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壹·宿敵  第002章 日上東山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4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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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重天闕三千殿,最高不過琅華宮。
    天際浮雲微緲,霧氣連綿,風起雲淡,日上東山,破曉妖嬈。
    高山聳立,連綿起伏,地處穹山嶺北王宮最為偏冷卻又高聳的琅華殿,四周高山相鄰,殿處驚穹峰上,浮雲懸浮,左右前後九萬丈深淵,正散發著幽黑光芒。
    驚穹峰,琅華殿,周身有七七四十九道鐵鏈分別禁錮於深淵四方之上的玉石玄柱,三東王子琰曾命人以雪山取石,九百人傾力所鑄的巨大鐵鏈,以東海玄石鑄造玄鎖,一斤萬沉。唯獨隻有九百年前明女之佩劍,北山滄海玄玉冰石所鑄的那柄‘琅華’劍可劈!
    驚穹峰,萬丈深淵前,一身白衣如雪的紫馥褪去昨日王後的光芒,手持‘琅華’劍,一人前來劈鏈開鎖。長發靜垂,駐足凝眸,淺淺玉容深深望向那高峰之上的玄黑宮殿,目光冷嬈卻又急切,萬千思念隻化為淡淡一句:“主上,可好……”
    “砰”地一聲重擊,近前石壁受內力一擊頓然飛落滾地,又連接著幾聲響,石壁斷裂滾石灑下,紫馥自半空中翻身側避,一瞬,她飛身而起,白衣如雪般飛旋,手中琅華劍出鞘!一刹那,銀光掠奪,劍身如雪,勢如風!如一道利光直斷玄鐵!
    雲光之下,四周濃霧浮雲繚繞,如幽如幻,緩緩盤旋,待見深霧又漸漸散去,一切豁然開朗!
    四十九條玄鏈隨著第一根破滅,隨即紛紛自斷,殘鏈掉入那萬丈深淵,紫馥凝眸望向前方,一絲慰笑,心頭隨安。
    山穀之間,清霧繚繞,薄霧之中四麵秀山,雲開霧散,清風過境,真正驚穹峰的輪廓隨之漸漸呈現,山峰幽森無邊,紫馥目視正方,七十二座飛繩索橋交錯相連,淩空巍峨之勢,看向那萬丈深淵,唯有一條有些不寬細長的木橋橫在深崖正前方,連接著萬丈深淵兩頭!
    驚穹峰頂,琅華殿。
    浮雲過高殿,如白玉獨世。
    紫馥再一次踏上驚穹峰上的琅華殿,和三百年前的一樣,高高而在上,放眼望去,俯瞰著紅塵蒼生,卻並不如心想那般暗黑壓沉,三千石階在天色之下光亮如玉,左右十四根通天玉柱,浮雲繚繞,印佇著多少的浮世蒼桑,百年不長,數萬日光陰,前方天階盡頭,她的主人,此刻可好?
    當紫馥站在三千石階的盡頭,依稀抬眸看去,白玉殿門卻是早已敞開,玉石地上,日光下,恍然朦朧之中,像是天地間唯一的顏色,清冷玄衣,靜靜負手側立,修遠而又清冷。
    那便是她的主人,鳳族之主,被視為‘妖物’在千年北海玄玉冰棺沉睡了三百年的——太子宿尹。
    十年前已從那冰封中蘇醒過來,第二次見到她的主人,和十年前記憶中從冰封裏蘇醒過來的男子卻有些不同,自己的存在,是一個孤寂而漫長的存在,盡管鳳族人能夠異於長人存活一千年之久,可一千年是一個輪回,亦也是一個終止。
    他的目光是那樣的清冷和幽然,就如他始終一身的暗沉玄衣,帶著孤寂和淡漠,一如十年前她在冰棺旁靜待他的轉醒,亦也是如此的感覺,在寂靜蒼涼的琅華殿中,靜刻下記憶的影子,漫長而無相。
    這一段路,不長亦不短,卻仿若踏過多年時光,從最極黑之處,漸漸踏向天光,紫馥微笑,很多年後,或許她會突然回想這一刻,如日光般溫暖上心頭。
    聽聞來者步履的輕沉聲,宿尹並不轉身,隻是依舊靜閉清眸,並不語。
    紫馥單膝一跪,清亮卻不失低沉的聲音緩緩道:“拜見鳳主。”
    宿尹卻依舊負手背立,看不清神色,淡淡開口:“這些年,紫馥,有勞。”那道聲音入耳淡緩,整個殿中一瞬仿若清風入拂,那道清冷玄衣,若淡淡無邊的清光穿透天籣殿瓦。
    還未來得及答話,一道玄影袖袂飛揚,青絲其揚,轉身而至,宿尹已站定她身前,隻覺眼前一道錦素拂過,帶著清幽冷冶的芳華,人已借其氣起身,她下意識地抬頭,卻見宿尹似在微笑。
    那一笑溫暖如春,於這極致清冷之中,帶來了無限的光華,衝破重闕,踏向天際,仿若這多年來心沉的痛,隨他一個清冷微笑,緩緩散開。
    驚穹峰頂也不過如此,最高最冷又有如何?
