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季-隻要向著太陽,心就不會枯竭。- 長歌當哭(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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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26
——喂?喂?麥克風測試,麥克風測試ok
——全體準備,3,2,1,開始。
音樂聲起。
“各位聽眾朋友大家好,這裏是中央一套廣播電台……”
“今天是九月四日,星期五,距離且曳城的特大災害已經過去整整兩周,且曳城原址已經沒入水下十二點氣四米,這個數值應該會持續增長,共計造成損失二十五億紅銖,人員傷亡為零。紅臨共和國首席執政官司瞳已經向全國發布了重建且曳城的公告,具體措施將於今晚八點整在各大新聞網發布。”
“八月三十日,首都米利奈爾的宙斯宮發生一起特大火災,執政官君祀,也就是首席執政官的夫人,和宙斯宮的大祭司不幸遇難,經執政府和議會統一商議決定,二人的葬禮健在九月五日,也就是明天上午,在米利奈爾的希比宮低調舉行,屆時將由中央頻道發布實況轉播。”
“常年生活在極地的索西亞族人受執政府的邀請返回故鄉,綠西島的五個民族終於團聚,回歸典禮將在九月六日上午八點開始。”
——哢嚓
鬼殷醒來的時候,自覺大概是躺在了宙斯宮裏,身旁閑閑坐著的人,大概便是殤執。他微微歎氣,想著活成這樣倒也不如死了。幾扇門以外的地方傳來兩個人的腳步聲,殤執合了書,慢悠悠地說:“鬼殷啊,別再癡心妄想背叛我了,沒可能的。”他就輕飄飄丟下這麼一句,出去了。
鎖鏈的叮當聲敲擊著君祀的神經,她看見Nina像狗一樣被牽著,目光像一層厚厚的灰塵,毫無反抗意識地跟在殤執身後。她下意識咬了咬下唇,一言不發。
“我手中有星幣和鑰匙。”殤執不懷好意地扯了一下鐵鏈,“你們有權杖寶劍和聖杯。我問你們要不要做個交易,用三樣寶器換這個人。”他再次扯著鐵鏈,Nina向前踉蹌一步。
司瞳微微笑:“不用了。”
不同意,不同意的話該怎麼辦呢?殤執眼睛一轉,一副萬事好商量的樣子,“那不然這樣,我們同時把這些……東西,”他瞥了一眼死氣沉沉的Nina,“放在一起,看誰想完成自己想要的意思。”他嘲笑似的看著神色複雜的司瞳和像是走了神的君祀,故意激他們,“怎麼,事到如今還想發揮你們那點聖人心腸,不願意拿這個女人做賭注?”
“我們隻是對你的人品感到懷疑。不過,既然你這麼急切,那就賭一賭吧。”司瞳算是答應了,君祀也沒甚反應。一聲巨響,室外似乎發生了什麼,就連殤執也疑惑地皺眉,做了一個失陪的手勢,牽著Nina外出看看。
“我還以為Nina變成這樣你會很難過。”司瞳轉過頭看著身後一聲不吭的君祀,她眼中冷淡不屑的神色。“不過這樣的你我也很喜歡。”
君祀掃了一眼殤執離開的聲音,漠然垂下眼簾,全身的骨頭都散了架似的疼,又不好表現出來。她知道自己時日無多,整個人被蝶蘿啃食得隻剩一副空殼子,堪堪裝出一副不近人情的樣子,輕輕道:“難過算不上,最多有些同情吧,左右我們留著她也不過是要她為我們死,跟殤執談人性怕是也沒用,不如幹脆些把一切都了結了。”此時殤執已經返回,笑道:“抱歉,是厲野和櫻珞兩個孩子在外麵打架,動靜大了些。”
“那便在這裏開始吧。”
宙斯宮的主祭台,頭頂是昂貴的琉璃。殤執為表誠意首先從衣袋裏摸出一枚古金幣,丟到祭台中央,司瞳祭出手杖,聖杯和光劍。Nina的咽喉被割開一道,驅趕到聖器邊上,隻等她的血將這四樣全部浸沒,即可開始念咒了。神與魔的咒語不同,誰能先完成咒語完全是看個人功力。眾神與眾魔對決後,勝者將得到四樣被開啟的聖器,此時再念咒,便能得到統治綠西島的力量。
