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瀚海波瀾起深宮 五十七回 一場秋雨一場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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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王下了車架,不怒自威,見鏡鑒司與刑部的捕快鬥作一堆,嗬斥道:“朝廷命官,衙門口撕鬧,成何體統!朝廷顏麵往哪裏擱?”
蕭慎聲音雖然不大,但停在眾人耳中猶如炸雷,登時鬆了手。郭舉神思恍惚,突然聽到齊王之聲,猶如綸音入腦,霎時清明過來。隻見這當朝禦史聲淚俱下,匍匐在蕭慎腳下,哀聲求道:“王爺救我!”
齊王見他淒慘不已,讓人先將他攙起,對一處頭目道:“郭大人這副樣子隻怕受不了鏡鑒司寒牢,還是由刑部收押吧。”
王爺發了話,鏡鑒司一處的頭目倒不好動手了,隻道:“王爺,這不合法令。”
蕭慎在兄弟中城府極深,郭舉事情一發他便嗅到了宮裏的動靜。本想著鏡鑒司圍了晉王府,自己一身嫌疑早就脫開,哪不知卻是把自己給賠了進去。郭舉一旦被捅到朝堂少不得要成為朝廷揮刀的借口,屆時自己在朝中織的網定然會七零八落。所以郭舉,不能活到明日。到時候說他悔恨交加,牢中自盡,人一死,這個浪頭便掀不起來。
“雖說法不容情,但郭舉這副樣子你也見了,”蕭慎心裏自然打好了算盤,隻與對方一項一項說來,“他現下神思不穩,就當本王與大人討個人情便是。”
話說到此處,一處的頭目也不知要如何接,隻是這人事關重大,不得不將人帶回。正在犯難之際,兩匹黑馬一輛漆黑車架碾著青石板碌碌而來,沉沉的黑色仿佛被海浪與歲月洗刷的礁石,巋然不動。
見到這熟悉的車架一處的頭目瞬間鬆了一口氣。車架停穩,蘭筱筱下車,一身玄色銀紋騰雲豹官服,舉手投足間生出一派嶽峙淵渟之感。
大司命上前與齊王見了禮,緊接著便道:“鏡鑒司辦事,非皇命概不奉詔。還請王爺擔待。”話音落地,隻見一支雙秀氣的手宛如鷹爪一般將郭舉抓了過去。
蕭慎鳳眸一緊,道:“大司命辦事果然霸道。”
見齊王受辱,一旁的王府護衛提刀上前嗬斥道:“你這黑狗竟敢欺主!”
大司命衝著蕭慎冷笑兩聲:“蘭某人生是皇上的狗,死是皇上的死狗。王爺可要管教好下人,這說話得拿捏好分寸。”說完上了黑色的車架,護著郭舉往鏡鑒司去了。
鏡鑒司權力滔天,大司命又是九品高手,雙方此刻並不在一個較量的層次上,故而齊王無法,也隻得眼睜睜地看著人被帶走。
馬車之中,閉目養神的慶王爺突然開口道:“什麼狗不狗的,以後這妄自菲薄的話不能亂說。”
蘭筱筱也知方才的話說得有些急,可確實也尋不出其他的來回話,被蕭啓一說登時覺得麵子上磨不開,呐呐道:“那說什麼?說蘭某人生是皇上的人,死是皇上的死人?豈不是坐實了妖言媚主這個說辭?”
慶王爺眸子一緊,沉聲打斷:“什麼活人死人,也不怕犯忌諱。這種人直接揍他便是,何須如此浪費口舌。”
“他畢竟是齊王的人,齊王又在跟前,”蘭筱筱道,“俗話說打狗還得看主人……”
“那他怎麼不看看你的主人是誰?”蕭啓恨聲道,“你的主子可是當今聖上。”
晨間天氣便不好,一早就壓著雲,到了午間濃雲都滾做了一團,像是要落雨的樣子。而蕭啓此刻的臉色比這天色還要黑上幾分。
“王爺,咱們終究身份不同。”蘭筱筱不想與他爭辯,索性一句話止了話頭。
慶王爺一聽他換了稱呼,眉頭更是鎖得緊,但仔細一想他也有他的難處,隻是自己這顆心便見不得旁人作踐他,也見不得他自我作踐。蕭啓找不到填補的話,兩人隻得這樣不聲不響地坐著。
車外風緊,泛起了泥土的腥味,豆大的雨點子如同珠落玉盤一般打在車篷上。過了半晌,蘭筱筱抬起眼緩緩問道:“王爺,你可想爭那把椅子?”
