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小女  第二十七章 驚變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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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嫣得知柳朝雲要出使雍離是在一個多月後的一日。潤平二十四年一月,京都大雪彌漫,強瓦簷壁被覆上厚厚純白的一層,柳嫣身上套著舒適的裘絨外衣,正坐在桌前用小榔頭鑿些什麼,屋外冷風刺骨,屋內卻暖意盎然。
    婉兒坐在她對麵,黑色的眼珠直直盯著她手中的那一對碧綠的雁兒,不禁道,“姐姐,你手可真巧啊!”正專注於刻雁兒眼珠的柳嫣抬起頭朝她一笑,“我爹總說我野,什麼也不會,這也就是我唯一拿得出手的手藝了。”這是當年自己的娘親教給爹的,爹在她很小的時候因為思念娘親,經常用一些玉石雕刻各種小動物和飾品,她開始覺得有趣,時常趴在一邊靜靜地看,久而久之自己也動起了手,並且一回生二回熟,很快也能上手了,也因此她愛上了玉石,這一愛就是十多年。此刻她鼻頭有些紅,是之前在外麵凍的,這更襯出白皙的臉,婉兒怔怔地,對著她道,“姐姐,你那麼好,賀公子不娶你那是他有眼無珠。”柳嫣手裏一抖,一條劃痕輕輕印上了手中的雁兒。
    賀淺終是同意了金玄的賜婚,縱使如此勉強。在大宴的第二天,上便在城門下貼出告示,昭告京都所有百姓,詔書上言,此乃重大喜事。自此之後,柳嫣再沒見過賀淺,柳朝雲告訴她,這事已經無法更改,一年之後,她將披上嫁衣進入賀家的大門,成為賀淺明媒正娶的妻子。但她心裏竟無半絲的喜悅,有的隻是酸澀。
    “誒呀,姐姐,我是不是說錯話了?”婉兒見柳嫣嘴角的笑凝固住了,頓時有些窘迫,生怕自己一時的失言讓柳嫣心有不快。柳嫣搖搖頭,繼續手上的活。來到京都之後,她才知道每年的一月有個節日,城中百姓無論男女老幼,都可以到街頭巷尾將自己所做的物品掛在城樓之上,其他人若挑中便可以無條件取走,也被成為換禮節。她想了許久,閉上眼便是青門城上空成排飛過的大雁兒,於是想了一下,就用廣文玉雕兩隻雁兒,小巧而可愛靈活。
    赫連墨來柳家的時候,柳嫣剛雕完一對雁兒,在後苑裏吃著婉兒做的小點心。她無意間的一瞥,卻見曆朗帶著一個人從遠處的回廊處繞了個彎,身影一閃,她覺得那人極為眼熟,仔細一想,竟是那沉默寡言,將他們父女二人接回京都的赫連墨。他是禁樞府的人,一般沒有大事是不會出現的,此刻怎會來柳家?柳嫣放下手中的點心,對著婉兒道,“我去瞧瞧。”她跟在他們身後,就見曆朗引著他進了柳朝雲的屋子。
    “柳大人。”赫連墨見柳朝雲正在練習書法,頭也未抬。“世子讓我來告知柳大人,五日之後我會護送世子與大人出城門去雍離,請大人做好準備。”柳朝雲手握毛筆,在宣紙上彎處筆鋒停頓,“看來上這次是準備悄然行事啊,從古至今,臣子出使他國,君王都是大張旗鼓送行,誰都清楚,這差事不好當,甚至有一去不回的先例。。。。。。”他幾乎是自嘲的,年輕時曾當過使節,然那時不知險畏也無家室,如今老了心頭竟是有些怕了。
    柳朝雲放下手中之筆,白紙上赫然躍上一個“國”字。“我明白了,待我。。。。。。處理好家中之事。”這些時日,他都在思忖如何告訴柳嫣,翻來覆去想了許多話,終是無法開口。“曆朗,帶赫連公子出府。”赫連墨眼眸一轉,猛然回身掀開了門,剛才進來的時候就感覺有人跟著,從小受過訓練,他能辨明腳步聲風聲,警惕性也是極為之高的。
    門外的人正是柳嫣,整個人僵如磐石一般定在那裏。赫連墨眼中掠過一絲訝然隨後便跟著曆朗出了門。柳朝雲見柳嫣這摸樣,知曉瞞不下去了,內心歎一口氣,柔聲道,“嫣兒,外頭冷,不進屋坐坐?”
    柳嫣兩隻腳跨進了屋子,就盯著她爹不可置信道,“爹,你們剛才說的。。。。。。誰要出使?要去哪裏?我糊塗了。”柳朝雲望著女兒,笑道,“本以為可以在離開之前將你嫁出去,現在看來,做爹的連你的大婚都沒法主持了。”柳嫣心一涼,更似結霜,“爹,不要開我玩笑!你知道我從未離開過你半分!”
