見顧鸞如此,便指了知訓的倆徒弟張玨和倪蘭分別教瀟瀟。張玨隻負責瀟瀟武功,倪蘭負責瀟瀟認字,言行舉止,以及禮儀規範。
本來一開始是要先學武的,隻是……
瀟瀟第一次見張玨,著實讓她想不通,為什麼找個長得跟女人似的家夥來教她武功,那練武的男子不都該是虎背熊腰,拳大如鬥,聲如洪鍾的麼?這個娘娘腔腔的,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能會個什麼武功!瀟瀟覺得之所以派這麼一個文弱書生般的男子來教自己武功,完全是他們覺得自己一個小女娃娃用不著武功特別好的來教,本來一開始瀟瀟也想不通為什麼要她學武,現在看來,這學武功大約也隻是意思意思吧~
作為一個山賊頭子的女兒,當然是十分看不上這類似軟娘子一般的人,瀟瀟抱著手,歪著頭看著麵前十分嚴肅但秀氣的張玨:“你是來教我武功的嗎?”
張玨見這女娃兒氣焰倒挺高,想起來,曾聽世安說過,他們救回來的這個丫頭是山上賊匪的丫頭,前段時間聽說大師伯要收這丫頭做弟子,張玨心想這該是幾生才能修來的福氣,現在看,這樣一來真真是辱沒了他們山合穀。一幅賊匪氣勢,當真讓人看不慣!
雖然這樣想,但張玨卻不動聲色,隻是挑著眼說:“看你這架勢,似乎是學過武的吧!”
瀟瀟想來,自己曾看著爹爹耍大刀,背地裏也悄悄比劃著學過,雖然比劃時間不長但也應該算是學過,於是點了點頭,嗯聲應了。那張玨本來側身站著,聽了瀟瀟的說學過,稍側了頭微微一笑:“既然已經有了基礎,那麼我先看看你到底是個什麼底子。”頓了頓,又道:“那你先蹲個馬步來看看,學過的話,半個時辰應該不是什麼問題。”
“馬步?馬步是個什麼武功?”瀟瀟不解,心裏想著大概是最開始要練的吧,那武器要挑什麼呢,刀槍還是棍棒?
“嗬嗬,竟然連馬步都不知道就敢自詡說練過武,當真無知且輕狂的緊啊!~”張玨嘲笑道:“我們山合穀挑選弟子向來都是挑那些天資聰穎、勤勉刻苦與德行俱佳之人,即便那王公貴族再有勢有錢,沒了這些,也是不收的。你小小年紀,就如此喜歡講大話,現在還要我來教你學武功,真是羞煞我矣,還是勸勸大師伯另選他人吧~”,說完便遞了一個輕蔑的眼神甩著袖子走了。
瀟瀟看著遠去的娘娘腔,一時沒反應過來,細細想了一遍,這怒火才慢慢燒上來:“嫌我這樣那樣不好,那就別收我為徒,我還不願意呢,呸!”說著便朝張玨走的方向呸了呸,可呸這一口著實不能表達瀟瀟現在的憤怒,又攢著唾沫重新呸了好幾遍才稍稍解氣。
現在想來,張玨跟蘇獻一比,蘇獻簡直好到天上去了,還是爹說的對,女人麻煩,這像女人的男人應該就更加麻煩,這娘娘腔的張玨簡直,簡直,瀟瀟絞盡腦汁,搜刮了一遍畢生所學的有腔調的話,……簡直十分麻煩!!!