Nina的動脈血在祭台上流動,像是順著某種既定軌道行進,編織了淒美複雜的花紋。最後一滴血流盡,陣型光芒四射。站在祭台兩邊的人立刻開始念咒,沒有人去管祭台上的屍體。Nina早早合上眼,神情麻木。祭台兩側站著的人身前出現了模糊的輪廓,一白一黑,一神一魔。
“神佑蒼生。”
“魔渡眾生。”
兩個聲音一左一右幾乎同時響起。宙斯宮開始劇烈搖晃。天花板原本能描繪出每日的星象,即使在晴明的白晝或烏雲密布的陰天也清晰無誤,而現在整塊天花板都被濃霧籠罩,星辰黯淡。琉璃從支架上掉落,在半空中就碎成渣滓,雪花似的紛紛揚揚落在地上,隨之墜落揮灑的還有磚石木頭的碎屑,因某種外力在空中飄浮了半刻,又忽如置身真空一般用力墜地。原本光潔無瑕的地麵積雪似的鋪滿了白花花的粉末殘骸。緊接著崩潰的便是牆磚,細小的裂紋從牆角開始宛如密布的蛛網無限擴張,樓梯興致勃勃地自我肢解,大件大件的天文望遠鏡和占卜道具砸下來。主殿大半地方都是空置的,現在已是一片狼藉,唯有主祭台完好無損。殤執勻了半縷心神,咒語就比對方慢了一些,宙斯宮努力維持的空架子被這半縷心神一挑撥,徹底撐不住,嘩啦啦全部倒在司瞳那半邊,好一陣顛簸後,原本彌漫神聖莊嚴氣氛的殿堂一點秘密也不剩暴露在大庭廣眾之下,黑白輪廓的氣壓波動突然散了,三人皆一步未動,然眾神已被趕下祭台。勝負已分。
“你使詐!”司瞳大聲質問,情急之下,他也忘記了什麼談話技巧,隻想大聲咒罵。
“兵不厭詐。”殤執鄙夷地輕笑,他念完了最後兩句咒語,靠近這四樣聖器,一種前所未有的力量流經全身上下每個關節每寸神經。他伸手虛攏在聖器之上,閉眼念咒。
櫻珞從茫然中驚醒,宙斯宮火光衝天,她擔心引起眾人圍觀,伸手結界,繞著宙斯宮嚴嚴實實圍起來。宙斯宮的主殿不知何時已被斬首,留下一個巨大的腦洞。她一挑眉,腦內進行了一番快速又激烈的思想鬥爭,三秒後,她毅然向碩大的腦洞奔去,像極了填海的精衛。
越靠近祭台,越有更靠近的渴望,像是被磁石吸引的鐵屑根本停不下腳步。眾魔強力的結界能阻擋眾魔卻阻擋不了櫻珞,她突然想起來自己是一把名為融合的鑰匙。
話說回來,雖然進了某個不明覺厲的陣,她卻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殤執看見櫻珞雖然驚訝,也不至於慌了手腳,反而笑道:“小妹妹,厲野怎麼還沒把你殺掉?莫不是你找了個替死鬼吧?”
櫻珞的臉色白了一分,瞥了一眼司瞳,他們也沒有坐以待斃,繼續增強眾神的力量,雖然樣子看起來有點蠢,實際應該也挺可靠的。櫻珞擠出一絲笑:“放心,厲野就交給我吧,保證揍到他斷氣。”
“你們的實力,好像還挺懸殊的吧。”
“是啊他太弱了根本不夠打。”櫻珞說話的時候,殤執突然意識到不對,聖器突然沒了動靜。“啊,不好意思,”櫻珞抬起流血的手,“剛才進你結界的時候不小心受了點小傷,不巧我的血可以融合其他靈物,又不巧正好滴到陣裏壞了你的咒……抱歉抱歉。”
“你怎麼不去死!”殤執稍有地怒了,揮手,足以割斷頭顱的陰風襲向櫻珞麵門。她伸手去擋,可有人比她更快,那陣風刮到一半就散了。鬼殷優哉遊哉從破敗不堪的邊門逛進來:“我說怎麼忽然脫力了,原來你把路西法的力量給強行吞沒了,從長遠角度看著可不是一個好主意,你以為眾魔的力量有多強能把路西法完全消化?不過你這種人反正也活不了多久,不會是想破罐子破摔吧?”他魔力盡失,此刻也不過是個異能者,方才替櫻珞擋那一下的其實是君祀。眾神的身影已經消失,櫻珞聽見殤執爆了一句出口,緊接著她就被甩到牆上被埋進廢墟中。櫻珞滿臉無奈地爬出來,遠望去殤執猙獰的嘴臉是最醒目的圖畫。
殤執單手撐地,唇形微動,聲波傳向四麵八方,從宙斯宮外的結界反彈回來。
趁著殤執鬼叫無瑕顧忌的時候,現在去動他反而會被反噬更慘,君祀神情凝重地將司瞳拉到一邊認真地說:“再這樣下去動靜越來越大,全島的人都要被驚動,事後再收拾恐怕真的不好辦,去把全島的人都催眠了吧,隻有你能做到這一步,把危險遏製在最小範圍,。恐怕這是要我來做,也就回不來了。”
司瞳皺眉:“那你呢?”
