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企圖的友情是場物質與感情的廉價交易】
    ——選自岱寧《星空》的第19張拚圖
    過了暑假，迎來的就是全新的一學期，做學生的時候總是感覺時間飛快，眨眼大半的時光就消失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起，陳新在班裏的地位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岱寧也發現，陳新的身邊不再隻有他自己一個人，而是開始圍著一些人，不管是上課還是課間休息，又或是活動嬉戲的時候，陳新身邊都有人跟著，似乎以陳新為中心，而陳新看起來非常開心的樣子。
    岱寧本身和陳新並不多要好，也就是因為是同桌坐在一起才有了了解，有了對話，座位一調開之後，岱寧又恢複到了從前，有時岱寧碰見陳新的時候也會說兩句，可是陳新也許是有了新朋友的緣故，對他愛理不理的，有時說話的語氣還怪裏怪氣的，岱寧聽了很不舒服。
    自從陳新坐在倒數第二排，和小胖子李睿坐在一起之後，上課講話做小動作吃零食那是太正常不過的了，以前和岱寧坐，岱寧有時會說他幾句，陳新就會收斂一下，現在沒人說，加上李睿也是個喜歡吃東西的人，那更是肆無忌憚。
    陳新那後麵兩排坐的都是成績不太好又好玩的學生，所以很容易打成一片，陳新在裏麵似乎找到了屬於自己的地方，混的很開。
    有一次岱寧剛一來到班，就看見很多同學圍在一個桌子四周，哄吵著，像是在搶著什麼東西，岱寧好奇的往那裏看了看，發現正是陳新坐的位置，他的桌子上堆著好多巧克力，圍著的同學都在喊，”陳新，給我一塊！我要！”
    小孩子也許是喜歡起哄，一時間吵鬧的聲音很大，陳新被同學圍滿，眉宇之間透露出一絲興奮和得意，漆黑的眸子亮晶晶的，嘴裏還不停地說，別吵，吵的話誰也沒有。
    岱寧坐在座位上，往那裏看著，問身邊的同桌張露，”陳新在幹什麼？”
    “發巧克力，你喜歡吃嗎？可以去找他要，他都會給的，看，這是他給我的。”張露從抽屜裏拿出一塊巧克力。
    岱寧望著張露手裏那枚巧克力，腦子裏忽然想到的，是曾經陳新放在他抽屜裏那塊醜醜的有著手印的巧克力，而他因為嫌它髒，把它給扔了。
    “他為什麼要送大家巧克力？”
    “不知道，反正他們家開超市的，有很多巧克力。”
    岱寧聽了覺得怪怪的，他覺得陳新這麼做好像是在討好別人。
    這次巧克力之後，岱寧才注意到，陳新幾乎每天都會帶很多好吃的東西，像什麼餅幹大白兔奶糖，果凍麥麗素，都成了同學們瘋搶的對象，每次岱寧都是在一旁看著，從不參與。
    一群人圍在一起搶著好吃的，然後等東西搶光再一散而去，打個不恰當的比方，就像是一群蚊子在吸食鮮血，吸飽了滿載而歸，自以為得來的關注，都是在零食的緣故下，這種關注，其本質都是虛偽的，稍微遇到一點事情，破綻就會顯露無疑。
    班上要組織學習互助小組，要求兩個結成一對，可以自由組隊，沒有人願意和陳新組隊，他依舊是一個人，之前所謂和他關係好的同學早就組好了隊伍，沒有人想到他，根本不曾把他放在心上。
    陳新趴在桌子上，一臉鬱悶，身邊的胖子李睿沒和他說就找了同伴，而他一個同伴也沒有，陳新想著，以後絕對不帶好吃的給他了，一點用也沒有！他正生著氣，就聽見有人說——
    “老師，我想和陳新一組。”
    聲音不大，卻足以讓人聽見，陳新詫異的瞪著眼，伸著脖子一看，與他隔著好幾排的前麵有個人舉著手，背影挺直，露出的後頸白皙纖細，帶著美好的弧度。