晚上睡覺時,瀟瀟將今天白天的事情都跟顧鸞講了一遍,又是生氣又是委屈,顧鸞安慰道:“這張玨是個蕙心紈質、孤高清傲又嚴於律己,恪守禮法之人,自然不會無端罵你,一定是你有什麼惹惱了他。”
“我真的沒有得罪他,我不知道他為什麼會這樣,姐姐你說,是不是我很招人討厭啊!”蕭蕭想到知謹跟蘇獻都曾罵過自己,隻是他們罵那便罵了仿佛也沒什麼事兒,可張玨就不一樣了,這擺明是瞧不起她。可又有那麼一會兒,瀟瀟覺得自己確實挺討人厭,知謹曾多次說過自己沒規矩,蘇獻好像也說過什麼容不佳,什麼貌不潔,刻薄和自大,雖然知古跟世安從來沒說過什麼,可是有時候看表情也知道自己是個十分讓人頭疼的娃。這思前想後的糾結的久了,也就睡著了……
隻是走了張玨,來了倪蘭。
生活需要坎坷,但是不能坎坎坷坷。
在倪蘭麵前,瀟瀟不敢造次。不文雅的說,連放個屁都要奔進茅房脫了褲子才敢放。
大概在院子蹲夠了,瀟瀟給自己鼓了鼓氣才往屋裏走。倪蘭依舊在窗戶邊看書,沉靜書中樣子讓人十分不能自拔,瀟瀟心裏想這位姐姐跟畫兒裏麵的仙子一樣,冷冰冰,不苟言笑。瀟瀟低著頭又坐回到桌前,拿起筆開始寫字,她已經不像剛開始那樣見到美女會發呆臉紅了,這也許就是生活的磨練吧~。而且不像一開始拿起筆就會發抖,現在已經能沉下心來認真的寫那一橫一豎了。
倪蘭教瀟瀟跟顧鸞沒什麼區別,也是將字寫在紙上,叫瀟瀟照著寫。不同的是,倪蘭教的比較細致,每寫一筆總會告訴瀟瀟起筆,運筆,停筆皆要注意什麼,不能用胳膊來寫字,手腕要靈活等等,瀟瀟也學得十分認真,大概瀟瀟覺得不能給她爹丟人以外,現在多了一個念想就是不能給自己丟人。
瀟瀟努力回憶了那天從見到張玨,到張玨走這中間所有的細節,她想也許是這中間出了什麼錯,才導致張玨再也沒有出現在她麵前,雖然瀟瀟不稀罕這娘娘腔般的人教他武功,但是眼前的知啟卻叫瀟瀟不得不好好想想到底是為什麼。
大概站了一盞茶的功夫,瀟瀟還是想不出為什麼,心裏嘀咕著是不是娘娘腔告了她的狀。可是自己沒犯什麼錯啊,他告什麼!
“那個哥哥來便問我會不會武功,我跟他說我會一些,他叫我蹲馬步,可我不會蹲什麼馬步,他就罵了我一通,走了”瀟瀟說的十分理直氣壯。
知啟皺眉訓道:“聽你這麼說,好像你倒冤枉的不行,他既問你會不會,你不會便說不會,小小年紀就會哄人,難怪張玨不願意教你。”
瀟瀟睜著圓眼:“我怎麼不會了?我常看我爹爹耍刀,我也會耍幾下,我哪裏哄人了?”
知啟聽蕭蕭這麼說,道:“那你便耍兩下我看看”
瀟瀟說:“這裏沒有刀……”
知啟找了根棍子遞給瀟瀟:“你且先用這個耍耍,我看看你會什麼刀法。”
瀟瀟接過棍子,掂了掂重量,甩了兩下跟知啟說:“那我便開始了,你看我會不會!”
知啟心裏好笑,揮了揮手叫瀟瀟開始,卻見瀟瀟說:“屋裏太小,我們到院子裏去吧”
知啟同瀟瀟到院子裏,瀟瀟又說:“你往後站站,小心打到你。”
知啟又往後退了退,道:“現在好了,快開始吧”
瀟瀟站在院子中間,往手心吐了兩口吐沫,那一把年紀的知啟差點從屋前的台子上栽下去,這頭卻見瀟瀟沉了沉氣,又甩了兩下棍子,忽然大吼一聲,將棍子左砍一下,右砍一下,胸前橫劃一下,自覺揮的十分有氣勢,然後便是將棍子賣力的狂甩一通。知啟看著院子中間那跟打了雞血一般的丫頭甩著根棍子甩的十分投入,邊甩嘴裏還邊大聲喊,十分滑稽。
瀟瀟正自覺的砍的起勁,卻聽知啟連連喊停,跑到知啟跟前問:“伯伯怎麼了,我還沒耍完呢!”
