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橙倒是於自家小姐喝完整壺白開水之前姍姍而來，人一挨到凳子便順勢趴與桌子之上，一副氣若遊絲灘作一坨之態。
    “小姐想著小橙定是沒有對小姐囑咐陽奉陰違才對，隻是這平順樓到得杜府之路程，小姐若是記得不錯，該是不近才對。”杜家小姐往嘴裏扔了顆花生米，瞥了眼樓下漸漸沸騰起之人聲，“如今再算上那頭忒是會擺譜的毛驢，小姐怎地想也覺這耗去的時間似是有些問題。”
    “這……小姐許是不知，其實小橙卻是抄了近道，故，才會這般迅速回來。”小橙說著把頭扭向一樓的高台之上，那裏擺放著一桌一椅一壺一杯一驚堂木，卻是隻差說書的歸先生一人。
    “近道？”小紫吐了瓜子皮，一臉質疑，“順著大道直走便能到得杜府，小橙說是抄近道？這撇開大道其他的路可都是繞遠了才對，除非那頭毛驢腳踩祥雲，小橙腳底也踏了兩個火輪子，不然天不擦黑小橙定是會不得此處才對。該不是為著今日之書，對小姐吩咐之事陽奉陰違。”
    小橙心虛地縮了下脖子，但嘴上卻死活沒得承認，“那毛驢跟著道上拉蘿卜之馬車跑得甚是飛快，小橙能有甚辦法？”
    “說瞎話了不是？”小紫盯著小橙，“咱鄉嶺城小橙可是見著誰家是用得馬拉蘿卜的？歸先生快是要出來了，小橙可要把話想清楚了再說，這若是一言不對，今日會有小高/潮之書八成該是要打水漂的。”
    “其實小橙是於途中倍感絕望之時得一不願透露姓名之俠義人士相助，才得以於如此短的時間內來得平順樓與小姐等人彙合。”小橙猶豫片刻，見小姐與小紫均是目光如炬，卻是躲閃道出原委。
    “聽小橙言語甚是躲閃，想來此位不願透露姓名之俠義人士許是小橙的熟識之人才對，不知可否讓小姐猜上一猜？”杜家小姐手扣茶杯，食指在杯沿輕輕打著拍子，視線於自個兒腰間荷包上一撇便移到了一樓的高台之上。此時一青衣書生緩步其上，年及弱冠，高瘦羸弱，麵如白玉，眸如沉水，隻聽案上驚堂一響，卻是人聲漸歇落針可聞。
    杜家小姐扭頭隻見身側小橙雙手托腮，雙眼晶亮，麵上神色，貌似癡兒，甚是無奈地搖頭歎氣。
    “這便是歸先生的隨從，名喚歸華，小橙往日來此聽書大多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隻是此才俊實難親近得緊，倒是苦了小橙的一味相思。”小紫湊到杜家小姐耳畔小聲解惑。
    “如此倒也甚好，小姐向來厭惡那些個你情我願千裏嬋娟鶼鰈情深相濡以沫比翼雙飛的無聊戲碼，小橙切不可入了那俗爛道才好，”杜家小姐看向高台之上的青衣書生，“這位歸姓才俊姿色雖不數上乘，但貴在麵容沉靜，實有深不可測之潛力，比之那些個喋喋不休的聒噪之輩倒是好上百倍。”杜家小姐不知想到何處，麵容舒朗，嘴角含笑。
    青衣書生掩袖輕咳，說話時聲音清淡，“先生近日偶感微恙，開口不得，話本之書隻得延後，今日特請鳳陽樓的張先生，為大家說上幾段近日趣味，聊以解閑。”
    眾人對此雖稍有不滿，但想著那鳳陽樓的張先生平日裏也是難得出來說段書，今日能屈尊降貴來得這平順樓，實屬不易，眾人嘴上抱怨幾句，算是平息了此事。