    那如天宮般玉石王殿,那一道靜立於雲幕之上的玄清身影,如墨玉般淺淺清冷微笑,靜沉清貴,臨風雅側,高華清冷,如神祗般淡眼笑看紅塵浮世,令人永遠甘拜臣服!
    “鳳主……”
    宿尹輕拂袖袍,淡然幽沉的清眸,俊雅的容,靜而深,冷而清,緩緩看向前方,半晌,隻終得輕輕一歎:“三百年了,也不過三百年而已……”
    紫馥緊握長劍的一拳微緊,那道清冷的聲音再次響起:“那大片琅玕花,已盛放,又一年到了。”
    多年來世人傳道驚穹峰陰黑嗜怖,每每月圓之日,驚穹峰上妖魔鬼怪,螭魍鬼魅盡現,萬丈深淵底下萬千鬼泣妖鳴,如羅刹之地,然琅華殿上浮雲仙境,明月天宮,萬千白色琅玕花高雅清幽綻放,清韻流溢,芳華傾世,瑤池天宮竟也不過如此!
    然更有甚者傳,那一日,日高風清,琅華殿中忽有一道流雲清風般的笛聲破玉石宮闕,散入浮世,千萬朵琅玕花竟應流聲紛紛側枝,似之神往,側首低俯,如那流雲之聲便是主人。
    那一日,有人傳言,琅華殿中那位並非‘妖邪’之物,若是,又怎會居住於天宮仙池,怎能奏出世間如此清和風雅的樂聲,怎能令美好祥和的萬千琅玕花俯首?
    紫馥微笑,神似向往,眼前這個清冷的玄衣男子,便是她的主人,此生何其之幸,何其之幸……
    宿尹淡淡看向她,“十年前你在我麵前斬滅靈魄,放棄一百年的修為,隻為一個心中的那個人,你為他成這樣,值得嗎?”
    紫馥苦澀一笑:沒有值不值得,隻有願不願意,十年的時間,已經足夠了,他愛不愛我,我沒關係。”
    “百年一刻,你拋去了所有,你將會脫去凡身,去往輪回,這便是你當年所展現的鏡像。”
    “我明白。”她露出蒼白的笑容,將身側之間劍端莊奉於雙手之上,恭道:“主人,我已尋到琅華劍。”
    宿尹無息一笑,抬手接過此劍,淡看一眼,猶自尚道:“一劍之鋒,染血琅華,九百年後,亦是如此明華妖嬈,想當年明女又怎會舍得以此劍自刎。”
    “九百年白帝想毀掉此劍,不過玄君獨月又亦何其明慧。”紫馥甜美笑道。
    麵前偏冷男子玄袖一拂,琅華劍如風疾閃落入手中,入掌間,冰冷卻又熾熱,銀色長劍之身,似有一朱琅玕之花,如血流朱,血染傾雪劍。
    “三百年了,也是時候,去見見我的我該見的人了。”白石宮殿,如金流光,清緩如雲般的聲音緩緩透過宮闕,隨著那道徐徐步去的清冷玄衣,透過日光,飄向雲幕那端,千百年來淺淺低唱,漫長而無相。
    是夜。
    夜半沉寂,霜漫草尖,整個三千宮闕已悄然沉寂在深夜之中,寥寥的星空上,繁星如雨,點綴於漆黑的天幕,唯見半月,傾灑著幽幽明華。
    東王病危。
    玄華宮殿外,跪滿了三千醫女,紛紛掩目垂首輕泣,各個掩蓋不了臨死的懼感。
    宿尹獨自步入玄華寢宮,大殿那深處,一盞盞宮燈氝氳,雀鳥龍紋的宮柱之上,依附著一排排玄衣宮奴躬身的麵目,沉寂著詭異深沉的光影。
    滿室的幽香卻依舊遮掩不住湯藥濃重的苦澀。榻上,東王已是灰敗麵相,烏發生蒼,他是亂世六國之一的諸王,如今卻似平凡男人一樣,即使百年後,依然要步上死亡之路。
    人死,皆之常事,王之死,卻非也!
    宿尹依舊一身玄衫清冷佇立,麵如冠玉,氣質雍容。東王似有感應,勉力睜眼,隔著簾帳,朦朧地看清了床前人時,眼底鋒銳頓時散去,化成了無數的淡漠與平靜,且又疲倦。
    宿尹清雅一笑:“東王殿下。”
    東王睜開慵懶的雙瞳,望著頂賬,滄桑出聲,猶似萬闌盡夜:“太子來了。”
    宿尹靜靜凝視與他,隔著那春帷,容顏隱約閃現,他無聲彎下腰,隔著那一層金色錦簾,開口輕道:“王上在想什麼?可否告知宿尹?”
