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小女 第一章 青門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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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的秋季來臨,北煜各地就會遭到大大小小的沙塵暴的侵襲肆虐,沙暴來去洶湧,若猛虎示威般,掃蕩每一個角落。至於青門,因地處與北煜交接之地,每到此時也終日為黃沙所困擾,街上很少有人走動,空氣汙濁難言。
此時正為第一波風沙過後的次日,陰霾漸漸退卻,烈日當空。青門城內最熱鬧的的街道上,小商販一個個都擺放出來,攤上珍珠瑪瑙璀璨,香料迷人。一群孩子在那兒玩捉迷藏,正巧就碰上了一隊商旅從對街而來。從穿著上便知是北煜人,身形粗狂且眉目濃烈,膚色黝黯而顯張力,幾個小孩立刻對著他們笑道,“北煜雄獅五十萬,不敵大冀九千兵,將軍一指青門收,蠻人退避三千裏,百姓直歡稱道好,一曲長歌千秋頌。哈哈。。。。。。”
商旅聽聞此兒歌,其中一人目光瞬間冷冽起來,就要回身去教訓這群小孩,身邊的男子卻及時叫住他,“汗莫,不必當真,我們走吧。”“可是世子,他們。。。。。。”男人深綠色若幽譚的雙眸頃刻降至冰點,“在外頭,你知道要叫我什麼。”
汗莫垂首,“是,爺。”男人若有所思地盯著小孩看了兩眼,“這兒歌,青門城的小孩都會念嗎?”汗莫頓了頓,身旁的另一名下屬低聲道,“回爺,是這樣的。”“哦。”男子不在意地應了一聲,三人繼續往前走,身後車上的香料在陽光下揮灑出神秘莫測的幽蘭香。
空中忽而盤旋著雌鷹,那鳴叫的聲響讓三人停下腳步。太陽迎向烈日,三人均眯起雙目。
“伊覺,讓塞西回來吧。”伊覺點頭,“是。”比起汗莫,伊覺的個性更為沉穩,並且話很少,他隻在需要他的時候出聲,辦事雷厲風行,從無失手。伊覺上前,從袖中掏出若羊角似得小螺號放在嘴邊,隨即發出沉悶的聲音。
空中的翱鷹似乎對此聲音非常的敏銳,一聽聞此聲便不停地焦躁盤旋,幾個來回後,俯衝下來。伊覺嘴角露出一抹笑,手微微向上等著塞西回歸,誰知此時卻意外發生,塞西發出一聲哀嚎,迅速從空中掉落,幾乎是一瞬間隱沒。汗莫顯然也見到了,即刻跨步上前,“這是怎麼回事?”
“有人把塞西從空中打落了下來。”“壞事了。”汗莫喃喃說道,隨即轉身道,“爺,這下?”男人手微微向上,平靜無波的臉看不出情緒變化,“我們去看看是誰。”能打塞西的,必定是眼裏極好動作極快且非常有自信的人,以塞西的自身條件、體型和輕敏度而言,在北煜都沒有幾個人能做到。可是,在青門,居然有人。。。。。。
汗莫讓身後的下人和侍女停下看車,然後三人越過這條路,轉到前麵的巷子口。“爺,我是看到塞西朝這個方向摔下去的。”汗莫指著前方。
“哈哈,嫣兒姐姐真厲害!”是一群孩子笑聲和拍手聲,汗莫耳朵尖,立刻就聽出了是剛才那幾個唱兒歌的。三人佇立於巷口,街對麵,幾個孩子圍著一個女子,那女子身襲大紅色軟斤衣,烏黑長發及肩,此刻十指從袖中劃出,竟是根根分明,骨節剛正,這才地處塞北大漠邊境之地是很少見的。
女子的頭微微偏過來,他們便注意到,這張臉的與眾不同。她麵部肌膚的細致,好像證實了三人心中的疑慮,她眉目清淡,不似邊塞女子的明豔動人,也沒有江邊美人的精致柔韻,可汗莫依然看出來了,她不是青門本地人。“她是南麵的人。”汗莫輕聲說,“奇怪,這裏很少出現南方的女人。”
女子彎下腰,查看地上還在微微喘息著的翱鷹。“這是北煜的鷹。”她有些驚訝,目光略掃了一下,心下有些顫動,這隻鷹來不是那麼簡單,顯然是受過訓練的,從身上羽毛色澤,腳爪還有方才在空中的盤旋俯衝姿勢來看,這都是一直純種極品的沙漠鷹。沙漠鷹素喜在沙漠中找尋食物,怎會來人多的地方?