聽到問話,蕭啓的目光陡然鋒利如天神手中的斧鑿,像是要將攔在身前的阻礙都鑿穿一般。蘭筱筱看著慶王爺那張英氣的麵龐,聽得他道:“我爭的不是那把椅子……我隻是為自己,為身邊的人爭一條活路。”
灰黑的蒼穹亮開一線,劈開一個炸雷,在京城上空炸響。
八月十八正是看潮的好光景,而京城天落了一夜的秋雨,仿佛仙娥手中灑落的珠簾,讓天地之間密布涼意。含元殿裏百官行禮山呼萬歲,皇帝玄色龍袍讓天地之間的寒意頓時漲了三分。
郭舉的事不消一天的功夫就已經傳遍了京城,皇帝心裏自然也是有數的。先說了其他旁的事情最後才將郭舉的事情提上來。在皇帝眼中這根本就是翻不起浪來的事,隻是既然有肅清吏治的打算,又恰巧碰上這麼一個案子,皇帝順水推舟讓鏡鑒司深查此案,給百姓一個交代。
一幹禦使與刑部大臣聽了,急忙大呼聖上三思,既說是與法製不符又說是隻有鏡鑒司查案獨斷專行有失公允,最後又把郭舉此番案子的種種巧合一一枚舉,咬定郭舉懷有冤情,鏡鑒司故意蒙蔽,大司命蓄意戕害忠良,若將案子大理寺一查定能水落石出。
皇帝早已經聽的有些不耐煩了,見這一行人強詞奪理,把鏡鑒司的奏報全砸到他們腳下,隨後便退了朝。坐到紫宸殿中,皇帝才沉聲道:“宣蘭筱筱進宮。”
蘭筱筱披著蓮衣入宮之時,禦史台禦使倔強地跪在雨中,渾身濕透。禦使大夫直挺挺地跪在一幹禦使前方,還將烏紗帽取了下來,捧在左胸。刑部的官員也隻是在朝堂上喊了兩嗓子,斷不敢跟著禦史台一起發瘋。林如海與幾位尚書大人見了上前勸慰了兩句,見幾個禦使不為所動,也不敢再勸。大家見這小漣漪馬上就要化作滔天浪,都遠遠地躲開了。
殿中隻有皇帝和大司命二人,紫宸殿中極是安靜。
“這案子,當真這麼巧?”皇上看著蘭筱筱冷聲問道。
蘭筱筱垂首答話:“看似都是巧合,卻又在情理之中。”
皇帝冷笑:“好個情理之中,你且說說這案子裏有何情理?”
“一來,崔小姐與郭舉有私在前,二人又偷會已久。二來,崔父有私心,崔小姐未出閣便珠胎暗結,崔父不得已才想著用捉奸一事,逼郭舉就範,迎娶他的女兒。三來,郭舉放不下崔小姐,又放不下前程,酒醉苦惱之中露了真情,難以自控。崔家上下都知道郭舉暗裏是崔家的準姑爺,一幹下人丫鬟隻敢引路,不敢阻攔,幾方合力才釀成了今日的悲劇……”說道此處蘭筱筱躬身道,“所以才是情理之中。”
皇帝聽完聲音愈發冷:“這郭舉前些時日才上了一道奏本,朕不信大司命不知。”
“臣是知曉的。隻是……臣若要動他不須如此拐彎抹角,隻把郭舉密室中的金銀數目報與皇上就是。肅清吏治,從賄銀入手豈不是更加名正言順?”
皇上端起茶盞看著蘭筱筱,突然道:“這件事跟慶王無關吧。”
“若是慶王爺知道奏本之事要對付郭舉隻怕會很直接。”蘭筱筱大著膽子道。
若依著蕭啓的性子,定會在宮門外攔著人打一頓黑拳,把人扔到護城河裏出醜……想到此處,皇帝麵上浮現出一絲笑意,心裏歎了一句:隻是這朝堂不是用拳頭便能說理的地方。
二人才將話說完,大太監安德海腳步習習地進了殿,上前對陛下輕聲說了幾句什麼。蘭筱筱不用聽也知道他所報何事,隻是不曾想禦史台這次竟是壓上了身家性命,來攔郭舉的案子。
果不其然,皇帝的臉色漸趨陰沉,冷聲道:“跪諫、摘烏紗?這是諫朕昏庸,那朕便昏庸一次給他們看看。傳朕旨意,禦史台禦使邀名妄行,不思悔改,著廷杖……三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