    東王幽瞳一閃,扯了扯嘴角,卻沒有說話,然宿尹卻輕輕開口:“您心裏應該在想,想殺了我,可惜,凡人之軀又如何能傷我分毫。”
    “你……”東王伸指,氣怒。
    宿尹唇角複而一笑,高雅清華,又道:“還有,既然我會出來,第一個不能留的人便是左相樓晢,殺了你的寵臣,你說下一個不遠的人又是誰呢‘’
    東王身子猛地一震,渾身頓時猶如冰窟,隻覺心頭氣血亂竄,那寒意越來越重,卻隻不過因他的一句答話,早已心知的結果,聽他親口說出,卻是更為寒心沉重!他仰麵閉目,稍後睜開眼睛,氣息平靜了下來。
    “三百年了啊,當年東王子琰親手將我關上驚穹峰,以為能夠改變一切,我在千年北海玄玉冰棺中百年的沉睡,卻不過是讓我體內的凰天石漸漸蘇醒,喚醒出自身的靈力,十年之前我轉醒之後,不僅僅看到了時光的變遷,也感受到了這王宮中所有的陰謀殺戮,這個王宮真的該清洗清洗了。”
    東王冷漠地道:“鳳族後裔,不過是被先祖定為的亂族而已,不過沒想到太子心卻如此之狠,殺了一個樓昃,下一個便是朕了吧?”
    聽聞此話,宿尹卻忽然大笑,唇角笑容一現冷嘲:“心狠麼?哪又怎及得王上您?親手助推天下崩分離析,放任當今諸侯亂道,奸臣傾權,置於萬民與水火,到底還是王上略勝一籌,隻不過,我沒有東王您的那份昏庸和無能罷了!”
    東王緩緩閉上雙眼,臉上盡顯疲憊地神色,道之:“孤王終究還是小看了你,三百年來,琅華殿始終囚不住你。”
    “三百年前東王子琰因天生異象而親手將我關上驚穹峰,三百年後世人又何曾想到我能從高於天闕的琅華殿中親自走出那裏,既然我已出來,東國便會易主,時候已經到了,我會拿回當年屬於我的一切。”
    聞言,東王不可置信地看向他,目光震驚:“這便是你的目的?”
    宿尹轉過話題道:“三百年前我本可以不會讓我的“兄長”得逞,可惜我失算的是後來他竟命人打造千年東海玄玉冰棺,他明白身為鳳族後裔的我他無法殺之,於是便想永遠將我冰封,不過竟也托此舉,才能喚醒我體內沉睡的凰天石。”
    “那你的容貌?你是妖物,否則百年來怎可容貌不變!”東王伸出手指顫抖地指對他,似不敢相信!
    “容貌麼?”宿尹淡淡道,“當年我入冰棺之時亦也是我十十五歲的生辰,三百年冰封以後,又過十年,容貌又怎會不變,隻是身為鳳族後裔即可活上一千年之久,容貌的變化,自是要比你們凡人緩慢得多,又豈能不變?我們鳳族人也是人啊!”宿尹說完,淡淡一笑,腰畔那令人談之色變的長劍離鞘射出!
    一道電芒驚目,劍出鞘,冷如冽,那一刹間,龍塌上那滄桑的雙眸瞬間被震住,不可置信!
    “這把劍,你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竟在我的手裏,對麼?”
    東王伸起一指,麵色顫抖地道:“這劍……怎會在你的手裏?”
    玄華殿外,悶雷滾滾接踵而至,驟雨寒下,卻讓人心底寒意漸涼,而那涼意橫現的聲音卻在殿外響得如此透徹,無奈,和滄桑。
    “琅華劍,已是我的佩劍。”
    宿尹徐徐道來:“當年明女從北山倉雪尋得山底之玄鐵,‘琅華’本意為象征美好的琅玕花,後來明女贈以此劍定情,再後來玄君攜琅華劍登臨九重峰,後世傳言此劍乃上古神器,並可開天,可劈地!所以當為始朝七大名劍之首,你也應該聽過,得此劍者,能縱改天命之傳言!”
    子夜,大雨傾瀉連綿,帶著最為寒冷的溫度,不斷著衝刷著這巍巍高聳的王城。東王氣息紊亂,急劇喘急,臉色慘白如死,隻是更多的卻是震驚!
    狂風驟起,傾盆大雨中有一道道驚雷滾過心頭,驟劈突閃。東王此刻卻安靜無聲,神情無色地閉上了眼,半晌,音齒動,輕聲無息,卻說出了這樣一句話來:“宿尹,替我向紫馥說聲對不起。”
    聞聲,宿尹無息停步,側身與他至此,一瞬間,從未有過的平靜悄然浮現與他清冷的容顏,寂靜遼闊的金色大殿中。他無聲佇立,清眸流轉,安靜於無聲息,青衫衣擺順著寒風狂舞淩亂。心中眾多的質問隻化為淡淡一句:“東王,好生休息罷,宿尹改日再來問候。”
    殿外夜雨如幕,寒風傾驟,一切重新陷於寂靜。宿尹頭也不回地向外走去,一步一步地,極為緩慢,殿中隻聽到自己輕微的腳步聲,他始終不曾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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