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介……」夏梨輕輕呼喚著眼前那悲傷的男子。
    她看著紫眸裏的某樣東西開始轉變，看著瞳中的溫柔漸漸被一陣蒙濃所遮蓋。
    「櫻介……」夏梨再度輕叫著紫眸男子。
    沒有回答她的呼喚，櫻介抽出了腰間的斬魄刀，那純黑的刀麵如墨般，與漆黑的夜空互相交融。「你知道，我的斬魄刀有甚麼能力嗎？」
    夏梨搖了搖頭，不明白紫發青年的意思。
    「我的斬魄刀，靈鏡，在始解時候沒有甚麼特別，隻是能夠把自己隱藏起來，讓自己能殺人於無形而已。但在卍解的時候，他卻擁有另一種完全不同的力量。」似乎是要堅定自己的決心，櫻介頓了一頓，才繼續說下去。「靈鏡的真正力量，是增加或刪除被攻擊者的記憶。」
    夏梨睜大了水靈靈的黛眸。「那些流魂街的大型攻擊……」
    櫻介，點了點頭，默認著事情的真相。
    其實，流魂街並沒有發生過任何的攻擊，一切一切，都是由靈鏡的力量所造成的假象。一切一切，都是因櫻介的卍解所製造的偽證。
    是櫻介改變了流魂們的回憶，讓他們以為自己曾遭到攻擊、讓他們以為自己曾見到冰龍、讓他們以為被死神殺戮。而一直不太理會流魂街、不知其真實狀況的中央四十六院，自然不疑有詐，信以為真。
    但這也是櫻介的溫柔。
    即使是要報複，也不願讓無辜的人被殺。
    因此，他隻是改變了那些流魂的回憶，而不是真的殺掉他們。
    沉默良久，在多番猶疑後，櫻介突然開口。
    「照らします，靈鏡!」
    看著漆黑的刀身消失在自己麵前，恐懼的感覺，瞬間在夏梨的心髒生長起來。「為甚麼，櫻介……」
    「總不能讓人知道我是元凶，也總不能在最後一刻才放過冬獅郎。」
    回答的聲音，沒有起伏、更沒有感情。夏梨注意到，紫眸已被那蒙濃的暗影所吞噬、已完全失去了平日的光輝。剩下的，是一個空洞而無底的深淵。
    櫻介踏前了一步，夏梨卻本能地後退。
    夏梨不知道，若自己全力以赴能否逃過一劫；夏梨隻知道，在現在這個模樣的櫻介麵前，她連拔刀的力氣也沒有。
    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他而心痛。
    她，不想與已經被弄得遍體麟傷的櫻介拔刀相向。
    她，不想讓櫻介再受傷害。
    她，希望至少在櫻介心中，能有一個對他溫柔的人。
    「不會痛的，夏梨，我不是要殺你，隻是想把你今天的回憶消除，讓你忘記我們今晚的對話。另外，我要把你對冬獅郎的回憶也消除，至少，要讓他嚐嚐被遺忘、被拋棄的痛苦。」
    夏梨沒有說話。
    她在心中，卻在為被憤怒與仇恨衝昏頭腦的櫻介哭泣。
    為那麼一個溫柔的人的改變而哭泣。
    「好好沉睡吧。卍解，亂世靈鏡!」
    似是被無形壓力束搏著，夏梨發現自己無法移動。或許是因為心中的悲傷。
    閉上眼睛，夏梨靜靜等待。
    然而，預期中冰涼的疼痛卻遲遲沒有來臨。
    同時間，一陣血腥味撲鼻而來。
    疑惑著，夏梨張開雙目，隻見她的身前站著一名剛剛因夜一的解救而獲釋放的雪發青年。青年身上那單薄的白色衣服在清風中，輕輕飄揚著，在黑暗的夜晚中，特別顯眼。
    但更顯眼的，是他腰間如綻放中的大紅花般的血液。
    「冬獅郎，是你嗎……」在他保護下的女孩，發出了虛弱的低喊。
    同時間，手執斬魄刀的櫻介也嚇呆了。
    本來，開啟了卍解的他，隻想刪除夏梨的一些回憶，完全沒有傷害她的意思。
    但冬獅郎出乎意料的出現，使他分神了。