“我在這裏看著,還有櫻珞和鬼殷助我,你早些回來,區區一個殤執,沒問題的。”君祀眼中泛起一絲漣漪,莫名挑動了司瞳的心弦。他隱隱覺得忘記了什麼,卻不願再去回想。君祀踮腳吻上他的唇,“去吧,我等你回來。”
司瞳離開後,鬼殷湊到她身邊,殤執的鬼叫居然還沒有,停止,肺活量也真夠大的。鬼殷悠閑笑道:“你居然還會媚術,真是多才多藝。”
君祀恢複了往常冷若冰霜的寡淡疏離的表情,注視著殤執,答道:“並不會很多,這也是第一次用,也就對象是司瞳才能得手。支開他,接下來的工作才好繼續。”
“你有什麼好辦法滅掉眾魔?”
她瞥了一眼莫名興奮的鬼殷,極小幅度地扯了嘴角:“不,我隻是要摔爛他這隻破罐子。”
A28
玉石雕琢的城堡裏,正在沉睡的藍腐爛張開眼,血紅色的瞳孔籠著一層淡淡的霧。被人突然叫醒的滋味簡直堪比十大酷刑。藍倦怠地揉揉眼,哦不,最可怕的還是沒東西吃的時候——她自我修正,傾聽從遠方傳來的聲波,那是眾魔的召喚,所有在人間的魔都必須到場,這是絕對的命令,不能不遵守。
藍在床上靜坐片刻,剛剛睡醒,話都說不出來。她穿著長及腳踝的睡裙,艱難地開啟幹澀的唇,古老的,充滿力量的咒語源源不斷地輸出,在城堡外圍豎起堅不可摧的銅牆鐵壁,徹底阻隔了惱人的聲波。她揉揉僵硬的臉,也並沒有增添多少血色。一番簡略的梳洗更衣後,她在虛空中畫了一個圈,房間裏豁地開了一個黑色的洞。藍縱身躍入洞中,進入魔界。
“自請軟禁一百年?”魔界的審判長驚訝地看著藍:“就因為不聽從眾魔的調令?”藍深知審判長和眾魔積怨已久,幹脆先發製人。“那好吧,既然你這麼希望,就罰你在雲上城思過一百年,即刻生效。”
藍吐出一口氣,深深鞠躬,感謝審判長的仁慈。她原以為隻能在城堡裏過日子,沒想到活動範圍擴大到整座城。表麵平靜的藍心裏已徹底笑開,櫻珞囑咐過她自保,要她好好呆在雲上城。櫻珞的話,她自然是聽的。
城堡的最高層有一個瞭望台,從她的眼睛裏可以看見一圈一圈的密集的聲波離她越來越遠。
藍的故事,在這裏可以稍稍暫停了。
她會守著雲上城,等待最終的黎明。
眾魔的召喚有一個不小的缺陷:召喚魔的同時,會把神也召喚至此,就不用眾神再多費力氣。可惜此時無人能近其身,否則趁他不備一擁而上大約就能一勞永逸了。
是以光明神也聽到了召喚。
且曳外城的圖騰酒吧裏,搖滾樂的金屬爆炸刺激著所有人的聽覺神經。簡潔和星瀾正在一杯接一杯對飲。簡潔突然安靜下來,轉頭望向酒吧門口。
“看見美女了?”星瀾見縫插針地往他杯子裏灌滿了黑啤。
“你沒有聽見嗎?”簡潔疑惑地回頭問他。
“聽見什麼?”星瀾意識到他不在看玩笑,“是不是光明神在暗示你什麼?”
