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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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時,地利,人和。
臨行前,燕太子丹虔誠地齋戒沐浴,秘密請了最好的占卜師為此事占卜。
占卜師神情嚴肅,身上的皺紋像占卜用的龜殼上的裂紋一樣深刻而神秘。他的發須幹枯雪白,整張臉像是沙漠裏風幹龜裂的岩石,破裂而肅穆。一雙眼睛看似蒼老渾濁,卻偶爾射出銳利的光來,令人不敢直視。他一雙幹枯黃瘦的手緩慢卻熟練地擺弄著磨地光滑的龜殼,眼皮耷拉著,嘴裏念念有辭。
燕太子丹恭敬地站在一邊,緊張地盯著占卜師每一個麵部表情,但很顯然,占卜師始終維持著一副莊重肅穆的神態,沒出一絲差錯,這反而使得他所做的事情顯得更加神秘,氣氛也愈加緊張。
占卜的工作一向是細致而冗長的,蒼老的占卜師穩穩地站在那裏,仿佛已經站了一萬年之久。他溝壑縱橫的額頭漸漸滲出一層細汗來,隱藏在鬆垂的眼皮下的眼珠越發渾濁,矛盾的是,也越發光亮。燕太子丹依然站在原地小心地看著他的表情,卻依然什麼都不能發現。
終於,占卜師忽然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將龜殼重重摔在桌上。繼而,又慢慢將其拿起仔細地看著。這時,燕太子丹才敢走上前來,遲疑而恭敬地問道:
“大師。”
占卜師慢慢抬起頭來,將幹枯蠟黃的臉轉向身邊的燕太子丹,這輕鬆的動作,卻像是用盡了他畢生的氣力。他看著緊張的燕太子丹,眼睛裏的光芒漸漸熄滅,他皺縮的嘴唇沒有動。一個滄桑嘶啞的聲音卻在燕太子丹的腦海中回響:
“可成。”
荊軻是誰?一個劍客,一個敢作敢為、經驗豐富的劍客。因此,即使手裏已經握著一個天大的機會,他欣喜卻不自負。他知道此刻他該做什麼。這幾天,他沒有落下一個時辰的日常訓練,當然,也沒用多做一刻的訓練,他要完全掌控自己身體的每一個部位,將刺秦的勝算盡量擴大化。
他成熟而隱忍,所以,這件事,他隻告訴了一個人——他的知己高漸離。高漸離是同樣被荊軻吸引的人之一,然而與其他人不同的是,荊軻捫心自問,他也同時被高漸離所吸引。他佩服高漸離高尚純潔的人品,也佩服他名揚四方的擊築之技,然而真正吸引他的是,高漸離是真的懂他。所謂“懂”,不是深入他人的隱私,荊軻能從高漸離的擊築聲中聽出,自己內心深處反複低吟的渴望。所以,他奉高漸離為知己,所以,他欣賞高漸離,他信任高漸離。
當然,高漸離值得荊軻信任,荊軻沒有看錯他。
此刻,高漸離正與荊軻把酒相慶,這樣的事,他們一起做過很多遍。
“荊兄,此次一去,漸離必為君日夜燃香祈福,切記萬事小心。”
“漸離,別那麼客氣,咱哥倆誰跟誰!放心放心,你還不了解我,不會有什麼事的,來,喝酒!”
“不,荊軻,成敗與否,你定要回來,漸離於此長待之!”
“你千萬別,我這一去,很有可能就回不來了,到時秦王一定大怒,追查起來,說不定就查到你身上來了,這可不是鬧著玩的,你一定要遠遠地躲起來,我死了,你可要好好活著!”
“不!荊軻!。。。”
“答應我!我若是出了什麼事,你必須立刻藏起來!答應我!”
“不行!你若出了事,我高漸離絕不苟活!”
“你現在若是不按我說的立誓,我就詛咒我自己不得好死!”
“荊軻,你!”
“立誓!”
“你,你好!好,我高漸離今於此立誓,若,若荊軻此役有故,我必隱之!”
“好!行了行了,我哪有那麼容易死,太子把一切都計劃好了,不會有什麼差錯的,我們現在應該幹的,就是盡情的喝酒!這可是太子賞賜的陳年老窖!來,喝!”
