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小女 第十一章 歸去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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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大漢果真是頓住了,他們身後剛才大喊抓住他們的女子也跑了上來,氣喘籲籲的,見有人替她撐腰了,幾乎是一下子軟了腳跪在地上,“恩公主持公道啊!他們搶了我身上所有的銀子,那可是我替孩兒治病的銀錢。。。。。。”說到這裏已是泣不成聲。
“你們當真拿了她的錢?”賀淺的劍緩緩上移,就這麼不偏不倚地抵在了他們的喉上。幾人對視了一眼,“有何憑證?”“憑證?”他冷笑一聲,眸色轉得深沉,劍向裏挪了幾寸,鮮紅的血絲就從他們的脖子上流淌下來。柳嫣不料他竟會真動劍,上前一步道,“這群蠻人的血髒了這把劍恐怕不值吧。”
“要憑證?好。”他劍尖滑下,挑開他們的衣服,僅僅隻是眨眼之間,這幾人的外衫便如同碎屑一般撕裂,飄到地上,而外衫中藏好的錦囊也應聲落地。女子幾乎是用爬的過去將錦囊緊緊攥在手中,轉過頭顫著嗓音,在許多人的圍觀下用蒙著眼淚的眼神,對著賀淺行了一個大禮。被攔住當場抓包的幾個北煜的漢子瞧見賀淺的身手,心裏各個明白並非他對手,就想趁亂逃走,柳嫣一直觀察他們,此時卻擋在他們麵前。“盜人救命之財,事後狡辯抵賴,北煜盡是出些蠻子。”她哼了一聲,“以後也休在青門出現,滾。”身後看熱鬧的青門人此刻歡呼一片,那幾個漢子在叫罵聲中狼狽地穿著中衣,跌跌撞撞地逃走了。
人群散去,賀淺收好那把劍,眼睛一抬,已經至於柳家醫館門前。他進門之心迫切,卻不知身上掉落東西,柳嫣在其身後,蹲下身撿起那玩意兒。是一塊上好的流蘇玉佩,紫色的廣文石玉上竟刻著一個“淺”字,她心裏一跳,望著他前方的背影,剛想叫住他還他玉佩,柳家醫館的大門卻在此時打開了。
方屹站在青苔階梯之上,眼睛瞬間與他們對上。他似乎過了好一會都沒回過神,直到賀淺叫了他一聲,“方屹。”方屹這才如夢初醒,但隨即蹣跚著腳步就走下來,眼睛裏盛滿了複雜與痛楚。方屹站在他們麵前,他們這才看清他臉上的狼狽和憔悴以及一圈胡渣。柳嫣心思細膩,見他神色極差,心中一涼,卻聽得賀淺此時開了口,“方屹,帶我去見陳驍。”方屹聽著這話,緩緩垂下了頭,眼神甚至是逃避的,其實他的神色情態已經能讓人猜到端倪,隻是此刻,無論是賀淺還是柳嫣,都沒法相信,相信他們幾乎丟掉性命去找尋到的解藥,已經毫無任何用處。
“他昨夜,昨夜。。。。。。”方屹仰天,一顆晶亮的液體從他眼中劃出,震懾人心。他咬了咬牙,複開口道,“昨夜已經離去。”這幾個字若重錘敲擊在他們心裏,一時之間,竟讓人失了呼吸。“公子!”方屹忽然整個跪在了賀淺麵前,“是我無能,沒有保護陳驍周全。”他身受重傷,然而就這麼直挺挺地跪下,令柳嫣也啞然不已。她將眼睛移到沉寂良久的賀淺身上。他如此奔波,在大漠之中幾次遇險,甚至為此失去了陪伴多年的馬駒,隻是為了能夠求得那一粒小小的藥丸,如今藥已在手,可卻聽聞如此噩耗,試問如何能受得了?