知啟道:“好了,我知道了,你先隨我進來”
瀟瀟不解,見知啟轉身進屋,丟了棍子便隨知啟進了屋裏。
“這就是你爹爹教你的刀法?”知啟問道
“我爹爹在耍刀的時候,我就站在一邊看,看時間長了也就會了”
知啟點了點頭,端了杯盞,抿了口茶:“我看你也不是什麼練武的材料,現在你且先安心習字吧,習武之事以後再說”
打這之後,瀟瀟便一心跟著倪蘭習字。
冬天的早晨天亮得很遲,隻是今天好像有點兒太遲。瀟瀟飽飽的睡了一覺,可醒來天還黑著,心裏有點兒發慌,怕這夥再睡便要睡過了,於是起床梳洗。到外間掌了燈,看見顧鸞也還睡著。於是放下燈躡手躡腳的走到爐邊捅了捅火,加了碳熱壺裏的水。
屋外出奇的靜。也許是太靜,耳邊竟有簌簌聲。
爐火旺了起來,將壺裏的水燒的作響,瀟瀟抱坐在爐火旁,感覺似乎回到了鳳南山上,昏暗的燈下,瀟瀟圍在爐火旁,靜靜看著壺嘴冒出的白煙。
“瀟瀟,是你麼?”
瀟瀟抬頭看見顧鸞醒了:“哦,姐姐,是我”
“你不睡覺坐在那裏幹什麼?”
“我怕睡了一會兒起來就要遲了”
“我才剛睡下沒多久,你就起來了。這離天亮還早呢,趕緊睡覺去”,顧鸞說著又重新躺下,翻了身繼續睡。瀟瀟站起來將爐火封了,吹了燈,回裏間又躺下繼續睡,可是怎麼也睡不著,翻來覆去,又折騰了好半天才睡了。
次日醒來,還是遲了,瀟瀟站在倪蘭麵前,頭不敢抬,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良久,才聽到倪蘭說:“你起得這樣遲,顧師姐也沒叫你,可見並不是所有人都待見你”
瀟瀟抬頭,看著麵前坐著的倪蘭,麵上看不出任何情緒,可眼睛裏卻透出幾分鄙棄。瀟瀟又是懊惱又是傷心,惱的是自己還是遲了,傷心的是在倪蘭身邊也認認真真的學了十幾天的字了,從未有過這般的用心,也從未這般守規矩,隻是倪蘭都像看不到,對她還如開始那般冷冰冰,甚至比從前更多了分討厭在裏邊。瀟瀟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心裏十分委屈,眼淚在眼眶裏打著轉。最終還是滴了出來。
“你覺得我說錯你了?”
瀟瀟不啃聲。
倪蘭似有似無的哼了一聲,瀟瀟抬頭,隻見倪蘭挑著眼尖兒看著自己,滿臉的瞧不起,瀟瀟的淚掉得更凶了,大滴的眼淚打在袖子上,隻覺得那些眼淚仿佛都打在自己的心上,那種道不出的委屈,將她堵得哭不出來,隻是哽咽。
哭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停下來,隻是鼻涕眼淚扒了一臉,讓此刻的瀟瀟倒覺得有點尷尬。倪蘭扔了條手帕到瀟瀟手上,瀟瀟看著素潔的手帕一角繡著朵漂亮的小白花,小心的捧著手帕走了出去,回了同顧鸞住的屋子,將手帕保持原樣輕放到桌子上,又去打了水洗了臉。換了身衣服,又到倪蘭處。
倪蘭看著又站在自己麵前的瀟瀟,問“可是哭完了?”
