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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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荊軻從淺眠中驚醒。
“誰!”
馬車裏沒有點燈,隱隱的星光透過,他隻能看看到一個模糊的黑影映在車簾上,一動不動。想到這次的重任,荊軻不禁心生警惕。
“舞陽,”一個有些沙啞的聲音低低傳來。“事出有故,未能同行,荊兄莫要怪罪。”
漸漸適應了黑暗,荊軻皺眉看著不知何時登上馬車的秦舞陽,無奈地放下了手中的劍。
“外麵守著的那兩個人呢?不會睡著了吧!怎麼這麼靜。”
“他們白天還要趕車,今晚舞陽守夜便是,荊兄大可安心睡下。”
“那就有勞秦兄了!明晚荊軻為你守夜。”
“荊兄客氣。”
荊軻打了個哈欠,眯起眼睛暗暗掃了舞陽一眼,伸著懶腰躺下。
“那老哥我可要先會周公去了!”
不一會兒,震耳的鼾聲便在這輛狹窄的馬車裏有規律地響起。
舞陽靠著車壁,手握長劍,沉默地坐在黑暗之中,昏暗的月光稀稀落落地透過來,隱約看到他的臉上露出複雜隱晦的神情。
十六年前,他也曾獨自醒著麵對一室黑暗。那時,他的身邊,也這麼躺著一個人。那時的他,年少,熱情,像一簇急急燃燒著火苗,迫切地散發著自己的光和熱。他曾在趴在那人床上,深深凝視他英俊的睡顏,在心底暗暗許下一生一世的諾言與祈禱。他曾天真地認為那人不會離開他,那人離不開他,他們會相互依靠一輩子。
他的武藝大部分是那人教的,卻青出於藍,他每次贏了那人都打心底裏高興,看,你可以躲在我的身後,我能保護你的!追殺那人的刺客來襲,他將那人護在身後,身受幾十處創傷,幸免那人平安無事,全身以退。
他曾銘記亡父對自己的諄諄教誨,做一個問心無愧、德武雙修的人,絕不能欺善怕惡、恃強淩弱!可那人卻教他遵從私利、強為至上,為了自保,甚至為了逞一時之快,即使是孤老婦幼,也毫不留情!他知道那人曾受過很多苦,他撿到他時,三天三夜才將他救醒,為了恢複氣力,又足足休養了一個月。他身上的傷疤,每一條都傷在不足以致命的地方,卻密密麻麻、深深淺淺,那定是很長時間的折磨!他每看一次,都為那人痛不欲生,咬牙切齒,誓要為他報仇。所以,他依了那人,無論要他做什麼,他都毫不猶豫地聽從,更何況隻是為他殺一個人而已!在那人麵前,他拋棄了自己的一切,包括亡父對他的期望,隻求那人能留在自己身邊。可他記得,他無比清晰地記得,那一年零六個月,那人的麵容,始終是那樣冷峻漠然,連一個笑容都不曾有過!他為此感到深深的不安,他放下尊嚴央求那人不要離開,永遠都不要離開他,那人答應了,他親耳聽到他答應了!那一刻,他欣喜若狂,卻在下一秒,就發現那人早已棄他而去,隻留下一把普通的長劍。他瘋一般的到處找他,卻驀然發現,他竟對那人一無所知,甚至,連他留下的名字都不知是真是假。
他恨!他恨那人無情無義,不守承諾。他恨!恨自己無知無覺,任由那人輕易離開。他更恨,恨自己忘不了那人,就連前去秦國,也奢望地想著那人也許會突然回來,臨發前竟又返回在茅屋裏做了標記,殊不知,無情無義,為達成目的無所不用其極,不正是那人曾教他的嗎?自己在那人走前無知無覺,那人走後又終日幻想,又豈不是麻木自己的一種行為!十六年來的委屈怨恨緩緩沉澱,浮上來的隻有心髒習慣性的的抽痛。
趙琴。。。
舞陽在心底慢慢地、一遍一遍地默念著這個名字,撫著長劍,眼神落寞,枯坐到天明。
最後的幾顆星辰漸漸隱褪在泛白的天邊,黯然的彎月強留在天空的一角遲遲不肯離去,悅耳的鳥鳴隨著清爽的晨風遠遠近近傳來,初醒的朝陽試探著露出一線光輝。
天亮了。
一直熟睡的荊軻似乎被透過馬車的陽光刺痛了雙眼,他眼皮下的眼珠動了動,繼而伸出一隻手來,皺著眉頭擋住直射在臉上的光線,慢慢睜開雙眼,伸著懶腰坐起身來。
“啊!真是舒服,有舞陽老弟在果然就是不一樣!”
