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二十章 山重水複疑無路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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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還未等歐陽容苛上山,慕容珮二人便已敲開了茅屋的門,本以為是有人家居住,想打聽下歐陽容苛二人的下落,哪知歪打正著地找到了他們。歐陽容苛瞥了一眼,尚在熟睡中的呂月,示意慕容珮屋外詳談。
一番交談,歐陽容苛將眼下情形盡數告知,不過,自是略去了呂月是女兒身一事。慕容珮亦是擔憂呂月傷情,但若將其交給歐陽容苛應是無甚大礙。
“那麼,容苛兄,醫治呂月一事,就拜托你了。我一路與薛兄結伴,定不會有異,容苛兄就不用特意再趕來了,保重。”
辭別歐陽容苛後,慕容珮二人耗去了整整一天時間,才走出了這萬穀山。殊不知是不是昨日地動之由,聞者近日都不敢草率上山,二人行於山道上整整一日,竟都未見旁人。期間休憩之時,慕容珮在溪邊飲水,薛寒在其下遊搓洗著那張血紅的手帕,一度凝結的血液,又再度於水中擴散開來,如縷縷紅色水草般輕輕搖曳散去,這讓慕容珮產生了某種錯覺,好似這血水是從薛寒手腕處的那道奇特刺青中涓涓流出的一般。
“薛兄,你手腕上的是…?”終歸是好奇,慕容珮小心翼翼的問道。
“刺青。”
這個理所應當的答案,倒讓慕容珮有些不知該如何繼續追問了,於是,隻得就此作罷。但接下來的一路上,慕容珮的目光卻總是有意無意地掃過那道刺青,總歸,還是在意。
入夜,兩人終於走出了萬穀山,來到了東郡,也就是當年慕容振方與其他同行者分開的地方。東郡以南便是萬穀山,以北就是壽張縣,以西是濮陽縣,以東是渤海。壽張縣與濮陽縣都是小地方,說是縣,其實也就是一個村的大小,居民普遍靠務農營生,自給自足。於是這東郡就成了這方圓之內的集散地,兩縣居民的往來貿易家書信函都在此地彙聚,東郡也就此逐日發展起來。
二人步入城中最大的一家客棧,要了兩間房,準備住宿一晚,再行趕路。
一關上房門,慕容珮便累得仰躺在床,動也不想動。想來也甚為奇怪,雖已入夜,但東郡城內依舊是燈火通明,人流往來如織,好不熱鬧,二人穿過鬧市,慕容珮一直在擔心薛寒手腕上的奇特刺青會遭來側目,哪知竟無一人打量過那血紅的刺青,甚至就連匆忙一瞥也未曾有過。若說鬧市人多,反而有了大隱隱於市的效用,這客棧老板竟也未覺有異,明明將住店的二人,從頭到尾打量了個透徹,但目光卻並未多在刺青上停留一秒。
正在慕容珮百思不得其解之時,卻聽得屋簷之上似有幾聲響動,他驚起,側耳傾聽,又似是沒了聲音,慕容珮決意去一探究竟,走出回廊,來到露台處,發現那裏架著一把竹木梯子,直通屋頂,他深吸了一口氣,緩緩爬了上去。梯級不多,他很快便攀上了屋頂,瞧見了一個熟悉的背影,是薛寒。
一輪殘月高懸夜空,月光微弱,月色卻依舊銀白純粹。萬裏無雲,夜黑乏星,顯得今夜的這輪彎月,如斯寂寞。一如獨坐於屋脊上的薛寒,身側還放著一盞白瓷酒瓶,應是在對月孤酌。那身袖口擦破的黑色長袍已被換下,換上了一身絳紫色的寬袖長袍,像是上好的織錦所製,在月光下泛著點點水澤般的流光。一條雪青色雲紋腰帶,使得長袍更為修身,顯出男子寬闊的後背和健碩的骨骼。
“薛兄。”
慕容珮輕喚一聲,隔著酒瓶,在薛寒身側坐下。薛寒並未看他,目光仍是高懸九霄,但卻遞來一枚酒盞,言曰:“媚娘故交已不在壽張縣。”
“薛兄何出此言?”
“媚娘與之常年書信來往,方才去驛站打聽過了,上月寄來的信函,他未有來取,定是又雲遊他處去了。”
“…真是不巧,但在下之事,實不可等。縱使他不在壽張縣,在下明日也必前往打探。”
慕容珮望了望手中的空酒盞,竟也起了那麼幾分酒意,連日奔波,小酌幾杯的話,應是解乏消愁。於是,自斟自飲了一杯,言曰:“說起來,在下還是第一次在屋簷上喝酒。”
“自幼便喜歡坐在屋頂望天。”
“薛兄還真是性情中人,不知道沒有月亮的夜空又會是怎樣的美景,繁星會不會變得特別耀眼呢?會不會串連成書中所寫的星河雲海呢?”
薛寒沒有接話,因為如非親眼所見,他無法讓慕容珮相信,自己所仰望的那片天空,實際上空無一物,除了深不見底的黑暗之外,空無一物。
那種足以將人活活吸入其中的黑暗,所帶來的壓抑與恐懼,如非親眼所見,便不能體味其中一二。除了黑暗什麼都沒有,因為黑暗就是那裏的一切。那如泥沼般的黑暗,會在漫長的守望中,緩緩地侵入眼球,腐蝕所有見過它的人,從眼球一直到心髒,種下黑暗的種子,然後在漫長的時光中,開出絕望的罌粟。
或許是因為在黑暗中呆了太久,陽光這道如此奪目的光線,既使再用力地想要靠近,卻依舊是咫尺天涯,沒有歸屬感,那樣耀眼的光明,曆經千年,或許真的已從自己和族類的生命中永遠的退出了。在黑暗中呆了太久,對孱弱的月光已然感到滿足,這或許也是因為,隻有月光才是真正屬於黑暗的光明。
曾以為自己必將同所有族人無異,這一輩子都無法見到陽光,但未曾料想…思及此,薛寒無意識的收回了視線,望著自己抬起的右手腕,那目光似是早已透過衣衫,落在了那道刺青之上。
那從血肉中長出的圖騰,並非刺青。那是罪證,是他曾逆天改命的罪證…
一踏入壽張縣地界,便遠見一座木製牌坊,因年代久遠上麵的紅漆都已脫落,斑駁不已,不過依舊隱約可見三個金字——壽張縣,牌坊旁邊是棵參天古木,有三五老人正坐於樹下,扇著蒲扇,隨口話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