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泡菜
    解兆甲前來探訪，恰好是這個周六的上午。
    他讓司機停了車，在樓下等他。他取了秘書早已經準備好的兩袋東西，獨自往六樓爬。
    他已經許多年沒爬過這麼高了。辦公的地方有電梯，家裏的小別墅也就隻有兩層半。跨著腿到了五樓，居然有些喘，長年不大運動，又老是吹空調，身子骨不如以前，虛汗直往眼睛裏掉，弄得人睜不開眼。
    他胡亂一抹臉，甩出一掌的汗滴兒。這該死的天，熱得要人命！而且這種舊樓的樓梯間如同一個煙囪型，沒有一絲風透過來，如同幹蒸的桑拿房。
    他踩完最後一步台階，突然覺得右邊膝蓋隱隱作痛，是當年越戰時的老傷了，沒想到時隔幾十年，又回味了當年的疼。他不得不承認——歲月不饒人。他老了！
    敲了門，來應門的是餘聖墨，手裏還抓著一把綠綠長長的豇豆兒。
    餘聖墨自然認識解兆甲，解家男人長相上有共同之處——有著北方男人的寬肩濃眉大個頭。但解兆甲卻不太認識餘聖墨，特別這時——他還穿了個藍白間條的圍裙！
    “解字住這嗎？”解兆甲往屋裏瞄了幾眼。客廳相當小，一眼就望到了邊兒，看見大吊扇下的飯桌上，解字正在奮筆疾書呢。
    聽了解兆甲的聲兒，解字立馬轉回頭，疾奔了過來：“是我大伯！”他眼望著解兆甲，話卻是對餘聖墨說的，算是做了個介紹。
    餘聖墨去了解冠軍他們家挺多次的，通過那高懸的巨大的全家福裏見過無數次這個男人，今天總算見著真人了。解兆甲是大忙人，一年也難得回幾次家。
    “啊，大伯啊，快進來……進來坐！”餘聖墨立馬把他讓進門來，把豇豆放到桌上，雙手在圍裙上胡亂地搓了一把，就去倒水。
    屋裏簡陋的連茶葉罐也沒有，餘聖墨隻好幫他倒了杯白開水。那杯子，還是臨時拿了解字喝水、刷牙通用的馬克杯。馬克杯上印著非主流的自拍照，餘聖墨和10歲時的小解字對著鏡頭皺著鼻子、嘟著嘴，擺弄著剪刀手，那造型現在看來，讓人尷尬得想撞牆。
    解兆甲自然看著那杯上的印花了，明顯愣了一會兒，愣完之後是欣慰而有深意地淺笑。看來這解字對這個男保姆的感情，與眾不同。
    “不好意思啊，大伯，讓您到寒舍來……連茶葉也沒有準備！”餘聖墨有些訕訕地。像他這樣的大官兒，到這個地方微服私訪，真是難為他了。
    解兆甲聽了“寒舍”兩字兒，淺笑變成了大笑。並不是笑他迂腐，而是笑這孩子單純可愛。
    “早該來關心關心的，我還來遲了呢。”他說完，打量了下整個房間，又不由分說地踱到臥室門外看了一眼。這整個屋，最值錢的就是個冰箱，連電視機都沒有。書架上的書倒是不少。冰箱是從那邊房子搬過來的，餘聖墨為此糾結了許久才決定搬來的。每天做飯，怕煮少了不夠吃，解了還正在長身體呢。可煮多了沒冰箱又容易餿。實在是沒辦法，看來這冰箱的電費不能省。
    屋裏沒有空調，這讓解兆甲有點驚異。吹慣空調長大的解字少爺，這會兒正穿著背心短褲，在吊扇下頭揮法如雨地握著筆寫字，貌似還寫得挺帶勁兒——沒辦法，他不寫完，聖母不給他去網吧上遊戲啊！拚了！以開掛般的速度狂寫作業中！
    解兆丁領導視察的職業病犯了，習慣性往廚房逛去，彎腰到處瞄瞄看看，檢查群眾生活。這麼放眼望過去，相當滿意。
    廚房桶裏的十幾尾蝦，快樂地遊著，又肥又新鮮，另外的臉盆裏養著兩三條小鯽魚，肚子脹鼓鼓，應該腹內都是黃澄澄的魚籽，這都是餘聖墨趕著早市買的上好的魚貨。
    案頭還有餘聖墨切到一半的豬肉。雪白的肥肉、鮮紅的瘦肉，全都整齊劃一地切成了細絲兒，切好的一部分已經放到保鮮袋裏，每袋都是一盤菜的份量，不多不少，可見早計劃好了，一次切好幾次的肉，用的時候再解凍，即時可用。砧板旁邊的菜框有兩個紫色光亮的圓茄子，已經去了尾蒂，像是中午要配著肉炒。
    再低頭看看腳下的布袋，裏頭探出幾條青蔥、芹菜、萵苣的尾巴，都油綠綠的討人喜歡。
    最讓人注意的是角落裏一個透明的玻璃壇子。解兆甲自然知道是什麼，不過還是假裝問起來：“小餘，這是什麼？”
    餘聖墨立馬跑過來和領導彙報：“這是泡菜，我自己做的，來了小姨家就開始泡上的，已經泡了四五個年頭了，也算得上老泡水了……”
    解兆甲點點頭，暗自把他說的四五年在心裏掂量了一番。難怪解字願意跟著他，甚至兩人不分床，對他與眾不同，原來有著四年多的情份。
    “平時都泡些什麼呢？”他漫不經心地問。
    餘聖墨答的可認真了：“就泡時令的菜，冬天泡小紅蘿卜，夏天泡青椒紅椒，白菜幫子也泡。卷心菜最好，晚上放下去，早上就可以配著稀飯吃……哦，今天我泡的是豇豆！現在豇豆又多又便宜，我找一個老農民買了四斤，都是不打藥的，我把前些日子泡好的撈出來瀝幹，就能放今天的進去泡，剛好接得上……”
    餘聖墨一邊解釋，一邊打開泡菜壇子，一股濃重的泡菜味兒撲鼻而來。
    對於不愛泡菜的，那就是種折磨。而對於嗜吃泡菜的，簡直就是誘惑。
    這泡菜味兒，對於解兆甲來說，勾起了許多回憶……
    當時他們後勤部有個老炊事員，四川人，揉得一手好饅頭，泡得一手好泡菜，簡直有化腐朽為神奇的功力。堅硬的刀豆，放到泡菜壇裏，隻需要兩天，拿出來就像變了個樣兒似的，一小塊可以讓人吃一大碗飯。在那個物資相對貧乏的年代，缺少油水，人們對於味道的追求變得更執著。伴隨著那老泡菜，留下多少難忘的青春記憶啊！
    解兆甲下意識地咂巴咂巴嘴，把喉間泛濫的口水吞了下去，突然說：“撈點兒泡菜給我嚐嚐？”
    這話一出口，別說餘聖墨，就連解字也提起頭，吃驚地盯著解兆甲。
    （PS：寫到吃的實在收不住，我也知道這是我的毛病……我就差把泡菜製作秘方傳授給各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