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鳥與魚 第三十五章 鈍刃利光(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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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秦雙眼模糊,眼前卻閃過那修長的眉眼,一幕幕,如夢似幻。
額頭的汗和著血流了下來,劃過臉頰,交彙在下巴尖,滴落。
仿佛那粗糲的觸覺還在,仿佛那孩子氣的臉皺著眉頭,喚著,“秦哥哥。”
風聲起,卷起滿空血氣。
仿佛靈魂已抽離軀殼。
他如殺人利器,被狠狠一刀砍在肩膀,他卻無知無識。
黑衣人互看一眼,高喊著衝上來,隻見黑壓壓的一片,閃爍著鋥亮和血的刀鋒。
他舉起刀刃,迎頭而上,刹那間血氣衝天,刀光劍影,已分不清誰為刀俎誰為魚肉。
狠決的眼光交彙在空中,血肉彌漫,手中揮舞不停,收割著靈魂。
夕陽西下,暮靄紅隘,血染的天空,飛過幾隻南飛的孤雁,淒惶地慘叫聲聲。
馬聲嘶鳴,倒地不起,呼呼地喘息,最後閉上了布滿血絲的眼。
柏秦隨著馬倒地,在倒下的那一瞬,他閉上眼,順著耳邊的刀鋒之聲,揚起手中馬鞭。
卻因為內力不濟,應聲斬斷。
深深吸一口氣,怕這便是最後一口,布滿了血腥之氣。
在倒地之時,卻聽到了馬蹄隆隆,他有些不敢置信,卻終是扯起了嘴角。
廣闊的草原之上,他幾乎每天都在聽著這個聲音,師傅教習內功的第一課,就是讓他學習用內力去聽馬蹄之聲,然後告訴師傅距離有多遠,但是現在有多遠,他確實無法判斷了。
隻是,這樣可以斷定,那個人終是安全了。
他閉上眼睛,長長歎一口氣。
等著最後的那一刻。
隻是那一刻遲遲未來到。
在黑暗來臨之前,他拚命睜開眼,在模糊中,又看到了那修長的眉眼。
柏秦看到眉眼沾染了很多從未見過的東西,那是無邊的血海,沉淪。
在他醒來的時候,正在營地的醫官的大帳內,滿目都是藥草,還有爐火上煎著的藥。
此時醫官走了進來,柏秦看他,張大嘴巴,卻發不出聲音。
“二公子莫急,因為內力運行走偏了門,傷了天容穴,你是暫時失聲,過段時間就好了。”
他費力的拉住醫官的袖子,奮力地想說什麼。
醫官見狀,拍拍他的手道:“二公子,小王爺與影都已經安全回來了。”
話音未落,他一歪頭,已昏厥了過去。
草原營地帥帳口,卻傳來刺骨的鞭撻之聲。
隻見修長的黑衣男子跪在草地上,背上已血痕累累,身後跪著披甲的兵士,皆雙膝匍匐在地。
無邊的沉默。
白發蒼蒼的老者手持馬鞭,一鞭揮下,帶起一片血肉。
黑衣之人卻一聲未吭。
卻見遠遠地,兵士架著一個渾身綁帶的女子。
女子兩眼奮力地睜著,隻盯著跪地黑衣男子,靠近身側之時,一把推開了兵士,隻身覆上了那血肉模糊的背脊。
不言不語,卻吃力地雙手攀緊他的脖子,緩緩流下淚來。
“影,本王給你一次機會,現在鬆手。”老者揚起馬鞭,字字重如千斤。
“王爺,小王爺…是影和柏二拿命換來的。今次你要他死,還要問過我們倆。”女子吃力地說著,兩隻手卻脫力而漸漸鬆了開來。
跪地之人一把抓住她的手,轉身抱起她。
抵著她的額頭,“本王發誓,從今往後,本王要保護所有人。”
他抱起她,往醫官的帳篷走去。
老者卻放下了手中鞭,道:“都起來吧。讓他安頓好影後,來見我。”
柏秦再醒來時,已經在家中自己臥房內,內侍小石一見他醒來,連忙倒了水服侍他喝下,剛躺下,就見他衝了出去,大聲喊著:“二少爺醒啦,二少爺醒啦…”
瞬間,平靜的柏府炸開了鍋。
轉眼母親已在床頭擦眼角,縱是武將世家出來的女子,也逃不開母子親情。
沒過多久,父親與大哥也到了,父親隻撫須歎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因傷筋動骨,睡了一整天,入了夜,他也隻能直挺挺地躺在床上。
卻眼角瞥到黑影閃過。
誰?!他心中一驚,卻隻張著嘴,沒法出聲。
隻見床前站著他。
他也不說話,就隻看他。
柏秦也未發一言,閉上眼,任由他的目光掃過來,又掃過去。
卻在半響之後,隻聽到衣帶摩擦之聲,一睜眼,那人卻無蹤無影。
歎氣,閉眼。
隻是那修長的眉眼,在眼前越發清晰了起來。
以後的每日入夜,他便出現在床前,肆意眼光掃過後離去
隱隱地,每日到了那個時候,柏秦開始等著他,就算是累了倦了,也勢必要等他走了,才能定下心神。
隻是今日,已到了三更,那人卻還未出現,柏秦轉頭看著特意開著的窗,每日他就是從這扇窗翻進來,因為這扇最靠近院牆,不管刮風下雨,他總會來,而他的臥房的這扇窗,不管刮風下雨,也一直開著。
窗外月光清亮,斑駁的樹影映照在臥房地麵,清風吹過,搖曳多姿。
吃力地抬起手,看著手心,那人是至今日為止了,以後也不會再出現了。
手心有長年握刀的老繭,指節粗大,他的手是不是也這樣,不知不覺,已呢喃出那幾個字,一如那日衝下山丘。
“卿平…”
一隻修長的手覆上了那粗大的掌心,傳來的一陣冰涼。
他渾身一震,抬眼望去。
那修長的眉眼恍如夜空中的繁星,泛起陣陣漣漪,嘴角彎彎,像窗外皎潔的上弦月。俊美的臉龐泛著一絲絲的壞,他湊近他的臉,說話間連口中的氣息一並呼到了他的臉上,他卻連呼吸都屏住,仿佛吐一口氣,胸中的心就要一起跳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