    “你有。”柳朝雲神色肅穆,“你忘了,在大漠那十多日,不是我陪著你的。”柳嫣如鯁在喉,那時是賀淺伴著她,可是如今大不同了,她與賀淺,幾乎比陌生人還不如。一個想法快速竄過她腦中,她抖著聲音道,“難道,這決定早就做了?所以,爹你才會去找聖上要求這門親事?”柳朝雲知道女兒聰明,前後一連定能知曉,也就沒有做辯駁。
    “太荒唐了!”她無論如何沒想到這是一場交易!難怪賀淺最終向金鳴錚屈服了,為了安撫柳家,他必須這麼做!柳嫣一瞬間隻覺得自己的可悲與說不出口的難堪,她赫然站起身,“如果是這樣,我現在就去找賀淺,我把他的玉佩還給他,從此再也不見他!我要求他同我一起進宮見上,收回賜婚的決定,如果上覺得失了龍顏,我就跪在宮門外,直到他收回,不然我就一直跪下去!”她話落就疾步轉到門邊,柳朝雲見她真要做,立刻上前使力氣將她扯回,“嫣兒,你瘋了?”柳嫣咬住下唇,“誰都可以,但是他們不能把你帶走,爹,我不允許他們這麼做!”話語間,淚水已經溢滿眼眶,“為什麼呀!本來我們在青門好好的,為什麼要回來呀?難道就是為了讓你去異邦,讓我們父女分離?!”她從小就聽說雍離路途遙遠,地勢險惡,雍離當朝野心勃勃,而複有盛傳雍離善施奇毒異毒,其朝中勢力早已擴散入大冀。
    “嫣兒,別哭了,多大了怎麼還這樣?”柳朝雲理了理女兒的額前貼著的發絲,“這次爹有世子陪同,應無大礙,你隻需照顧好自個兒,到了賀家以後收斂起自己的性子,凡小事多忍讓一下,賀淺那孩子不是鐵石心腸之人,時間久了,定會看出你的好。”他在那裏說著這些,柳嫣更亂了,那類似囑咐般的話語甚至讓她有預感此一別要很久才能再見。
    “沒法改變了嗎?”柳嫣依然追問。柳朝雲望著她,“嫣兒,爹是什麼樣的人你最清楚,爹承諾的事,何時沒做到?更何況爹如今承諾的是大冀最高位的那個人,爹若反悔,必將置你於危險境地,置聖上於不仁之地,他召我回京都不是來吃喝玩樂的,是出於太多權謀的考量,這些爹不能同你一一細說,你隻需聽爹的話,我此一去別的沒什麼,隻怕你會。。。。。。”
    “既是如此,女兒明白了。”柳嫣拭去臉上的水漬,“隻是爹,你用我的與賀淺的婚事同聖上做交換,讓我已情堪,隻怕你離開之後我更是要獨自一人。”“即使不是賀淺,上也會替你安排一場婚事,以此讓爹走得安心,與其是別人,爹想或許賀淺能更好的照顧你,但爹也沒想到他會當眾拒婚,那孩子性子太過直,你若要日後同他相處,斷不能以直衝撞他,而是要以柔感動他,化解他的那份不甘願。”
    柳嫣將他的話記在心上,默然點頭,卻怎麼也揮不去得知柳朝雲要去雍離的那種離別的愁緒,她在京都無依無靠,日後一言一行都要謹慎,對她而言不可謂不艱難。
    潤平二十四年一月中,從遙遠的西麵忽然傳來密報,雍離內政紊亂,六王政變,一場皇室內部的浩劫正在進行。這份密報傳至京都已是寅時,夜色濃重,露水寒沉。密報一路從城門傳至上休憩的紅鸞殿,一刻不停。皇後薛氏起身替金玄披衣,金玄拉住她的手,“馥兒,你歇息吧,不用等朕了。”
    宮女替金玄拉開簾幔,他扣好錦衣的最後一個盤口,出了內室。宮人早已跪在前殿等候,“參見上。”金玄做了個請起的手勢。宮人起身後道,“據西麵的消息,十幾日前雍離六位王爺聯合逼宮,雍離朝廷內部正處於謀變之中,,恐怕,上位不保。”金玄眼色瞬時亮起來,若真是如此,對於大冀來說可謂是極好的消息,之前雍離與北煜聯手準備餓狼飼食般對大冀蠢蠢欲動,如今雍離內亂,朝政巨變,定是散失民心,恐怕再已無暇去顧大冀。
    “好!”金玄震然一聲,隨即笑開了顏。連日來壓在心口的巨石刹那落下,整個人都鬆懈下來。他想了一下,對宮人道,“明日一早,宣三皇叔進宮。”當時決定派金鳴錚當使節,這位脾氣陰柔不定的三皇叔直接甩過臉給他這個皇侄兒,雍離之行險惡多,凶吉難測,金鳴錚是三皇叔的獨子,當年三皇叔的嫡妻產下金鳴錚之後就撒手人寰,臨走前要三皇叔發誓好好照顧他們唯一的兒子。三皇叔竭力反對讓金鳴錚出使雍離,為此不惜罷朝兩日,給了他不少難堪。似乎這道密報下來之後,所有人都能舒一口氣,想到這裏,金玄不由得勾起笑。
    第二日,赫連墨奉三王爺之命再次登門柳朝雲府上特意告知此事,金鳴錚與柳朝雲的西行之路戛然而止,這對於柳嫣而言也是天外來的驚喜。這幾天她食不下咽,時常坐在窗欞口發愣,連淺眠都夢見昔日在漠北無拘束的生活,而醒來卻發現躺在錦榻之上,隨之而來的是越來越近的離別之日。
    在確信柳朝雲不用離開涼州之後,京都的換禮節來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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