“你起來。”賀淺的聲音沒有任何波瀾,任誰也猜不透他此刻的心情,隻是能從他黝黑的瞳眸之中察覺出他的痛,“帶我到陳驍的屋內。”
柳嫣站在那裏,手指捏緊了方才他掉落的流蘇玉佩。步入了醫館,清雅淡致的後院中,隻陳驍的屋門開著,方屹一邊隨著賀淺的腳步,一邊開口道,“他怕是等不及了,昨夜意識還清醒過,我告訴他說公子馬上就會回來,他隻是說了句,說了句‘照顧好公子’,就又昏迷過去。”賀淺手握成拳,周身彌漫著悲側卻可怕的氣息。
柳朝雲在屋裏給躺著的陳驍擦手,聽聞身後有腳步聲,驀然回頭,見賀淺和柳嫣直直站在門口,一瞬間幾人目光在空中交彙,最後隻剩下長歎一聲。陳驍整個人都被打理得極為幹淨,臉上手上還呈現著暗黑色,隻是此刻聽不見他低沉痛苦的呻吟聲,柳嫣想這也是解脫吧。他手中似乎還緊握著當日離開之時賀淺送到他手掌心的玉石。
賀淺坐在床側,想掰開他的手指,卻怎麼都動不了分毫。他目光如聚,斂下了所有的心緒,從懷中掏出那枚藥丸,放置在手心,狠狠地將之捏碎,那藥丸頃刻碎成了粉末,飄在空氣之中。她心裏沉落下去,如此珍貴的藥丸,他竟然就這麼。。。。。。那一刻,她分明瞧見了他眼中吞噬一切的可怕和痛悔。他當是極恨北煜人的吧,此刻可能更甚。
陳驍的手已經涼去,身子也僵硬不已,如此放置著不是辦法,寂靜良久之後,賀淺抬眸,以極為鎮定的語氣道,“陳驍在柳家醫館諡,占了這屋子,隻希望先生不要往心裏去,我會和方屹盡快處理好他的身後之事。”柳朝雲歎道,“哪裏的話,我本也。。。。。。十分不願見此情景。”他深望賀淺一眼,自是打心底對他讚歎。畢竟花費心力懷抱希望去尋得解藥,卻贈與了一場空歡喜。
“公子,我們是將陳驍帶回涼州安葬,還是。。。。。。”方屹緩了心神,開口問道。賀淺抿唇,低沉道,“就在這裏,燒了。”方屹渾身一顫,幾乎不能信他口中之言,“公子,你該不是當真?”陳驍是賀家的人,即使要在這裏安葬,也不能將他屍身燒毀!方屹無論如何也不能理解賀淺的做法,“這是挫骨揚灰啊,公子,我們總要留下他一點什麼吧。”若不是犯了重罪,任何人都不會在死後被火燒化,那是不留屍身最殘忍的做法。賀淺怎會如此做!賀淺凝了方屹一眼,卻不做解釋淡淡道,“依我的去做,陳驍的骨灰,我們帶回涼州。”他長而久地壓製著心口的那股氣,將衣袍解開用力一甩,覆蓋住陳驍的冰涼的軀體。方屹還是想要說什麼,卻最終沒有說,隻是憋出了一個字,“是!”隨後握緊雙拳用力擊在梁柱上,那深深的無奈憤恨無窮無盡。
柳嫣立於門側,怎樣也平複不了心裏的悲戚。她是親見他如何急切想要救下吊掛在城門的陳驍,忍受北煜那夥人信箋中的的羞辱之詞,親見他在大漠之中日夜兼程,隻為求得那一劑解藥,馬不停蹄趕回青門,卻是當頭棒喝。流雲死時,他一曲相送,如今是陳驍,他卻是如此平靜,平靜卻更顯他內心的狂湧,定是波濤巨浪!
他起身就要往外走,她在他經過之時下意識伸出手,卻徒然僵在半空之中。此時此刻,他為陳驍痛,可她卻無法吐出一個字去安慰他,因為,她沒有這個身份。她垂下手,目光緊鎖他消失在院落中的背影,手上他落下的流蘇玉佩已經被她捏得滾燙,一如她的心境。
當晚賀淺並沒有用晚膳,月涼如水,柳嫣斜靠在自己屋子外麵,靜靜望著他緊閉的屋門。也不知怔怔瞧了多久,身後一道聲音傳來,“放心吧,他能平緩下來。”若心事被窺探,她身側一僵,回首望見柳朝雲立於不遠處不知多久了,那素瓷般清月隻照得到他的半邊。“爹。”她站直了身體,“這麼晚了,你怎麼不睡?入夜該涼了。”柳朝雲笑了笑,望著自己的女兒反問道,“那嫣兒又為何不就寢?”
她輕扯嘴唇,方要開口,他便阻止了她,“你離家了幾日,我便替你擔憂了幾日,可如今見你回來後的情狀,看來是不需要我這個爹爹的寬慰了。”柳嫣一怔,以為柳朝雲氣鬱在心,趕緊開口解釋,“爹,你別誤會,隻是這一路之上賀公子著實照顧有加,屢次身犯險境多得他相助,如今見他這番,我。。。。。。”她說不下去,想到今日賀淺捏碎那粒千萬辛苦求來的藥丸,心頭就猛然緊縮。
柳朝雲歎了口氣,攏了攏她的發絲,“別太憂心,這件事情過後,都會好的。”他不去揭穿女兒的心思。他畢竟亦是年輕過的,她種種表現已昭然若揭。自己當年與至交友人賀子期心生隔閡,斷了來往這麼些年,如今自己的小女卻對其子頗有心思,這真不知是福是禍。不過,這麼些日子下來,他反複斟酌,心底已經做了決定。
“他不入食,你也跟著不入,豈不是到時候我要照顧三個人了?”柳朝雲對著她道。方才晚膳柳嫣幾乎沒吃什麼,他這個做爹的心下了然是因為賀淺,他想,女兒大了,終究是留不住的。柳嫣聞言不知怎的臉上微微發燙,爹爹的話再明顯不過,縱使她想否決對賀淺的別樣心思,恐怕他也是不會信的了。
“爹,我知道了。”她吸了一口氣,柳朝雲含笑點頭轉身離去。走出沒幾步便停下,回頭望著她,“嫣兒,爹帶你去瞧瞧那京都繁城,可好?”柳嫣眼皮微抖,見自己的爹爹側過臉嘴角竟好似彎開一個弧度,她心下灼燙。他的意思,該不會是。。。。。。要重回涼州,應了上的召回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