    現在，斬魄刀除了基本的斬殺能力外，更扭曲了櫻介開啟的卍解。
    扭曲到，把原本的意思完全顛倒。
    不知是否誤殺後的驚訝，櫻介眼中的空洞減退了，由一種莫名的悲傷取而代之。
    「冬獅郎!」夏梨失聲喊叫，抱住了倒下來的冬獅郎。
    我傷害夏梨了……在櫻介的心中，這句話不斷徘徊著。
    因為，隻有他知道，他剛剛為夏梨帶來了無窮的悲傷。那即使最後冬獅郎幸運沒有死亡也逃避不掉的悲傷。
    而現在，作為已被發現、成為凶手的他，再也無能、也無麵目，再待在夏梨身邊。
    櫻介再次舉起手中的斬魄刀，卻不知這個動作的用途，似乎隻是殺人後的本能。
    然而，仿佛以為櫻介是想傷害冬獅郎，夏梨也抽出紅月。
    「櫻介，求求你，別再傷害冬獅郎了!」
    語氣中，充滿無限哀求、無限悲傷。
    櫻介的心頭為之一震。
    現在，連夏梨都看不起他了吧。現在，連夏梨也討厭他了吧。
    現在，夏梨為了冬獅郎，最終還是與他對峙了嗎。
    ***
    其實，從被高杉家拋棄之後，除了變得更強、除了報仇之外，就沒有了活下去的動力。
    現在，真的變強了。真的報仇了。然後，又可以怎麼了？
    生命的意義到那裏去了？
    況且，現在的他，並不快樂。
    為了報仇，他殺掉了唯一對自己忠心的人、傷害了唯一對自己真心的人。
    答應了那跟隨自己的仆人會好好善待他，答應了那溫順的女孩會永遠保護她。
    然而，他做到了嗎？
    自己，隻是一個無藥可救的笨蛋。
    ***
    舉起刀，因為再也沒有生存的理由，決定不顧一切地依照醜惡的本能。
    果然，夏梨害怕櫻介要傷害冬獅郎，立即相應揮刀。
    本來微微一揮隻是為了警告櫻介，表示自己為了保護身後重傷的朋友決對願意以他為敵，使用的力度不大。但沒想到，櫻介根本沒有任何抵擋的意識，就這麼讓夏梨把銀色的刀插進衣服和皮膚。
    耀目的白銀頓時變幻成刺眼的鮮紅。
    驚惶失措的灰眸對上了溫柔的紫瞳，卻見紫瞳的主人露出了微笑。
    「櫻介……」絕望、後悔而迷茫的眼神。
    她絕望，因為她傷害了一個對自己如此溫柔的人。
    她後悔，因為雖然想保護冬獅郎，卻也對櫻介同樣重視。
    她迷茫，因為她不知道自己現在還能做甚麼。
    「我從來沒有在你身上用過卍解。」真誠、溫和的語氣。
    「我知道……」頓了一頓。「櫻介，對不……」
    熟識的溫度透過櫻介的指尖，傳到夏梨的口唇，停止了聲音的傳播。「謝謝你，夏梨。」
    守護嚴密的眼眶再度缺堤。
    謝謝你，夏梨，能讓我死在你的刀下。
    至少，這樣比活著快樂。
    因為，至少我知道，我靈魂的一部分會因為你的斬魄刀而永遠寄居在你身上。
    至少我知道，你永遠不會忘掉我。
    至少，從你的眼神，我知道你還是在乎我的。
    謝謝你，夏梨。
    也對不起，在最後一刻，竟要這麼殘忍地傷害你。
    「再見了，夏梨。」
    謝謝你讓我感受到的愛。
    「櫻介!」夏梨撕破喉嚨大叫，卻停止不了那曾經給予她溫暖的身體，正在慢慢冰冷的事實。
    「因為你，這些年我始終沒有白活。」
    然後，紫色頭發的男子再也沒有說話，軀體悄悄變得僵硬。
    夏梨跪倒在屍首旁邊，泣不成聲。
    為了那個她愛過、恨過，最後殺過的人。
    而麵對她淚光的，是那個溫柔的微笑。
    那仿佛包容著一切一切的溫柔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