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馮啊，你一直都是好孩子，你一直都讓大娘最放心的。你答應大娘，別跟明旭這樣下去了，你來替大娘勸勸他，啊？”
    “大娘，我……”要我如何是好？要我去勸我的愛人不要再愛我了，離開我？我做不到，自私也好無恥也好，我做不到。
    “媽！我們不會分開。”
    “你閉嘴！你個畜生！你也是個當爹的人了，父母的心你難道不清楚嗎？如果，如果妞妞將來長大了，也像你們這樣，你怎麼想？”
    “隻要她幸福，我肯定不攔著！”
    “胡說八道！能幸福嗎？天天讓人戳著脊梁骨，能幸福嗎？你走到哪，別人都斜眼看著你們交頭接耳，能幸福嗎？”
    “為什麼我要看別人的臉色過日子？他們跟我們有什麼關係？我是你的兒子，還是他們是你的兒子？為了別人好受，讓你自己的兒子痛不欲生嗎？”明旭怒了，爆吼著，瞳仁裏似有一團烈火在熊熊燃燒著。然後，我們三個都安靜了，在經曆了劇烈爭吵後的安靜，讓人有些窒息的感覺。
    房門的響動打破了這片刻的安靜，我們三個一起扭頭向妞妞看去。孩子的臉色蒼白得駭人，麵頰上兩道深深的淚痕讓人看了心碎不已。
    “為什麼不能在一起？為什麼爸爸和舅舅不能在一起？妞妞要喝他們在一起，妞妞不要失去任何一個。”寶貝嚎啕大哭了起來，此時的木木也怒了，衝著大娘“汪汪”了起來，好像一瞬間我們一家四口都站在了與大娘敵對的一方，接著，大娘扶住了自己的額頭，裏倒歪斜地倒在了沙發上。
    “媽……你沒事吧媽……”
    大娘擺了擺手，“你沒有我這個媽，我也沒有你這樣的兒子……”
    “媽……”
    “你不是要跟馮落過日子嗎？行，你們就過吧，以後就當你媽死了，以後咱們什麼瓜葛都沒有。”大娘這麼說著的時候，絕望的不是明旭，而是我。她的判決結果就是我是一個拆散了他們母子關係的罪人，這宗罪，我如何還得清？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了，骨頭都變得疲軟，我需要安靜地喘口氣，我需要安靜地休息一下。
    我把手搭在明旭的肩膀，“你好好跟大娘談談，別吵嘴。”放下這一句，我轉身就要走，明旭順勢拉住了我的手，“你要去哪？”
    我甚至連回頭的力氣都沒有，也沒有力氣去流眼淚，“我想出去透透氣，你好好哄哄大娘。”多一個字都不想再說，祈禱著明旭放手，向著外麵安靜的角落求救著。明旭猶豫了一下，撒開了我的手，“別走太遠。”我點了點頭，走出了家門。
    我一直走，天暖了，路上散步的人還真多，我從人聲鼎沸走到了街道日漸安靜，偶爾身邊過去一輛汽車。就沿著路一直走，到盡頭了就轉個彎，然後接著走，不知道怎麼了，這天尤其害怕光線，總是在繞開路燈明亮的路段走，好像每個人都在看著我嘲笑我，而我好像失去了平時的安全感。
    走累了，我便傻傻地坐在路邊，就好像一條丟了主人的小狗，蔫頭耷腦看著地麵。過了好一會，一件衣服披在了我的身上，很溫暖，好像終於有誰把我從冰冷中救起來了，讓我不至於被凍僵。我抬起頭，好熟悉的臉，小眼鏡，文質彬彬的容貌，和善的微笑，我記得他叫張樹偉。
    “你怎麼這麼晚了一個人坐在這？”他嘴角帶著淡淡的微笑，好溫暖。
    “我是一個同性戀。”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要對他說這個，就是想說。
    “哦……你失戀了嗎？”他的反應並沒有十分意外，竟然還坐到了我旁邊。那是一種鼓勵，他沒有遠離我這個異類群體，對於剛剛被罵成“死同性戀”的我來說，沒有比這種表現更能給我安慰的了。
    “你不覺得惡心嗎？”
    他愣了下，“為什麼我要惡心？那是你的人生，與我有什麼關係？”是啊，我的人生與別人有什麼關係？我幸福與否於別人有什麼關係？為什麼為了別人的閑言碎語，我和明旭就要痛苦著？為什麼明白這個道理的人不是大娘呢？
    我靜靜地看著張樹偉，這個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的男人，卻是他讓我最後的一點矜持都瓦解了，眼淚終於藏不住地滾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