她收好弓箭,方才自己心癢,練了一下,雖是兩年未隨爹爹出青門去大漠狩獵,但似乎,手感還在。這麼想著,心情也好了些。“嫣兒姐姐,這隻鷹從哪裏來?”孩子總是好奇的問東問西,柳嫣彎了眼笑道,“這是北煜飛來的鷹。”“蠻子的鷹?”孩子們瞪大了雙眼,“我爹爹說了,北煜的人蠻橫粗魯,身上有大刀,我爺爺也是被他們抓了去。”
“但是蠻子就是沒有我們厲害,我爹說當年賀將軍一下子就把他們掃平了。”其中一個孩子做出誇張的動作,“別提有多厲害了。”
“嫣兒姐姐,我們討厭蠻人。”柳嫣嘴角噙著笑,點點頭,又瞥了一眼地上的塞西,“那蠻人的東西就留給你們好了,隨便你們怎麼處置。”小孩們拍手叫好,然後又開始念那首聽起來極為諷刺銳利的兒歌。柳嫣捋了一下發絲,就轉身離開了。她自然不知有雙眼一直注視著她,鎖在她背後。
“爺,要不要把塞西從這群小孩手中救回來?”綠色眸珠一轉,低沉的嗓音發出,“不用了,救不活了。”他暗自思忖著,沉默片刻後說道,“我們走。”三人沿著原來的路線返回,身影逐漸消失在巷子深處。
柳嫣一步步往柳家醫館走去,傍晚的夕陽透過深紅色的裙擺,影射在地上的暈紅炫了人的眼,腳下沙塵被風吹起,她微微駐足朝向西麵,都說大漠的夕陽是最美的,殘紅一抹觸目驚心,她也最愛夕陽,隻是時常聽爹爹說,“那是因為你見到的太少了,一條湛江將大冀分為兩半,江的南麵,是風景獨好,你從未見過的好。”
她不知湛江的南麵是怎樣的情狀,她隻知,跟爹爹在一起,無論在南在北,都心如明鏡。踏起腳步,在快到醫館的時候,卻見有人匍匐在青苔階梯上,一動不動。柳嫣走上前,將這人的身體翻了過來,那人微微皺眉,發出了低吟,看來意識還沒有完全迷糊。“這位公子。。。。。。”她叫喚道,可那人的手卻倏然覆在她手上,用力之大令她吃痛。
“我要見,柳大人。”說完這句話,就頃刻昏死過去。柳嫣心下一驚,進了醫館,館內空無一人,她向後院走去,聽見爹爹劈柴的聲音。“爹!”“嗯,回來了?”柳朝雲沒有回頭。“外麵有個人說要見你,可卻身負重傷,暈過去了。”柳嫣放下背上的東西,和柳朝雲一起到了門口。柳朝雲俯身探向那人鼻息,看他穿著又看了眼他的相貌,隨即神色有些複雜。
“他說了什麼?”柳嫣望著爹爹說道,“他說,他要見柳大人。”柳朝雲聞言手一緊,四下張望一番,隨即讓女兒同他一起將來人扶進醫館,就將館門匆匆闔上,門口掛牌停館。將來人放置於榻上之後,柳嫣見他一連串的動作,當下也按耐不住,“爹,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他究竟是誰?”
柳朝雲取下來人身上的那塊方形的物件,顛在手中,“這是賀家的令牌。”柳嫣啞然。她雖身在青門,遠離京都涼州,可也知曉賀家的名望。所有的功名利祿,賀家都得到了,一時顯赫無二,隻是。。。。。。
柳朝雲將令牌放在桌上,對柳嫣說,“盡心照顧他,待過個三五天就讓他走。”“爹,這人的傷,沒個十天半個月是好不了的。”她前麵查看過他的傷口,在腰腹,是刀所傷,傷口不長,卻挺深,她一眼便看出那是北煜人才配的彎刀。他能撐到這裏也實屬不易,爹爹一向醫者仁心,卻要趕他走。
“我不想留他。”話落,柳朝雲就走向後院。柳嫣盯著那桌上的令牌看了許久,又用手在那細致凸出的金線紋案細細描摹了一下,內心端著複雜的情緒。看到這塊中樞令牌,想必爹爹心中是極為不快的,當年在朝為官,身正而清廉,隻是他那一身傲骨之氣,又何曾向人低過頭?言語不得圓滑,於是長久積壓下來,竟是讓他人百看不順。青門幾度動亂,上派爹爹鎮守,回朝後卻落得個與蠻人暗通款曲的罪名,誹謗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當朝者的心思,雖上口言不信,可卻私下派人調查,賀大人賀子期本是爹爹的老友,可卻也心生誹疑參與此事件的調查。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尤是爹爹這種性格,當下呈上折子辭官,從此涼州一別,竟已是快二十餘年。
如今,這塊中樞令牌出現在青門,出現在爹爹眼前,是何等刺痛他的雙目!柳嫣捏緊了令牌,望了榻上昏迷不醒的男人一眼,她能做的不過是盡力救他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