不是暗示,已經直白得不能再直白了。簡潔終於聽清楚那層層疊疊潮水般湧動的聲音,他抱歉地一笑:“我有事,先走了。”
“喂。”簡潔轉身時星瀾又叫住他,狐狸般狹長的雙眼中散落著慵懶的光。他舉起酒杯示意:“要活著回來。”
“你也是,要活下去。”
事後他們回想起這一段告別的時候,會不會嘲笑彼此的矯情呢?
可是此時,一個走向未知的冒險,一個原地停留,甘願做毫不知情的普通民眾。
命運這種東西,還真是有趣呢。
“……初步定在下周五,人員安排的話……”米婭一頭海藻般紅色的頭發幾乎把她小巧精致的臉完全擋住。海國複辟組織的總部,米婭正在給厲野彙報與海國交涉的準備。厲野驀地抬頭,望向窗外陰沉沉的天空。陽光在窗前投下的陰影完全消失。
“米婭。”
“是。”她暫停彙報,用詢問的眼神看著上司。
“你參加組織多少年了?”
“六七年的樣子吧,我也隻是個新人而已。”
“比我加入的時間還長。”
“可惜職務高低不看輩分。”
“你是在怨我出身好是麼?”厲野被她逗笑了,“你也不小了,抓緊找男人吧!”
“你打斷彙報就是為了調戲我?”米婭笑眯眯地提醒他快說正事。
“對了對了,我想請你繼任組織領袖的位置。”厲野擺手阻止米婭迫切的抗議,“這不是前任領袖囑咐後事之類的。如果我們正式入住海國,我想留在那裏,把水鯉葬在海國然後為她守靈。總之我可能不會再回到綠西島上了。如果有遺漏的海國遊民想要回到故鄉,有個組織留在這裏接待比較好。但這也不是什麼好差事,所以來問問你的意見。”厲野不動聲色地說謊,他在前往總部的時候就這麼考慮了——組織必須托付給可信任的人,他已經做好準備死於櫻珞之手,如果櫻珞沒能把自己殺掉,那麼鮫魔就會反過來殺掉她,這是最壞的打算,他會找個合適的時間自殺,盡快自殺,追上黃泉路上的櫻珞。如果上蒼眷顧,他們兩個都沒死,就和櫻珞一起過一輩子,不離不棄。
“既然你這麼說,我也不好意思拒絕了。”米婭輕快地說,“其實留在地麵上也好,反正也可以隨時下去……可以的吧?”
“這正是我們現在要努力的事情。”厲野說著,手伸向旁邊一台電腦,很快完成事務交接,向全組織的人宣布了職務變更。“很好,交涉的具體事宜你也不用和我彙報了,我回去收拾收拾東西裝備搬家。”他說著轉身就往門外走,米婭沒想到他居然隻是為了逃避工作才這麼急切地給她升職,整個人都愣在一旁,反應過來氣急敗壞跳腳的時候,厲野已經消失在視線範圍之內。
“這也太任性了吧。”米業無奈地抱怨著:“急著去死也找個好一點的借口啊。”她垂下眼,撥通了一個電話,另一頭平靜的聲音裏微微透著些喘息,BGM是動作大片裏常有的爆破聲。“他剛剛離開這裏,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到你那兒。”
“知道了,多謝你。”櫻珞壓低聲音,警惕著周圍的任何動作。
米婭頓了頓,添上一句:“姐,你一定要活著,過兩天我想回家一趟,你陪我一起好麼?”她可憐兮兮地央求著,生怕聽到一句模棱兩可的回答。
“不好。”櫻珞沉默許久,聲音裏平添了些陰鬱的色彩,回答的很堅定:“你好好活下去。索西亞族人應該已經完成遷移,爸媽已經在九驛定居了,對不對。你要照顧好爸媽,好好的活下去。”
“那你呢?要去死嗎?”