瀟瀟點了點頭,將倪蘭方才給她的手帕又捧了出來,遞到倪蘭麵前,說:“謝謝姐姐,手帕還你”
倪蘭瞥了眼“你既然用過,就不用再還給我了”
瀟瀟抬起哭腫的眼睛,喏喏道:“我沒有用,它還很幹淨”
倪蘭沒好氣道:“你的手碰過,我就不會再用了,你現在還給我,我也會扔了。還不如你留著,哪次再哭的滿臉鼻涕眼淚的就趕緊擦了,不然別人看著也會覺得惡心。”
瀟瀟聽倪蘭這麼一說,頓時又難受的要哭,深吸了口氣,才將這難受壓了回去。
“你去擰個冷水帕子,敷一敷眼睛,等見到大師伯也不用看著你這雙紅眼泡子,又說我欺負了你。”
瀟瀟一聽知謹要見自己,才想起來,上回去見知謹的時候,知謹曾交待過要倪蘭隔七八天就將她領過去。雖然瀟瀟也不知道知謹為什麼這麼看重她,但是心裏跟知謹還是十分的親近。
瀟瀟敷著哭的酸澀的眼睛,心裏暗暗罵自己,今天真是丟人丟到家了,哭的那副德行,真想就用這帕子一直蒙著臉不見人算了。可是一想起來倪蘭的表情,瀟瀟卻還是一股心酸委屈。
瀟瀟帶著滿腹的心酸委屈,到了知謹那裏,一進門看見屋裏的兩個人,便立馬心也不酸了,委屈也跑了,真是像見了爹爹般高興。
“我原以為這丫頭是沒心肝的,現在看來這心肝還是有的”,蘇獻說著便從椅子上起了身到瀟瀟跟前蹲下,笑道:“嗯~這次回來看著乖多了”
領著瀟瀟的倪蘭向知謹施了禮,道:“大師伯,瀟瀟帶到,倪蘭便先回了”
知謹笑著說:“先別忙走,喝點茶暖暖再走”
倪蘭道:“大師伯客氣,這些天丟下的課業還需盡快補上來,所以……。”
知謹道:“那你便去吧,跟你師父告謝,蘇獻回來了,你也用不著這麼辛苦了。”
倪蘭又施了禮才走,瀟瀟看著走出去的倪蘭,連自己看都沒看一眼,心裏又有點難受,可轉臉又見蘇獻和知謹,瞬間一點點難受也沒了。
蘇獻拉著瀟瀟到知謹麵前,道:“大師伯你看,這丫頭終於有點姑娘的感覺了”
知謹笑著點頭:“上回倪蘭領過來,我就覺得跟從前不一樣了。”
“不知道倪蘭用了什麼法子,竟將這麼個小野貓都訓乖了”蘇獻笑著說。
瀟瀟覺得自從離開了鳳南山,再也沒回去過,忽然想起托蘇獻辦的事兒,道:“蘇獻哥哥,你可打聽我爹爹了沒?”
蘇獻喝了口茶,放了茶盞,道:“對了,還正要跟你說這事兒呢,聽山附近的村民說,這燒山的火並不是天火,是有人故意放的火。”
“會有什麼人要放火?”瀟瀟急道:“那你打聽到我爹爹沒?”
蘇獻聳了聳肩:“其他就沒聽到什麼了,不過我想肯定是和山上的人有仇,大概是被打劫的人點的火。”
瀟瀟覺得自己最近真是越來越不濟了,動不動就要哭。前麵將將哭了一鼻子,現在聽見蘇獻說什麼都找不到,便又想哭。
知謹歎道:“你若再長大些,我便叫蘇獻和世安陪著你去打聽你爹的下落,你現在這麼小,即便出去也打聽不到什麼,還是安心在這裏吧。”
蘇獻瞧瀟瀟紅了眼圈,扁了嘴,一副要哭的樣子,便哄道:“以後不管是我還是世安,還是你知古哥哥,我們若要出去,一定會留意你爹爹的下落,你放心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