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來到所多瑪的那天夜裏黎琛被帶去禁閉室，幾天來沈青瓷還是第一次見到這少年。依舊是冷清淡漠的模樣和略顯蒼白的臉，褐色發絲軟軟滑落遮住眉眼，一個人在角落安靜地進食。
    看上去沒受太大折騰。沈青瓷把他上下打量了一遍，發現裹在囚服中的少年沒有缺胳膊少腿後精致漂亮的臉上露出一個帶些柔軟意味的優雅笑容，流金瞳孔光芒細碎溫和，端著自己的午飯想到他身邊去，腰上卻忽地一緊，沈青瓷被迫止步，低頭看眼橫在腰身的手臂，頭也沒回：「鬆開。」
    「你認識他？」裴在身後微微彎下挺直的脊背，把下巴抵在沈青瓷肩窩，沒睡醒一樣半闔著眼，揚著未減半分魅力的迷人笑容透過眼睫看著孤身一人的少年。
    「嗯。」沈青瓷也懶得掙開他，點點頭，「認識，所以你可以放開我了麼？」
    裴自動忽略最後一句話，饒有興致地問：「你好像很喜歡他？為什麼？」
    ……大叔你很八卦你知道麼。
    沈青瓷頓了頓，說：「戀童？」
    「……」裴迷人的碧眸盯著他，半晌忽然開始笑。
    笑到碧色眸子像是漾開一池水紋，趴在沈青瓷身上保持彎腰的姿勢，胸腔的震動清晰地傳達給沈青瓷他到底有多麼愉快——
    可是他說的這一句笑點到底是在哪裏？！
    大庭廣眾笑成這樣不合禮儀啊！
    四周的視線都被裴毫不掩飾的笑聲給聚集過來——好吧其實是自從沈青瓷和裴兩個美男走進餐廳就沒幾個人不在看，但是現在，實在是太丟人了吧……沈青瓷僵著身體努力讓自己的表情不至於崩壞，心裏盤算是把身後這貨踹開呢踹開呢還是踹開呢——他還有得選麼？
    而這時黎琛也抬了頭看，與沈青瓷目光相接。
    沈青瓷微微一愣，隨即對他微笑。
    黎琛眼神淡漠地看了看他們，又低頭拿塑料刀叉戳了下盤中的菜，然後扔開餐具站起身來走向沈青瓷和裴所在的位置。沈青瓷眼中露出疑問的神色，不清楚這孩子要做什麼。
    裴終於消停了，輕咳了一聲說：「一點都不好笑。」
    「……我可沒逼你笑。」沈青瓷深吸口氣，強壓下轉身揍人的衝動——我明白了，教父要離家出走還躲開你們是被你氣的吧？是吧？
    說話間蒼冷的少年已走至身前，由於身高不足還需要稍微仰著頭看這兩人，他抿著少有血色的唇，打量沈青瓷身後的裴。裴大方地任他看，把頭擱在沈青瓷肩上笑眯眯。他的麵容是雕塑般的深邃硬朗，英俊的五官線條幹淨利落，白皙的皮膚毫無瑕疵——那日被月一刀砍上的傷第二天醒來就疤都不剩了，往外一站依舊一枚美男。
    整個餐廳都已經在注意這邊了，嘈嘈雜雜說著些什麼沈青瓷也沒去聽，他單手扒拉了下裴的手結果沒扒拉開，隻好這樣跟黎琛說話：「你沒事吧？在禁閉室……他們有沒有做什麼？」
    做什麼……
    黎琛把視線轉回沈青瓷身上，沉默了下，然後搖搖頭。
    「那就好。」沈青瓷吐出口氣，終於忍不住轉頭對裴怒目，「放手！你吃不吃飯？」
    於是裴輕笑著鬆開手，後退一步看著沈青瓷和陌生的少年：「好吧，那你們先去敘舊。」而後男人惡劣地眨了眨那雙深邃的碧眸，語調溫柔而妥協，「記得早些回來，寶貝兒。」
    沈青瓷看眼裴的笑容，虛了虛眼並未反駁，長睫之上流金色澤星星點點。他明白這是種庇護，在這所監獄中一個人隻要夠強他的東西就沒人敢碰，而裴恰恰好就是站在頂端的一個。幾天下來沈青瓷在這裏已經看到足夠多的慘劇，可不是每一天都像現在這麼平和——如果隻是沒出現什麼血腥場麵就叫做平和的話。
    裴再次重申他的所有權後就十分悠閑地走了，沈青瓷和黎琛在角落坐下，無視了那些四麵八方射過來的不懷好意的視線，拿著塑料刀叉處理好食物，享用他們的午餐。
    黎琛吃了兩口，抬眼注視沈青瓷從骨子裏都透出優雅貴氣的動作，褐色瞳仁中似乎少有地露出一些猶豫。沈青瓷注意到他的視線，微垂的羽睫收攏，墨中圈出金芒的眼與他對視，漂亮得妖氣的臉上帶著一抹慣常的笑。他晃了晃手中的叉子，上麵一塊紅燒肉油光閃閃，青年語氣極像拐賣小孩的怪蜀黍：「要吃嗎？是不是沒搶到？」