“大概是的,我與厲野必定有一場決鬥,我沒有把握。”
“呐,你說,違抗眾魔的命令,會受到怎麼樣的懲罰?”米婭把玩著一支水筆,試探著問。
櫻珞側身避開一塊飛來的不明物體,看樣子是望遠鏡上的某個細細長長的零部件,整一個沒入身後的坍塌的牆體中,微微蹩眉,“大概交由魔界審判吧,但是鮫魔的契約特殊,若有違背,大概是打入地獄輪回七世的反複折磨。”
長長一聲歎息,米婭認真地說:“姐,你原諒他吧。畢竟做那些事的是鮫魔,不是厲野,你就原諒他,好好地和他在一起,不行嗎?”她是真心地希望姐姐能有個好歸宿。當年她被蠱惑和姐姐爭家族的繼承權,本以為一輩子都得被囚禁在家裏,沒想到櫻珞說服了父母把她帶到綠西島放養,她自知涉世未深卻能安穩地活下去,少不了姐姐的庇佑,但她一直想為姐姐做點什麼好減輕內心的負罪感,直到有一天誤打誤撞發現自己是海國的遺民,進入組織,見到厲野。她知道那是姐姐的心上人,就自發地給姐姐提供組織裏的信息,直到現在。
“我會的。”櫻珞慢慢地說。“米婭,別聽厲野我愛你。”
“我也愛你。”
大概是永別。
B27
司瞳,這是我最後一次向你道別。很抱歉,我瞞著你做了很多事,請你原諒。
眾神告訴我,唯一挽救綠西島的方法就是將神的力量封印在島上。
讓我們從一切的起源開始說起,如果你責怪為什麼不早告訴你,答案很簡單:首席執政官殿下總是很忙沒有空理我。
天帝起煌統治綠西島,雲上城和海國島上分裂,起煌和我們一樣還是眾神為了渡劫下凡寄居的人間軀殼,他用靈魂作了交換,讓眾神成為綠西島的主宰神靈,而他則成為神靈庇佑的帝王。於此同時,眾魔也瞄上了這片島嶼。
十九世紀末,殤執,你,我相繼出生。被認定是藺後轉世的那一天,大祭司給我一個預言:紅蓮之怒,天火燃盡。諸神之黃昏,勝者為王。大地的裂紋乃生死的邊界,君臨天下,紅顏枯骨。消失的大陸將迎接嶄新的世界。
現在,我終於明白這個預言。
百年枝江,我在綠西島的每一個角落部署了我的——現在是你的軍隊。他們效忠於共和國的首席執政官。漸漸地,他們的工作變為監視一個名為殤執的人,他是羽族和鮫人的混血,眾魔的人間軀殼,宙斯宮的祭司。我也不記得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注意他,大概二十年前,軍隊成員第三次大換血的時候,軍心渙散,又不知哪走漏了風聲遭到上宮議院的緊盯,殤執就在那個時候布下他的軍隊和數以萬計的軍火。他藏得很好我們隻能摸到一些皮毛,線索總是在最重要的地方斷掉。直到你回來,殤執才有些坐不住漸漸露了馬腳。
我和殤執之間的暗鬥持續了一百多年,互相挾持,誰也沒有特別占優勢。最後的結局很簡單,如果綠西島存在則神魔共存,如果毀滅,則完全被魔統治。你看,好像無論如何都不是我們所希望的好結局。
如果一切都在我的預料之內,那麼殤執會死,綠西島消失,但不會毀滅。島上的居民都還活著,隻是在外界看來像消失了一樣。打給比方,從一群兔子中捉走一隻,其他兔子以為它死了,實際上隻是換了一個地方生活而已。但是被捉走的兔子卻毫不知情,這個謊言就要由你去圓了。
所有艱巨的任務都留給最重要的你。島上的一切居民都托付給你管理。你一定會成為一個優秀的執政官。眾神的力量全部之中到我身上,我會奮力一搏,至於是死是活,現在還不好下定論。你會變成一個普通但依舊強大的異能者。
最後,請原諒我的一切任性,隱瞞和欺騙。
愛你的,君祀。
“奧義,滅神。”殤執抹去嘴角的血跡,眼神中毫無保留地散射殘忍的快感。五層樓高的黑色影子矗立在殤執的正前方,揮動著收割生命的巨大鐮刀,將滿目瘡痍的大地割出橫貫整個島嶼的天塹。
光明神的光芒籠罩了天塹,驅散了藏身於此的黑暗。不見光的妖怪和瘴氣如火山噴發從深溝中噴湧而出又在即將溢出地麵時被光芒普照,尖叫著焚燒成灰。君祀的蝶蘿纏住鐮刀,沉沉的黑影向她壓下。君祀的一身白衣被鮮血染紅,迎風站立,任由濃稠的黑色把她完全覆沒。
天地間刮起一陣罡風,黑煙四處逃散,滲入地底。
“你以為就這麼簡單?”殤執喘著氣冷笑:“如果我死了,眾魔的力量會毀滅整座島嶼。”
“不勞您費心。”君祀冷冷地握住蝶蘿,她突然感覺到腳下的大地嗚咽顫抖,殤執猙獰著,開始放聲大笑。
“失算了?想不到我動作這麼快吧?你們這些愚蠢的凡人!全部去死!全部毀滅!全部——”
最後映入殤執眼簾的,是一團耀眼如火的金發,和放晴的天空。
君祀恍惚地撩動長發,轉過頭,看著站在一片清爽天地間的簡潔,“呐,你說,鬼殷這算是什麼意思?”