    居然是岱寧，陳新吃驚的張著嘴巴。
    岱寧選和陳新在一組的原因很簡單，他回頭的時候看到陳新那一塊都是興高采烈說著話的人，隻有陳新趴在桌子上，表情帶著一絲氣惱和窘迫，手裏拿著鉛筆胡亂畫著，那裏雖然熱鬧，可是陳新卻融不進去。
    岱寧從來都沒有瞧不起的誰的意思，既然沒有人願意和陳新一組，那他和他一組好了，反正對於他來說並沒有影響。
    下午兩節課後留了一部分時間讓同學們進行學習小組的活動，就看見下課後岱寧收拾好書包，來到了後麵的座位，陳新看了看他，小聲地問了句，”我們坐哪裏？”
    岱寧看他身邊的李睿已經去了別人的座位，就索性坐了下來，”坐你這裏吧。”
    “哦……”陳新點頭，不再說話。
    其實陳新是不知道要說什麼，岱寧成績好，和他坐的時候就不愛搭理他，現在他們已經不做同桌了，他沒想到願意和他組隊的會是岱寧，之前調座位的時候陳新是有些討厭岱寧的，他覺得岱寧是嫌棄他成績不好，所以岱寧這樣的舉動讓他想不明白，既然嫌棄他成績不好，為什麼要來和他組成互助小組？
    岱寧掏出今天學習過的書本，又拿出一個小本子放到陳新那裏，說，”以後老師布置作業，你全把它記在上麵，看著上麵一條一條的對。”
    “哦…”
    “那現在寫作業吧。”岱寧拿著書，翻開作業本，旁邊的陳新瞟了一眼，滿滿的都是勾，又想到自己幾乎都是叉的本子，拿出來都不好意思了。
    岱寧做作業的時候很認真，一句話也不說，就是埋頭幹自己的，陳新哪有這麼好的態度，寫了兩個字就不耐煩了，沒事幹開始歪頭打量岱寧，岱寧皮膚十分白，嫩嫩的，仔細一看連細小的絨毛也能看清，他垂著眼在寫作業，纖長的睫毛直直的覆下，偶爾一眨一眨，像是蝴蝶翻動的翅膀，陳新越看著越覺得岱寧像他姐姐擺在床頭的洋娃娃。
    岱寧寫著寫著就發現身邊有在看他，他轉過頭，陳新拿著筆正望著他發呆，岱寧低頭看他空空如也的作業本，語氣不高興，”你怎麼還不寫作業？”
    陳新把嘴巴一抿，撇著眉毛，說，”我不會寫……”
    “老師今天才講過的，你怎麼不會？”
    “聽不懂…”
    岱寧眉毛一揚，盯著他，”你真聽不懂？”
    “我…我上課在玩…沒聽…”陳新老老實實交代。
    岱寧把筆一放顯得有些生氣，”你就是上課不聽講才不會寫作業，成績才不好，你每次考的那麼差，難道很開心？”
    陳新神色一變，岱寧接著說，”你聽了覺得不高興，可你為什麼不想著好好學習，考的好一點，反正我覺得沒有人不喜歡自己成績好。”
    陳新覺得臉發燙了，他捏著鉛筆，食指抵在筆尖，用力的按著，悶聲說，”我也想考好成績，可我成績就是不好……有什麼辦法……”
    “那是因為你不學習，不寫作業，以後認認真真學習成績就會好了。”
    “你不是嫌棄我成績不好嗎？”
    “我誰也沒嫌棄。”岱寧拿起筆接著寫作業，想了想又補充一句，”等我寫完，你有不會的可以問我。”
    陳新一愣，繼而猛地點頭，”嗯嗯！”
    岱寧看陳新寫作業的時候就發現陳新其實並不笨，和他講一點就會了，但是陳新寫作業毛病很多，粗心的要命，字還寫的難看，寫錯了還不喜歡拿橡皮擦，就直接用鉛筆在錯的地方塗上黑漆漆的一團，別提多醜了。
    看著陳新作業本上一個個黑色的小圓圈岱寧看不下去了，就問，”你就不能用橡皮擦掉嗎？這樣真醜。”
    “我橡皮弄丟了…”
    岱寧皺眉，從文具盒拿出橡皮，用小刀把它切成兩半，給陳新一塊，”給你用，錯了別塗黑，把它擦掉。”
    陳新有些感動，接過橡皮就說，”我明天帶一個新的給你。”