    「……」黎琛漠然看了他一會兒，直到沈青瓷把那塊肉放進自己嘴裏才開口，「你跟剛才的人……」
    「是室友。」沈青瓷對於黎琛會關心這個還真有些不適應。
    黎琛又沉默了，差不多摸透了這小孩脾氣的沈青瓷低頭繼續吃紅燒肉，過了一會兒就聽黎琛又問：「你，抱大腿？」
    沈青瓷一口紅燒肉卡在嗓子裏沒咽下去，咳得眼淚都出來了，他隔著一層水幕瞪住麵無表情看著他咳的死小孩：「你……咳咳，你這跟誰學的？！」
    「……那些人。」黎琛尖尖的下巴指向整個餐廳，然後他看著沈青瓷問，「是真的？」
    「那個孩子，很珍貴。」寬闊明亮的辦公室內男人難得不吊兒郎當的聲音響起，他一身軍裝站在落地窗前，與另一個男人並肩。他是迎接新囚進所多瑪時訓話的獄警，是所多瑪的警衛長葉臻，而旁邊白襯衣黑西褲的男人……
    「獄長？」對於那人遲遲沒有回音感到困惑，葉臻偏頭又看著將望遠鏡架在眼前的監獄長，喚了一聲。
    透過望遠鏡的視野可以清楚看到朝向獄長室的一整麵牆都是鋼化玻璃的餐廳內的景象，躁動的囚犯，口角與暴力，還有赤裸裸的性欲，那麵玻璃之內仿佛囚禁的是一群獸類，掙紮中也不忘殘忍。他的視線掠過攢動的人頭，在一個正強迫身旁少年給他口交的男人身上停了停，薄削的唇邊勾了一道冷弧，輕輕哼了一聲。
    那個黑發的男人似乎察覺到什麼，偏了偏頭，眯起眼看向這裏，桀驁不馴的麵容上盡是挑釁。
    他轉開視線，這才落到葉臻提及的那個少年身上。
    安靜的角落，褐發的纖細少年露出一個側臉，清秀淡漠的輪廓並沒有多麼特別，而他的對麵坐了一個看上去二十出頭的青年，黑發黑瞳，生了一張漂亮到妖氣的臉，魔魅的氣質在已經刻入他骨血的高貴優雅之中顯得分外迷人。
    他知道那個青年。
    曾經有一度整個聯邦有廣告的地方就能見到那個人的身影。
    毒藥，沈青瓷。
    褐發的少年說了句什麼，沈青瓷忽然像是被嗆到了，劇烈地咳嗽起來。
    他放下望遠鏡，轉身走回辦公桌後坐下，拿起一旁的帕子擦了擦手。
    「有什麼特別？」葉凜十指交握置於桌上，看著跟過來的葉臻。
    「他的身體，有非常強大的自愈能力。」葉臻雙手撐住桌麵微微傾身，漆黑的眼裏露出一點狂熱，「幾乎在傷口出現的同時就能開始愈合，多重的傷都不會死亡——如果把他帶出去，那安瑟……」
    「聽上去還不錯。」葉凜垂眼思索，聲音微沉，「確實很有研究價值，你去把他招攬過來，動作不能太大，現在監獄裏Bloody的人實在有些多……」
    他的話語在敲門聲響起的時候戛然而止，與葉臻對視一眼，葉臻也收了手恢複一慣不靠譜的模樣站到一旁。
    「進來。」
    門被旋開，一個深藍軍裝的獄警向裏麵行了個禮，然後讓到一邊，身後銀藍雙色製服的男人步伐沉穩地走進來，銀發黑眸，冷厲肅殺。
    沈青瓷眯眼盯著對麵的少年，少年一雙色澤稍淺的眼瞳也毫不避退地與他對視，半晌沈青瓷才說：「不是，我沒有……」抱大腿什麼的……
    「嗯。」黎琛虛了虛眼，好像他說他就信了，得到想要的答案以後就埋頭吃東西，沈青瓷拿叉子扒拉了一會兒盤子裏的紅燒肉，又覺得哪裏不對——他沒有被騷擾是因為從第一天出現裴就明確宣示了所有權，可是黎琛一個人是怎麼在這裏立足……再想到抱大腿什麼的，沈青瓷一驚：「黎琛——」
    少年抬頭看他，色澤冷淡的唇邊還沾了個飯粒。沈青瓷從這具身體原本的記憶裏搜刮了半天能用的表達，墨瞳中璀璨碎金光芒明滅：「你，接受了別人的……庇護？」
    黎琛沒太明白他在說什麼，微微皺了皺眉，剛想再詢問，卻被一陣騷亂打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