    鳳陽樓的楊先生生得短小精悍，年事雖高卻行動敏捷口齒清晰，楊先生推開身前歸華之攙扶，三兩步便奔到高台中央，手握驚堂木，麵上一整，視線在眾人身上一掃，“啪”地一聲木落於案，算是開了場，“近日來咱鄉嶺城發生了幾件怪事，想必在座的各位都有所耳聞，細說的話咱唐家少爺路遇佳人瘋癲成病之事可算是一件，隻是眾人雖知曉前文但通曉後續者卻是寥寥無幾，昨個兒夜裏唐家少爺在自個兒的房內離奇失蹤，家仆尋而未果，可是愁壞了唐家二老。另一件便是杜家少爺帶了大批新澤人士歸府，表麵上說是為其慶生，但老夫認為卻是另有乾坤。眾人皆知蔓禾新澤緊貼我國邊境，多年遭受蔓禾鉗製，如今新皇根基未穩，新澤逢亂，八成是戰事不遠，而杜家少爺此時帶了大批新澤人士歸來，本就使人存了猜疑，又聞此批新澤人士卻是無聲無息於一夜間消於無形，而杜家少爺又對此閉口不提，實是令人疑惑叢生。隻是這新澤人士不知真是如杜家少爺所言實為新澤人士還是盜了那新澤之名的界外之人？想來這也隻有杜家少爺自個兒才知曉。”
    杜若放下到嘴的花生米，看向台上的張先生，神情間卻是失了幾分清閑。
    張先生見眾人凝了心神，垂首輕笑，點到即止轉了話題，“第三件便是那飄渺鄉嶺擄獲芳心無數的絕世佳人，老夫那日清晨趕著去城口與陳家大哥楚漢對弈，正巧有幸遇見佳人那翩翩之姿，真真是身姿綽約翩躚娉婷，足下微波緩步生蓮，烏絲輕揚玉麵溫潤，隻是眉眼朦朧想來許是離得太遠看得不似真切。老夫說書半載，侯王將相江湖俠士倒也算識得一二，世人皆言四大公子已屬才俊之典範，俊美之標準，那日驚鴻一瞥，才覺世人眼界之局限，學識之鄙陋，倒是不知佳人芳名，又歎今晨聞得佳人縱馬離了清風寺，不知去往何處。”
    張先生話落，人群便漸漸響起嗡嗡之聲，杜家小姐扭扭脖子，推了杯茶水遞予身側的小橙，“依小姐看，這唐家少爺八成不是自個兒落到了哪口井中，便是跌進了哪個坑中，不然誰人會於深夜潛入府中就為偷個瘋癲的少爺出來？至於大哥與佳人之說，廢話連篇實是不知所雲。小姐聽小紫說小橙對八卦之事甚有心得，不如還是聽小橙說說那些個江湖上甚有盛名的四大公子好些。”
    小橙聽完小姐之言，端起水杯潤潤喉，麵上倒是有了些神采，“若說這個事兒吧，還真就沒有比小橙了解得更通透清澈的人了，寧川城蘇府上的蘇景蘇公子，襄意城計府上的計溪計公子，泉仁城單府上的單辛恩單公子，再算上咱鄉嶺城曲府上的曲非曲公子便就是世人口人盛傳的四大公子了。聽說這蘇景蘇公子祖上和皇家有些牽扯，具體的情況那是機密，小橙一時也不敢多做猜測，這計溪計公子，小橙聽說他素有戴著幾張人皮麵具見人之習慣，說是至今仍無人見過其真正的麵目，至於這個單辛恩單公子，小橙隻聽說這單公子雖然自小身體羸弱卻是擁有過目不忘倒背如流運籌帷幄之能，隻是這位公子想來深居簡出，見過此公子之人可說是鳳毛麟角，這最後的曲非曲公子，小姐之前才剛剛見過，小橙在這裏也就不用多說了。”
    “虧得小姐還想聽小橙說說咱這鄉嶺一絕的曲公子，”杜家小姐托著下巴，側身倚著天井之旁的橫欄，無聊地打了哈欠，“今日沒有小橙想聽的小高/潮，這鳳陽樓的張先生所說之事又實是跳躍太大，令人惶然無措甚是無聊得緊，不若現下還是回府的好，幾杯水下肚，小姐倒是覺得有些餓了。”
    小紫聞言抽出袖內繡帕包了桌上盤內的花生瓜子，起身跟著自家小姐便往樓下走去。
    小橙動作遲緩地從凳子上起身，引頸俯首，視線順著天井往廳內高台旁正閉目休神的青衣書生看去，最後抓起壺身，就著壺嘴灌了幾口水才轉身怏怏離開。
    待三人出了平順樓，一道人影才從平順樓二樓一側的角落走出，來到方才杜家小姐等人坐過的位子坐下，看著樓下說得眉飛色舞的張先生，手內紙扇一展，鄉嶺一絕的曲公子卻是笑得有些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