大地的顫動又一絲停頓,然後變本加厲。簡潔心裏慌得很,看著君祀一臉淡然的模樣卻隻能勉強壓下心中的恐懼,認真地回答:“他把殤執推下去,然後自己也跳下去,這樣殤執必死無疑,剛剛一瞬間的停頓就是證明,然後眾魔的力量開始毀滅綠——”
“這個我知道!我問他這是什麼意思?!”君祀難得激動地問。
地麵的顫抖越來越劇烈,簡潔幾乎要站不穩了。此刻他卻反而不害怕了,他平靜說出的話語,不知怎的,有些殘忍。“他為了救你,犧牲了自己,就這麼簡單。我想,他強迫自己喜歡上別人,僅僅是因為放不下你。可惜,鬼殷先生到最後還是沒有辦法不愛你。”
就這麼簡單,就這麼複雜。
滔天巨浪掩蓋白骨黃土。
地平線消失在路的盡頭。
“啊,原來是這樣。”君祀輕輕合上眼,“簡潔,你退後一點。”
淡藍色的光鍍在她身上,勾勒姣好的輪廓線。她轉過身,最後的最後,無比留戀地看了一眼所處的世界。放晴的天空染上淡淡的橙黃色,夕陽在廢墟上空阻止肺癌吞噬黑暗在黑暗中容納黑暗。世界邊緣灼燒著星辰化為灰燼。她怔怔地望著陽光普照的地方,想起了司瞳,如太陽般光芒萬丈的,她的愛人。
黑色的濃霧將她拖下無盡的深淵。
“隻是封印,就能阻止綠西島的崩壞毀滅,雖然與死亡等效,卻也不等於死亡。如果是你的話,應該會有辦法作為一個沒有軀殼的靈魂活下去,隻要你願意。”眾神這樣對她說。
“我想,你大概忘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櫻珞垂下眼,撩起了右手的衣袖。
君祀心裏一驚,卻為時已晚。
“你的靈魂,我收下了。”黑色的混沌中,翠綠色的蝶蘿從手腕中滑出,細細的藤蔓將心髒最後一塊空缺覆沒。藤蔓向四麵八方拉扯,心髒破裂,滾燙的鮮血填滿了胸腔。她用盡最後一絲力氣,點燃了一盞蝶蘿花燈。忽明忽亮的燭光是黑暗中唯一的光明。
地震停止,裂縫自動縫合,消失。簡潔忽然聞到火焰的味道。櫻珞在廢墟上放了一把火,赤色的火舌舔舐著戰鬥的痕跡,真相就在這場大火中,永久掩埋。
“是不是覺得比想象中更平靜?完全不像是最終戰鬥。”櫻珞笑了笑,“我們已經從原來的世界中消失,進入一個全新的世界。這裏,沒有藍,沒有米婭,所有的人都會在虛假的謊言中生活,但至少,他們會活的越來越好。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了,所有的神和魔都會活在神話故事裏,但我們是真實的。”她輕輕揮手,結界被拆除,很快就會有人前來救火。
“可是,鮫魔怎麼沒有出現?”臨走前,簡潔問她。
“……我不知道。”
長歌當哭-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