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瀚海波瀾起深宮 三十三回 悲喜交錯皆是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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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上樓下一幹賓客全部愣在原地,慶王爺為救蕭澤,從廊前躍出,落地之後,卻是聽到了那一聲悶響,心頭一凜,卻是不敢回頭。
太子也嚇了一跳,一幹兄弟急急忙忙從樓上趕下來。方才還好好的人,卻是說沒就沒了!蕭承臉上的笑仿佛一道麵具,麵具落地,將那臉上的笑容撕得粉碎。兩條腿如灌了鉛,又似踩在棉花上,使不出半分力氣。整個人似乎被抽魂攝魄,一張俊臉煞白如紙。
下了雨花閣,晉王額頭一片冷汗,隻覺得麵前人影綽綽,一幹人慌亂成一團。透過那花花綠綠的間隙,血跡蜿蜒了一路。眼前突然一花,仿佛周身的一切像那水墨畫兒潑上了一盆子水,顏色全部暈開,絞作了一團。
不知不覺間,臉上已是一片冰涼。蕭承上前,撥開人群,一旁的人見他腳步虛浮,急忙來攙。晉王甩開那些來攙扶他的手,待撲到那一灘血跡前,卻不見了人。目光順著一串血跡而去,隻見蕭澤被一人抱在懷中,急急往園外去了,剩下的隻有一路血光。
蕭承,子潤此生願與你共白首。不待白首,卻是被這孽緣耗盡了此生。
魏王府出了大事,不得不往宮中去報。
皇帝在紫宸殿用了膳,便拉了文仲繼續下棋。落了幾子,卻見安德海也不稟報,“噗通”一聲直接跪在麵前,顫聲道:“皇上,魏王有一封書信呈上!”
蕭盛心中納罕,卻還是接過書信,展開一看,是魏王親筆手書的罪己狀。字裏行間言辭切切,想來確實是知道自己做錯了。皇帝一氣閱完,眉目之間有幾分釋然。
“皇上,還有一事……”
抬起眼見安德海麵色不好,稟告也吞吞吐吐,罵道:“朕是經過風浪的人,還有何事,你隻管說來。”
“皇上,魏王,魏王他,”安德海實在不知該如何說此噩耗,隻得一麵磕頭一麵道,“薨了……”
皇帝心中“咯噔”一聲,整個人從凳子上跳起來,黑色的棋子落了一地。他伸手揪住安德海的衣襟,將人拖到麵前,厲聲問道:“你說蕭澤怎麼了?你說子潤他怎麼了?”
“魏王宴飲時分,從雨花閣跳下,薨了……”
皇帝鬆開安德海,將人丟在一旁,抬起腳往前走了幾步,隻覺得胸口一陣鈍痛,卻是沒有忍住那一口心血,直直噴了出來,高大的身影變這麼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文仲聽到蕭澤薨了,也是心驚,待回過神來,卻見皇帝已經栽倒在地。
大將軍急忙將人拉起抱在懷中:“皇上!皇上!速傳太醫!”
昔年,蕭盛曾言,警之的詩詞,子潤的書畫,都算是這天家裏頭的一絕。現下,蕭澤已逝,隻剩蕭慎,詩詞書畫也隻餘下了一半。
而那另一半,可還能留得下?
蘭筱筱轉入內園,隻有幾盞石燈帶亮。蕭啓獨自一人坐在書房簷下的石階上飲酒,眉宇之間略染悲泣。小書童輕步上前與他並排坐了,蕭啓回來並未更衣,一身紫袍盡是血腥滋味。夜風一卷,更是蒼涼。
“醉了?”
“沒醉,就是心裏不舒服。”慶王爺低下頭,嗬出一口濁氣,隻盼將胸中悲傷送出一分半點,一張口卻是滿腔酸澀。
兄弟幾人明爭暗鬥不少,卻沒曾想真正死了人、丟了命的時候,會是這般光景。
“皇上今日知道魏王去了,吐了血,用參湯吊了才緩過氣來,”蕭啓摩挲著手中的白瓷酒壺,“他母親到我出宮都未曾轉醒。”
“王爺可是後悔了?後悔查那南邊的走私案子。”
蕭啓心中有悲,卻目若朗星,轉頭看著蘭筱筱半晌才道:“無悔。有憾。”
說著慶王爺從衣襟裏頭掏出一個信封,遞入蘭筱筱手中,複又揚起頭顱,妄圖將那悲痛生生咽下。
“他說,他不怪我,也不恨我。”
“我明明上了折子保人,沒曾想還是沒保住。”
“當真是……當真是,生不如死?”
痛在心上,誰人可替?悲在心中,無處可吐。蕭啓聲音雖低,卻是猶如困獸嘶吼,那悲痛之情吐不出咽不下,隻有用這血肉之軀生受。
身旁的人悠然起身,卻是往園外去了,儒袍寬袖,被涼風一卷彷如要禦風而去。蕭啓仰頭,空懸的酒壺卻是再也流不出一滴酒來。慶王爺一低頭,隻將那手中酒壺胡亂拋出,一聲脆響,卻是在石子路上碎成了瓷花。
蕭啓盯著那碎成了一地的瓷花,拄著下巴發起愣來。不知何時一個酒甕脹滿眼簾,慶王爺回神、抬頭,卻是看見了抱著酒壇而來的蘭筱筱。接過酒壇,拔開封泥,一股酒香撲麵而來。蕭啓迫不及待嚐了一口,那酒如刀,辛辣過喉,卻又是醇香濃厚。
小書童伴在他身邊也不言語,隻開了自己懷中的一甕酒,陪他暢飲。兩人之間無話,隻有風聲徐徐。
天邊泛起了一絲魚肚白,地上的酒甕睡倒了四五個。蘭筱筱也覺得眼前花了,慶王爺穿著那身帶血的紫袍躺倒在石階上,雙眸微睱,意識已經模糊。
用盡了渾身氣力,蕭啓強撐著從石階上站起來,徑直走到中庭,狂吼三聲:“子潤,一路好走!”
三聲狂吼,驚起園中飛鳥,鳥兒展翅直衝青空,雙目追隨而去,隻見九天之上皆是朝陽之輝。
蕭啓心裏釋然,吐出一口濁氣,立於這熹微之間,逐成頂天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