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杏  第一章 他是誰?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4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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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一縷孤獨無依的幽魂初次降臨人界,平在黑暗中無意識地飛速前行。
    因為疾速奔跑而掀起的狂風在耳邊呼呼湧動,淩亂的金發在風中跳躍燃燒,兩邊無數閃爍的燈光匆匆略過,夜風用一隻冰涼的手輕柔地撫摸著他全身的皮膚,冰冷的空氣通過口鼻大量湧入脆弱的肺葉,平的眼前是一片茫茫的黑暗。
    他已經死了,已經死了,已經死了……
    “巔”設計毀了他,蕁分配的新型藥物含有短時間無法檢測的劇毒,Nike搜集的資料故意漏掉組織的“暗”部分,複照沒有按計劃執行任務,佳依親手解決了他,隱和Someone在一旁袖手旁觀。
    他要成功,他要成功,他要成功!
    在島上,平就被教導即使是在一起合作多年的同伴,也不可全心信任。越是在危險時刻,越要提防身邊最親近的人。在“巔”中,即使是隱和Someone,也從不將後背完全交給對方。
    平一直做的很完美,他向來孤身一人,獨行獨往,這次亦不例外。
    隻是他沒想到,“巔”想要除去其名下的殺手從來都是輕而易舉,更何況組織中人人自危,又有何人會關心一個普通殺手的死活。
    況且一旦入了“巔”,他的一切資料便會徹底從世間抹去,包括一切接觸過他的人留下的與他相關的所有記憶。
    “巔”之殺手,一旦消失,便是真正消失在世間,有關他的一切,連一絲記憶都不會留存。
    潘多拉之盒珍藏的大多是罪惡之源,最後才是和平之歌。自閉症賦予他常人難得的天賦,同時也剝奪了他作為常人的本能。
    在島上,平是第一個習慣了殺人並將殺人的技巧運用得爐火純青的人,但他卻永遠無法理解別人內心蘊藏的豐富感情。
    曾經有一個訓導師看著年幼而染滿血腥氣的平搖頭,對身邊的人言——這孩子將是一柄最好的利刃,卻永遠也無法成為一個合格的殺手。“巔”是一個殺手組織而不是一個兵器庫,他不會在這世間承受太多苦難。
    如今,事實證明,他是正確的。
    研究表明,像平一樣的先天性自閉症患者,大多是由於家族遺傳或者某些先天的新陳代謝障礙造成的腦細胞功能失調和障礙,從而影響腦神經訊息的傳遞功能,造成感知覺、情感、語言、思維和動作與行為等多方麵的發育障礙。在平從島上最後一次“幼崽淘汰計劃”中完整活下來之後,專門負責他的訓導師便認真地查詢了相關資料,並成功地將其教導成了一個基本“正常”的“普通人”。
    極其諷刺的是,艾教授多年的悉心嗬護沒能融化平心中的堅冰,“巔”卻冷笑著一刀撬開了平長期封閉的心門。可是不得不說,也正是因為“巔”的強行介入,平才得以重新擁有自己的人生。
    然而,此刻的平,並沒有意識到在他身上發生的一切。他正處於極度的恐慌和迷茫之中。
    這的確不符合常理。至少對於從未看過網絡小說的平來說。
    他一直很清醒。
    從佳依突然轉身利落地踢碎了他的頸骨,那時的他正因為蕁的劇毒而突然陷入全身麻痹狀態。他緩緩陷入一片昏暗之中。他記得很清楚,耳邊嘲諷的笑和遠處的爆炸聲,昏暗的光線,佳依完美精致的麵容,隱和Someone平靜的目光。
    記憶裏他陷入一片昏暗之中,再清醒過來卻是全然陌生的感覺。殺手的直覺告訴他任何時候都不可陷於被動,因此不明情況的他一直偽裝成昏迷的樣子。
    耳邊不斷傳來陌生的話語,諳熟世界上大多數語種的他仔細傾聽幾人的交談,竟發現自己此刻可能身處日本的某家醫院。然而這卻使自己更加迷茫不解,再接下來驀然發現自己居然換了一個陌生的身體……!
