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星期後，你重新出現在麵包店。紮著頭發穿著白色的寬大的T-shirt和藍色牛仔中褲。我跟你問你怎麼跑出來了。
    你淘氣地像小孩子一樣癟癟嘴，說在家悶。
    你的身體在調養後恢複得差不多，除了臉色蒼白，沒走幾步路就冒虛汗外沒什麼一樣。
    阿政對於你的重新出現沒說什麼，隻是問你要不要吃葡萄蛋撻。
    你依舊貪吃，兩眼發光地興奮點頭。
    我拿了盒卡士酸奶用微波爐熱了熱給你，你優雅地吃著，我拿出手機哢嚓地拍了張。
    你發現被我偷拍了，強烈要求要看。我把手機遞給你，你看了直說，醜死了醜死了。快刪快刪。說著還真準備把照片刪掉。
    我迅速把手機搶回來，僥幸著照片沒有被刪掉。我說，這照片就著給阿政做蛋撻海報，吸引更多的客人來買。
    你愣了幾秒，腦筋才轉過來，說要我當模特？
    我點點頭。我以為你會不高興，畢竟沒出場費什麼的。唯一的報酬便是那幾個蛋撻和一盒酸奶。
    你皺著眉頭想了一下，說，你的手機攝像像素不好，光線很差，拍的角度也沒取好，抓拍抓得不漂亮唯美。就算修也修不出什麼更好的效果。你把我拍的照片評得如廢物，不刪除實在有毀大眾眼球之害。最後你叫到你車裏去取相機，架子，說要自己拍張高質量的。我和阿政靠邊站，看你弄這弄那地架好相機，試拍幾張找好角度。為了照片質量，你還特意梳理了個漂亮恬靜淑女的發型。你設置定時和連拍。你坐在椅子上若無其事地麵對著鏡頭嚐起蛋撻。為了效果，你特意把酸奶倒到白色瓷咖啡杯裏。拍完後，你捧著相機在篩選著照片，我和阿政湊過去看，真心覺得搞藝術的孩子真真不簡單！
    阿政捏著下巴說，幾個蛋撻和一盒酸奶換這麼好的照片，超值啊。
    你聽了，也得意地笑，說，我拿回去修修，保證更好！
    我掏出手機，看了看我拍的那張，唉。
    一直以為你的身體完全恢複了，剛開始看你拿著畫筆在麵包店裏塗塗畫畫，我就信以為你真的已經身體沒事了。
    你說店裏太單調了，要想把店變得更受歡迎，還得畫點東西裝飾裝飾。你跟阿政提意見，阿政便把這任務交給你，還打趣說，麵包糕點隨你吃，可是沒人工哦。
    我擔心這會不會太操勞了。你信心滿滿地安慰我，安啦安啦，我自己的身體我最清楚。再說，隻是畫點小東西，小case啦。
    第二天一早你便拿了畫筆顏料調色板到店裏開始畫，你早就計劃好什麼地方該畫什麼。
    麵包店是去年剛裝修過的，店裏的燈飾是居家溫馨型的，櫥窗兩邊還掛著小盆紫羅蘭。你忙碌著塗塗畫畫，直到傍晚才停下手宣布完工。
    你得意地向我們展現的傑作，卻忽略自己的身體狀況，在我們的驚呼聲中你忽然昏倒，手腳冰冷。臉色蒼白，怎麼叫也叫不醒。
    我們慌手慌腳地把你送到醫院，幸好無生命危險。醫生給你開了營養吊液，並訓了我們說怎麼可以讓一個剛墮胎不久的人這麼操勞。
    醫生說這句話的時候，我明顯地感覺到旁邊的阿政抖了下，我轉頭看他他也看著，嘴巴張了張沒有出聲。
    醫生交待完一些要注意的事情後就離開了，阿政拿出煙坐在走廊的椅子上一根一根地抽。
    我跟他說，阿政，你是個好爸爸。
    阿政猛吸一口，便把煙丟到地上然後狠狠踩滅。他歎了口氣，煙從他的嘴唇一縷一縷地冒出。
    他終是沒有說什麼，起身走進病房。
    你醒了，我想你也猜到阿醒知道你墮胎的事了。你笑得僵硬，和勉強。
    阿政問你餓不餓，要不要吃點什麼。
    你仰起臉看阿政，帶著牽強的微笑跟他說，阿政，你是個好爸爸。可我不是個好母親，他不該這時候來······
    啪。
    你還沒說完，阿政就已經揚起手一巴掌打下來。他打得很快，快得連站在旁邊的我根本來不及去阻止。
    你被打得愣了幾秒，才伸手去摸被打的左臉，嗚嗚地哭起來。看著你臉上那紅紅的掌印反應遲鈍的我，覺得那一巴掌也生生地打在我的左臉，很痛很痛，痛得發辣。
    阿政轉頭瞪我，厲聲罵道，這是她該打的！你哭什麼！
    不止她該打，該打的人還有我啊。我也參與了這場謀殺啊！
    生氣的阿政不停地罵，罵我們魯猛，罵我們這麼大的事瞞著大人偷偷進行，罵我們不懂勁惜自己的身體。可是，就算他罵得那麼厲害，我們也不會恨他。就像多年以後，你在你的婚禮上麵對著所有來賓跟阿政說，這一生，不是我爸爸的你卻比我親爸爸更疼惜我。謝謝上帝，送我一個這麼好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