高漸離深邃的瞳孔映著麵前這人英武豪放的身姿,麵色慘白,決絕地拿起了酒杯。
舞陽安靜地坐在燕太子丹為他準備的屋子裏,身著燕太子丹提供的衣服,緊盯著手中的長劍,眼眸深沉。
預先定好的日期瞬間來臨,萬事俱備,燕太子丹一行人決定在燕國易水邊為荊軻送行。
燕太子府。
“太子,劍客舞陽讓您先行一步。”一名侍衛打扮的男子輕輕走了過來,躬身向正在準備出發的燕太子丹低語道。
燕太子丹皺了皺眉,大腦飛快轉了一圈。秦舞陽向來冷僻孤傲,怕是不願出現在這麼多人麵前吧,但是,又不好直接駁了荊軻的麵子。想到這,便抬眼望向一旁整裝待發的荊軻,沉思幾秒,緩聲道:
“日已盡矣,荊卿豈有意哉?丹請得先遣秦武陽!”
荊軻聽了這話,果然大怒,憤聲道:
“太子是在懷疑荊軻會反悔嗎?!”
看燕太子丹低頭不語,荊軻隻覺一腔熱血竟瞬間冷卻,咬著牙冷冷地說:
“不用太子您催促,舞陽絕不是那種言而無信之人!今日我敢單獨提一把匕首去刺殺秦王,又豈會臨陣退縮!我現在之所以還站在這裏,不過是為了等太子您欽定的勇士秦舞陽罷了!現在太子竟對荊軻有所懷疑,那麼荊軻即刻啟程!”
公元前227年,秋風瑟瑟,萬物生寒,燕國國境邊總是靜靜流動的易水卻泛起隱隱的波濤。伴隨著一聲長唳,一隻離群的大雁劃過一碧如洗的高遠的天空。易水岸邊的大片蘆葦“簌簌”晃動著細長的身軀,大朵大朵的白絮隨風飄揚飛向遠方。開始變得枯黃的草地上,立著一群白衣白冠的青年男子,皆無聲地望著這格外寂寥的景象,心潮起伏,壓抑的情緒浮上喉嚨,忍不住紅了眼眶。
一行人迎風而立,白色的衣襟隨風而舞,長長的黑發翻卷起伏。眼睛被風吹得澀痛,依然強睜著望向漸行漸遠的馬車。
高漸離亦站在這行人之間,白衣白冠,忍住湧上眼角的熱淚,他忽然席地而坐,高高舉起裹在白色寬袍大袖裏的手臂,朝那熟悉的築重重擊去。
“鏘!”天地間回響著這曆史的一生。
“風蕭蕭兮易水寒!”忽然有歌聲清晰傳來,是荊軻!
高漸離聽著這歌聲,淚水再也無法忍住,仰起頭來,一下一下擊築!
“鏘,鏘鏘,鏘,”
“風蕭蕭兮易水寒,”
“鏘,鏘,鏘,”
“壯士一去兮不複還。。。”
“鏘,鏘,”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不複還。。。”
秋風低嘯,將這哀傷淒厲的歌聲,在這寂寥的曠野,反複傳送、低吟、回響。
喉頭哽住,熱淚滾滾而下,送行的人們也不禁低低地吟唱起來。
天地之間氤氳在一片淒涼傷痛的濕霧中。
驀地,曲風一轉,哀傷的歌聲愈來愈響亮,變得慷慨激昂!
“風蕭蕭兮易水寒!”
“鏘!鏘鏘!”
“壯士一去兮不複還!”
“鏘!鏘鏘!”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
“鏘鏘!鏘!鏘鏘!”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不複還!!”
秋風狂吼,將這悲壯昂揚的歌聲,在這寂寥的曠野,反複傳送、呼嘯、回蕩!
淚水止住,怒發衝冠,送行的人們雙目盡赤,高聲唱和!
天地遼闊,萬物肅穆,俱沉浸在這悲壯的氣流湧動,隨之奔騰咆哮!
遠處的歌聲早已聽不見,馬車已行至天邊,送行的人們依舊心情沉重地站在原地,高唱,遙望。
秋風漸歇,晃蕩的蘆葦叢中似乎有劍光一閃,又歸於沉寂。
這一天,荊軻擔負著刺秦的重任遠去;蒼老的占卜師手拿握了一生的龜殼吐血而亡;高漸離開始齋戒沐浴,燃香祈福;燕國上下依舊如平靜的海麵一般安穩太平;燕太子丹在焦急而不漏聲色地等待。
小劇場:
高漸離:荊軻兄,一定要保重!我在這兒等著你回來。。。
荊軻:等著你回來看那桃花開O(∩_∩)O~
燕太子丹:==
舞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