    他已經死了,已經死了,已經死了?
    察覺到自己處於安全的地方,身邊除了那個一直跟著他的少女再不會有其他人的氣息侵入,而那少女,已經陷入熟睡之中。
    再也無法忍受周身壓抑的空氣,平控製著自己的氣息走到唯一能與外界直接接觸的窗前,茫茫黑暗在幽深的眼眸中迅速旋轉消失,平翻身躍下……
    一瞬間是自由的感覺,下一秒卻是極度危險的警告。
    伸張四肢,回旋,翻轉,不顧身體的抗議徑自將這軀殼的力量發揮到極致。
    太陽穴處突突地跳動,全身肌肉因為過度的使用而酸疼麻漲,肺髒處清晰地傳來鈍鈍的痛感,身體告訴自己,暫時沒有受到不可修複的內傷。一切證明這具全新的身體機能還能勉強合格。
    落地,翻滾,順著慣性前衝。
    這個世界也被換了。平敏銳地察覺到。
    在島上的時候,訓導師曾強迫他繞著島嶼一圈一圈地急速奔跑,即使力竭暈倒也要被強行拖起,直到力量全部消耗殆盡,身體再也無法承受,一隻腳已經邁入死亡之門。久而久之,直到患有自閉症的他將極限奔跑養成一種習慣,無法戒除,訓導師又將他關在一個狹小如牢籠的房間逼他保持安靜不動,一連三個星期被固定在一個勉強隻能容下一個成年人的地方,眼睛被蒙住,耳朵被塞住,嘴巴被封住,外界的一切都不可得知,連時光的流逝都無法察覺。三個星期來隻靠營養液維持生命,排泄物通過橡膠管導出。
    很多闖過無數道死亡線的殺手“半成品”曾因此瘋掉而功虧一簣,而平卻安然走過了這一道界線,連訓導師都對此驚詫讚歎。
    奔跑,奔跑,不斷地奔跑。平幾乎在以此來發泄靈魂的不安。
    隨著身體逐漸達到極限,眼前不再是茫茫的黑暗,一幅幅熟悉的畫麵在平的腦海中飛速閃過,旋轉,沉浮。
    一出生,他便被自己的親生父親拋棄,冰冷的藍白色與消毒水的味道交織混合;
    繼而是母親永遠的離開,漫天血紅浸透了他一個人的世界;
    再之後,孤兒院蒼白的牆壁與汙濁的玻璃窗交替浮現,幾個惡魔扯開殘忍的笑臉打碎了他的平靜;
    惡魔島上的日子渾渾噩噩,卻一刻都得不到安靜的喘息,噴湧的鮮血、破碎的肢體、邪惡的微笑、驚恐的尖叫、冰涼的匕首、高大濃綠的熱帶植物和蒼白冰冷的建築物交相輝映,濃烈的血腥氣與惡心的腐臭味混雜在一起……
    後來呢,再後來,是簡單安穩的“平凡人”生活和偶爾的任務一掠而過,被極度地壓縮後慢慢膨脹分解升華,像無數細碎的白色泡沫一樣輕輕浮現在記憶之中……
    他想起來了,平已經死了,已經死了,已經死了。
    那麼,現在的他,又是誰?是誰?
    黑夜裏一縷孤魂茫然無措,他闖入這個未知的世界卻懵懂困惑。
    黯淡的月光映出他漆黑而巨大的剪影,孤獨而冷漠,黑夜裏所有的靈魂都順從直覺,不約而同地遠遠避開了這個可怕的新生者。
    沉重黑暗的大地千百年來堅定地守候著自己腐朽的軀殼,它包容所有也無視一切。
    黑暗裏平獨自前行,他的靈魂飄渺而堅硬,仿佛極寒之地的銀白色金屬鑄成,月光下拒絕一切未知的入侵,冷風吹不進,星光也透不入。
    孤鷹第一次巡視自己的領地,他未知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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