    “不要，你自己用吧。”
    “那我給你帶好吃的，你喜歡吃什麼？”
    “我什麼也不要，你認真寫作業。”岱寧聽了不快，把書本往陳新那裏推了推。
    每天下午岱寧和陳新在一起寫作業，岱寧檢查陳新記作業的小本子，開始陳新還總是想不起來記，後來也就習慣了，作業也開始好好寫，但是也隻是限於岱寧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平時他上課，還是玩，很少聽課，偶爾心情好會拿著筆聽一會，心思還沒沉浸幾分鍾就被別人的對話勾走了。
    陳新照舊從家裏帶著一大堆好吃的到班上散給同學，仿佛漸漸的，陳新在班裏變得受歡迎了，可岱寧有時看見了卻會眉頭一皺，他並不喜歡這種感覺。
    這種互助小組的方式持續了快一學期，可陳新的成績和以前差不多，沒什麼區別，依舊是數學勉強及格，語文考個幾十分，期中考試之後分數下來，陳新墊底，岱寧看了很生氣，覺得自己的努力一點用也沒有，小組學習的時候看陳新一副吊兒郎當，隨便應付的樣子，岱寧就氣不打一處來，直截了當的對陳新說，”我覺得這種學習小組對你一點用也沒有，你根本就不認真，這樣不如不組隊了。”
    陳新被岱寧說的莫名其妙，也有點惱了，”不組就不組，誰稀罕？我還不想在這待著呢！我去和朋友玩多好！在這裏受罪！你嫌我我成績差就說唄！好大事啊！”說著他收起書包就往外麵走。
    岱寧既生氣又覺得冤枉，他要是瞧不起他為什麼還有跟他一組？是他自己不認真學習還怪到自己頭上來了，真是蠻不講理！不在一組反而還好！他還不用天天看那麼醜的字，脹眼！
    本來老師當初說的學習小組也不是強製要求的，能堅持的就堅持，不想繼續下去的就可以放棄，很多同學早就不搞什麼小組了，岱寧和陳新還算時間長的。
    那個時候岱寧家裏父母都要上班，晚上七八點才能到家，所以岱寧喜歡在班裏待著把作業都寫完了再回去，不和陳新搞學習小組之後，他就往A大的食堂跑，他們A大附小離A大的西食堂很近，一放學才四點，食堂裏人很少，岱寧就會找個角落的位置坐下來，寫當天布置的作業，有時候寫完時間還早，就會預習明天要學的知識，經常路過的大人會看他兩眼，覺得這麼點大的小孩子一個人乖乖的在這裏看書，真是難得。
    期中考試差不多快一個月之後，學校就開始舉行家長會，岱寧這次被老師留了下來，作為小幫手，留在教室裏負責家長的簽到。
    岱寧的家長會基本上都是岱爸來參加，看著兒子在老師身邊忙來忙去，做父母沒有一點自豪感那是不可能的，所以岱爸臉上的笑容顯而易見，而岱寧一直要等到家長會開完才可以走，他在門口等著和爸爸一起回家，可等到家長會結束岱爸從教室裏出來，岱爸卻告訴他自己臨時有事，讓他先回家，還摸摸他的頭，說媽媽已經在家了。
    岱寧很失望，不過他知道不能耽誤爸爸的事情，所以在學校門口和岱爸分開，他背著書包慢吞吞的往家走，走到他每天都會來寫作業的西食堂的時候，他忽然發現食堂門旁邊的矮灌木叢那裏蹲著一個人。
    岱寧起先隻是瞅了一眼，繼而覺得那個身影很熟悉，背著黑色大書包，身形瘦削，皮膚黑黑的，頂著個刺蝟頭，縮在那裏一團，低著頭，肩膀一抽一抽的抖動，倒真的很像一隻小刺蝟，隻不過像是一隻被人丟棄了的小刺蝟。
    不用猜岱寧也知道那裏蹲的是誰，岱寧沒有走過去，隻是站在原地看著，他準備繼續往前走，可是這時陳新像是有了感應一樣，忽然抬起了頭，就那麼定定的看著岱寧，眼眶通紅，明顯是一副哭的樣子，可是眼睛出奇的明亮。
    岱寧猛地想起陳新膝蓋受傷那次，陳新也是這樣盯著他，隻是當時他走了。