荊軻使勁揉著眼睛,拍了拍麵頰,看向一旁守了一夜的舞陽。
“喲!你的臉色怎麼這麼難看!眼睛裏全是血色,累了吧,反正天也亮了,我讓他們慢點趕路,你先睡會兒吧。”
舞陽沉著一張蒼白的臉,朝向荊軻點了點頭。
“多謝荊兄。”
“嗨,你這小子,這麼客氣幹嘛!”
荊軻豪爽地笑著一把拍向舞陽,卻拍了個空,抬眼一瞧,竟見舞陽早就橫躺在車裏,和衣而眠。
“這小子,嗬嗬。”
壓低聲音,“喂,你們兩個,穩著點趕車,慢慢走,不要急。”
荊軻嘴裏嚼著一根草莖,雙手交叉相握枕在後腦勺處,翹著二郎腿,眯著雙眼,悠閑地躺在本就不寬敞的馬車裏。馬車有規律地一晃一晃著向前行駛,兩側敞開的車簾亦隨之飄飄搖搖,稀稀疏疏的樹木野草在車窗裏緩緩行過。
荊軻轉頭望向擠在一旁熟睡著的舞陽,不禁打了個哈欠。
你這小子還真是好命,讓你睡就你直接躺下了,可憐我荊軻啊,一宿沒睡,現在還得在這看你做夢。
想到昨晚,荊軻不禁再次打了個哈欠。
作為一個走南闖北、經驗豐富的劍客,荊軻見過太多太多。和睦幾十年的家人,為了一點可憐的遺產,爭得你死我活;相敬如賓的夫妻,隻因一件瑣事,形同陌路;剛剛歃血為盟的兄弟,一不順心,下一秒便背棄叛變。這些年裏,荊軻活得小心翼翼,也活得謹慎機智,他知道哪個可以作為真正的朋友,哪個隻是泛泛之交。他信任該信任的人,也警惕該警惕的人。正因如此,他才能作為一個頑強的劍客,享受這次幾乎另天下所有劍客眼紅嫉妒的機會。昨晚,他不信任舞陽。對他來說,舞陽隻是一個燕太子丹強行安排的副手,他不了解他,他不信任任何他不了解的人。可是今天,他已經開始認識,了解舞陽。
昨晚,荊軻躺在車上,偽裝出一副熟睡的樣子,同時也在暗暗地探察著舞陽的氣息。他確信自己的偽裝天衣無縫,他曾經用它瞞過了許多人,也靠此活過了許多個危險時刻。他靜靜地躺在車上,全神貫注地聽著舞陽的呼吸聲,一刻也沒有放鬆。然而,令他感到失望卻輕鬆的是,舞陽沒有害他的心。舞陽的身上沒有一絲殺氣,整個晚上,他都沒有起過邪心。荊軻對此感到不解卻長舒了一口氣,看來去秦國的路上不會麻煩了。
然而緊接著,令荊軻更為驚訝且佩服的是,當白日裏他隨意地提起讓舞陽休息時,舞陽竟真的在他麵前躺下來睡去了。當然他也有可能同樣在裝睡,但這種可能明顯很小。荊軻聽著舞陽均勻的呼吸聲,猜測著各種可能,最後卻隻是輕輕的笑了。
轉身看著舞陽疲倦的睡顏。有事遲了就連夜趕上,因為內疚就主動要求守夜,困了就直接躺下,真是個難得純粹的人呢!怎麼就落得個殺人如麻、冷酷無情的名聲呢?
想著想著,倦意浮上,荊軻閉了閉眼,又強行睜開,狠狠地用手指揉搓著,真是該死的困意!什麼時候才到晚上呢?等等,我昨晚好像還允諾了今夜由我來守夜!哦,天哪!
正苦著臉鬱悶著,身邊原本熟睡的人突然坐起,劍光閃爍。
“誰?”
馬車應聲停了下來,隻聽外麵一陣喧嘩。
荊軻慢慢轉頭瞧了臉上還印著睡痕的舞陽一眼,一臉木然地拔出自己的劍。
我果然是太鬆懈了太鬆懈了太鬆懈了麼混蛋!
小劇場:
裝睡中的荊軻:呼。。。吸。。。呼。。。吸。。。那丫怎麼還不睡!!!裝什麼恪盡職守!!!
舞陽:我看你丫能裝到什麼時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