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澈敷衍著送走大姐和六姐，又挨個兒去看了二姐陶漫，三姐柳三月，四姐柳四月和五姐崔雨落，慢慢悠悠地吃了飯，不緊不慢地解開整理行囊，就這樣磨磨蹭蹭熬到夜深，才拖拖拉拉地抬腳往楚懷安的臥房走去。
    從自己的院子，走到懷安哥哥那兒，這條路，她都不記得自己走過多少次，尤其是從前夜裏睡不著的時候。
    她記得沿著小路，走過兩個拐角，左側會有一堵牆，月光會將斑駁的樹影打在牆上，影子會在微風下稀稀疏疏地抖動。那麵牆便像有了生命似的，演繹著一首首撩撥人心的、無聲勝有聲的曲子。
    看到這麵牆，便離懷安哥哥的臥房不遠了。
    有時，懷安哥哥並不在房中，她便知道，他定是在某個姐姐那兒。她會徑直推門進去，爬上他的床，裹了他的被子，自顧自地一覺安睡到天明。醒來時，懷安哥哥總是坐在床邊笑盈盈地看著她，問一句：“早膳想吃些什麼？”
    他若是在自己房裏，一定會揉著眼睛打開門，抱怨一聲：“小貓，深更半夜的，又折騰什麼？”
    是了。那時，他昵稱她為小貓。獨屬於他一個人的稱呼，其他人誰都不知道。
    然後，她會死皮賴臉地賴在他床上，直到他答應抱著她睡才肯罷休。
    ……
    顏澈深深陷入了回憶中，不知何時已走過那堵牆，站在了楚懷安的門外。她回過神，難過又襲上心頭。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
    顏澈抬手欲敲門，手卻停在半空中。
    見到他，該說些什麼？
    “大姐說，師父最近心情不好。徒兒過來看看。”
    不行，語氣太熟絡了。
    “大姐說，師父近來身體微恙，徒兒便過來探一探。”
    還是不行。
    “大姐說，師父近來身體微恙，差徒兒過來探一探。”
    她在心裏盤算了許久該如何開場，此刻終於打好腹稿，正準備敲門，手卻再次停在半空中。
    真的要見他嗎？見他，也隻不過是徒增難過罷了。
    她的心裏打起了退堂鼓，喪氣地想：算了，明日再說吧。
    正想舉步離開，卻聽房中傳來楚懷安的聲音：“澈兒，進來吧。”
    她一愣，暗怪自己竟班門弄斧地想在師父麵前隱藏蹤跡。沒法兒，隻得轉身硬著頭皮推開門。吱呀一聲，她抬頭，看見橘紅色明晃晃的燭光下，楚懷安穿著一件家常的青色長衣，坐在幾案邊，一杯茶，一盤棋。
    她又一晃神。那個夜晚，便也是這樣的。他們兩人雙雙醉酒，睜眼閉眼皆是漫天曖昧的橘紅色，迷蒙的視線裏，他湊近，親吻她嬌豔欲滴的紅唇……
    “澈兒？怎麼愣在那裏。”
    “啊？”顏澈猛地回神。
    楚懷安抬手指指自己對麵的位子，“既然來了，就坐吧。”
    一瞬間衝進腦海裏的記憶讓顏澈措手不及。“徒兒、徒兒不坐了。”她有些倉皇地回答，“大姐和六姐叫徒兒過來看看師父，師父既然無大礙，徒兒這就退下了。”
    而懷安不想錯過這個與她說話的機會，立馬道：“為師有事。”
    顏澈的腳步果然停住了：“什麼事？”
    他無奈一笑：“為師三月未見你，想念得很。總算你回來，想聽你說說此去洛陽可有遇到不尋常的事情。可以嗎？＂
    可以嗎。
    楚懷安出身高貴，本做不來低聲下氣地說話，而這三個字，卻似乎是請求，叫人聽來格外動容。
    他的聲音平靜而淡泊，對顏澈卻仿佛有著致命的吸引力。縱使她不願意承認，她心知肚明的是，離開的這三個月，她對他夾雜著痛苦的想念，幾乎將她勒得喘不過氣來。
    自從進了落天閣，她就從來沒有與懷安哥哥分開這麼久過。
    她何嚐不想，與他說說話呢？
    顏澈的腳步挪了幾挪，終於還是在懷安對麵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