    那時是因為他膝蓋摔破了，別人都在嘲笑他，現在他又是因為什麼呢？岱寧抿了抿唇，腳似乎不受控製，朝陳新走了過去。
    走進一看，才發現陳新的左邊臉上一個大手印，半張臉高高的腫著，臉上估計是汗漬和淚水，混在一起活象一個調色盤，岱寧忍不住想笑，低著頭看他，”你怎麼在這裏，不回家嗎？”
    陳新沒有想到自己這副狼狽不堪的模樣會被人看見，而且還是被岱寧看見，他拿手用力擦了兩下眼睛，這下臉被抹的更難看了，他還一副牛逼哄哄的樣子，說，”你管不著！我想在哪裏就在哪裏！”
    他說著準備站起來，大概是蹲在地上時間太久腿麻了，他剛一站，雙腿就不自覺打軟，身子一晃，岱寧看了就伸手去扶他，陳新抓著岱寧的胳膊這才站穩，他放開岱寧的手，鼻子哼了聲。
    “你的臉怎麼了？”岱寧好奇地問。
    “我爸打的。”陳新語速很快，似乎很不在乎。
    “哦。”
    岱寧沒再問其他，想想就準備離開，這時候陳新也跟了上來，自顧自的開始說起來話來，”我們家搬家了，以後和你走一條路。”
    岱寧偏頭看了看他，嗯了聲，還是忍不住問，”你爸爸為什麼打你？”
    “考的不好唄！還說我就知道帶零食到學校，以後不給我帶零食，哼，他也就是這麼說而已，過段時間我再帶。”
    “你帶那麼多零食給他們也沒用…”岱寧小聲地說。
    “啊？”陳新沒聽清。
    “你別這樣了，帶再多的零食討好別人也沒用的，他們隻是想要你的東西才和你在一起玩。”岱寧也不管陳新聽了會不會生氣，直接把心裏的想法說了出來。
    以往陳新聽了肯定會一蹦老高，伸著脖子瞪人，和說這話的人吵架，說不定還會動手，但是這次陳新沒有，他一邊走一邊用腳踢著地上的小石子，低著頭看著滾的飛快的小石子，嘟嘟囔囔地說，”我知道，可是不這樣，沒有人和我玩…”
    “你真是笨蛋！要是你沒有東西給他們了，怎麼辦？”
    “我…不知道啊…”
    岱寧停下腳步，看著身邊髒乎乎的男孩，皺著眉，”你可以和我玩，隻要你幹淨一點就行。”
    “啊？”陳新傻傻的看他，岱寧雖然態度不好，表情卻認真。
    “啊什麼？不幹就算了。”
    “你願意和我玩？”陳新猛地一踢把小石子踢的遠遠的，”你不都不和我一組了嗎？”
    “那是你不認真學習，就算每天在班裏寫作業也沒用。”岱寧不客氣地說。
    “我…”
    “你難道想一直這樣？成績不好，被同學嘲笑？靠帶零食交朋友？”
    “我當然不想！”陳新來了精神，雙手握成拳頭。
    岱寧見他態度誠懇，想了想就說，”那這樣吧，以後放學你和我一起去西食堂寫作業，你有不會的我教你。”
    “真的？好！我和你一起去！哼！我就不相信我學不好！”
    “唔，不是這樣就可以學的好，上課要聽講，不能開小差。”岱寧補充道。
    陳新苦惱的抓抓頭，”可是我忍不住。”
    岱寧白了他一眼，”我以後回頭看，隻要你在做小動作，就罰你抄課文。”
    “啊？不要啊…”陳新苦著臉，看著走在前麵的岱寧。
    “你不願意就一直倒數好了。”
    “不要，我才不想倒數，我幹，我幹就是了。”陳新小跑到岱寧旁邊，向他證明。
    岱寧瞥了陳新一眼，看他那副髒乎乎的樣子，還一臉信誓旦旦，岱寧忽然心情變得很好，就像是馴服了一隻喜歡紮人的小刺蝟，他滿意的笑了起來，琥珀色的大眼睛閃爍著動人的光彩，好似琉璃。
    陳新見岱寧笑了，也嘿嘿一笑，傻傻的，卻很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