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夢生卷(下) 【二十五】又哭又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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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寒玉軒的時候,菊寒看到藍憐和綠惜兩個丫鬟都覺得倍感親切。
因為心知這兩個丫鬟來意不單純,菊寒一直與她們保持著距離,與她們也沒什麼交情。
之所以會覺得倍感親切,大概是因為死裏逃生看到熟悉的人的本能反應。
就算麵前站著的是自己最討厭的人,人在大難不死之後,都會生出一些親切感,何況,菊寒與那兩個丫鬟其實無冤無仇。
從舒心閣出來之後,菊寒的嘴巴就沒合過,當然,菊寒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隻是無聲地咧著嘴笑,紅腫的眼睛眯成縫兒,潔白的牙齒在初升的朝陽下特別閃亮。
柳宿一直不明白為什麼菊寒能上一秒哭得那麼淒慘,下一秒卻笑得那麼開心,至少他已經有很久沒有嚐過大悲大喜的滋味了。
柳宿是看著菊寒把韓亦昕抱回房中才離開的,身後是一片恭敬的恭送之聲,柳宿卻覺得那聲音離自己很遠、很遠,腦海裏隻有菊寒那放大的又哭又笑的臉。
明明該是滑稽可笑的畫麵,可柳宿的心竟然難得地因為這真情流露而有所觸動。
柳宿是最早一批進入“長生”的人,在最初的刀頭舔血之後被燕三分入“長生情”,從此是比刀頭舔血更嚴酷的試煉與訓練,在那些暗無天日的日子裏,柳宿早就忘記了許多常人該有的情緒,其中所見過的欺騙、背叛數不勝數,也正因為此才練就了如今連七情六欲都遺忘了的情六。
七情六欲會阻擾人對事物的分析和判斷,這是情報工作的大忌。
柳宿唯一不能克服的是臉紅的毛病,因此,當其他人都被派往全國各處甚至外族的時候,他隻能留在王府。
因為是王府西苑苑主,再加上平時都是一板一眼不可親近的姿態,他臉紅的毛病除了師父與當初一同訓練如今已不知分派到何處的同輩知道外,無人知曉。
三殿下是個例外,“長生”中,沒有三殿下不知道的事。
或許是太久、太久沒有大悲大喜過,所以,對於菊寒所表現出來的痛哭、歡笑,是羨慕的,柳宿心想。
菊寒服侍韓亦昕躺下後,就急急地跑出臥房,想親口對柳宿說一聲“謝謝”,卻隻來得及看到他的一片衣角。
黯然地看著洞開的、沒有半個人影的院門,菊寒扯出一個有些自嘲的笑,心中暗自想著:柳苑主那樣的大人物,怎麼可能在意一個“謝”字,再說,人家不過是來傳話的,西苑裏這麼多色侍、仆役,說不準人家還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呢!
菊寒不知道的是,在之前,柳宿確實不知道他這個小人物叫什麼,可這次的痛哭和歡笑卻在柳宿的心裏留下了極深的印象,也因此,讓他記住了在某個命運多舛的主子身旁、有一個叫菊寒的單純少年,那個少年能痛快地哭、歡喜地笑。
藍憐的一句“小姐醒了”驚醒了胡思亂想的菊寒,菊寒抹了把臉,有些苦惱地揉著腫脹的眼睛。
啊啊啊!眼睛腫成這樣,還怎麼見少爺啊!
“那你知道他是因為什麼改變主意的麼?”半靠著床頭,韓亦昕皺著眉頭問。
醒來之後,韓亦昕的腦袋就一陣陣地疼,他當然不知道這是被人用了攝魂魔音後的後遺症,他隻知道在夢裏,他又一次地夢到了秦嶽。
他夢見秦嶽獰笑著向他靠近,秦嶽的手像章魚的觸手一樣在他身上遊走,黏膩惡心,而他卻像被施了定身術一樣,動不了。
場景一轉,他還夢見秦嶽梳著秦殤一樣的發式、穿著秦殤一樣的衣袍,笑容詭異地向他逼近,他依然動不了,隻能眼睜睜地看著秦嶽用磨人的速度一寸一寸地靠近,靠近是為了做什麼從那野獸一樣晶亮的眸光中不難看出,他一遍又一遍地喊著“畜牲”,秦嶽卻依然毫不停留地將臉貼上來,就在秦嶽的唇要碰觸到自己的唇的時候,秦嶽的臉變成了秦殤的臉,還來不及想怎麼回事,就聽到一聲疑是槍聲的巨響,秦殤的眉心就多出了一個拳頭大的窟窿,有大捧大捧的血往外冒,濺了他一臉一身,他還是動不了,隻能任那些腥臭的血潑了自己一身。
他驚怖地看著仿佛有流不完血的血人,而這時,血人又變成了另外一個人,竟然是戴著眼鏡、穿著西裝、笑得一臉斯文的許由,滿臉是血的許由開口,卻沒有發出聲音,韓亦昕從許由的唇形看出許由說的是:“不要恨我。”
再然後,一夜無夢,其實也並不是一夜無夢,他的腦海中隻剩下白茫茫的空白,他看見虛無得隻剩下淡淡的虛影的自己飄浮在那空白的天地之中。
韓亦昕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做這麼奇怪的夢,腦子裏一團亂,心還悸動得厲害。
為什麼秦嶽的臉會變成秦殤的臉,為什麼會有那麼多、那麼多的血,為什麼說“不要恨我”的人不是秦嶽而是許由,為什麼腦袋這麼疼,為什麼會心悸得這麼厲害……
雖然知道這是夢,沒有那麼多為什麼,可韓亦昕還是不自覺地自問著。
“殿下的心思,誰知道呢?”菊寒沉默了很久才道。
菊寒的話讓韓亦昕從“十萬個為什麼”中走出,韓亦昕還沒有完全地回過神來,淡淡地“哦”了一聲,完全不知道有人一夜之間為他流了多少眼淚,更加不知道在王府的北邊,有一間屋子亮了一夜的燈,燈下一個人盯著一副叫做“扣版圖”的傳神,神色變幻了一個晚上。
見韓亦昕神情淡然,方才還擔心韓亦昕看到自己紅腫的眼睛會問東問西的菊寒心裏一陣失落,這股失落感突如其來、莫名其妙。
少爺不多問什麼不是正好麼,可……
這麼淡然的一個“哦”字,這麼風輕雲淡的一個“哦”字,想起自己傷心傷肝地哭了一夜,菊寒就覺得自己傻。
撇了撇嘴角,菊寒有些無精打采地道:“我去廚房看看早膳好了麼,少爺要是困了就再睡一會兒。”
嗯?
韓亦昕抬頭,這次,菊寒竟然沒等自己點頭就轉身離開了。
菊寒的語氣有些不對勁啊!發生了什麼了?
韓亦昕有種莫名其妙的感覺,眉頭微皺,是誰惹那孩子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