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季-無數生死輪回過後,我愛你如初。- 伴君慢搖(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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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3
“我的名字是櫻珞嘛,最喜歡的當然是櫻花啊。”
“喜歡櫻花嗎,我家那一帶有一片櫻花林,春天一起去看吧。”
“櫻花林?我家那邊雖然冷,也有櫻花的啊。”
厲野笑了笑,背起書包,“到時候你就知道了。”他起身離開。櫻珞則因為被老師點名留下,懶洋洋地揮手,不忘讓厲野幫她買晚餐。
老師找她也沒什麼事,隻不過有她的信件。比她小六歲的妹妹櫻玥沒有被允許使用手機和固定電話,隻有寫信來。晚上,櫻珞早早鑽進被窩,迫不及待想要見到玥玥青澀工整的字體。
親愛的櫻珞:
展信安。
家中一切安好。父親仍然日複一日地沉睡,母親早已不再想方設法地用各種醫療手段對父親進行治療,隻是每日雷打不動地為父親擦拭身體,喚他的名字,每當此時,母親的眼神比我們所見的任何時候都溫柔。聽說父親的病因你也知曉,為何誰都不願意告訴我。又為何我隻是問身旁侍女一句姐姐在何處上學,便再也沒有見過那個可憐的侍女?連寄信地址都由他人代寫,實在過分。或者母親覺得櫻玥年幼,尚不應知曉其中道理,那櫻玥便如她所願,不再詢問,隻是姐姐一向是能在母親跟前說上話的,現如今姐姐離開了,母親身上的擔子加重,對我,對下屬也不免更加嚴格了些。此中緣由,我也並非全然不知,一向與家中交好的某一貴族,卻此時不願幫忙,雖不知何故,何事,隻覺得母親的身形一天天消瘦下去,縱然她對我萬般嚴格,也不免擔心。
我的天賦不如姐姐高,接受的訓練自然更為嚴格,尤其是各種格鬥和咒術訓練。他們不斷製造幻術場景對我進行培訓,已有兩個幻術師無法區分現實與幻境發了瘋,其中一個據說被辭退後不久就自殺身亡。暫時沒有新的幻術師勝任,這才抽出時間寫信。不必擔心,我自然可以輕鬆將兩者區分,隻有在現實中,我才可以不用拚命廝殺,有一絲喘息的機會。
若是以後姐姐接管家中大小事務,是不是我也要作為助理,或許能幫上姐姐許多,這樣也好,畢竟大風大浪都有姐姐頂著,隻是我們姐妹兩人明明彼此都有不同的夢想,為什麼要走上同一條我們都不喜歡的路?如果說這是生在貴族家中,錦衣玉食的代價,那又實在不公,我們無法選擇自己的出生,便也無法選擇自己的未來麼?懷揣著雄心壯誌的人們不被賞識,一心想逃離官場與商場搏殺的人們卻又身不由己地卷進一場又一場鬥爭中,未免諷刺。好吧,如果姐姐已經決定聽從家庭安排,那櫻玥也不好使母親和姐姐為難,即便不願,也並不是什麼不能承受的未來,不過是有些艱辛罷了,何妨?
就此擱筆。
櫻玥
櫻珞合上眼,心涼了半截。什麼時候,那個天真爛漫喜歡纏著她要她講故事的妹妹變成了成熟懂事的小大人,看的通透,看的冷漠,對世間種種嗤之以鼻,以高高在上的姿態冷笑著表示自己的鄙夷不屑,卻又似乎認命一般表達了逆來順受的態度,實在讓人看著難過。她盯著這封信整整半個小時,不動,不說話,最後,終於還是歸為一聲長長的歎息。這個青春期羽翼未長成的孩子,也露出了與世界搏鬥的萌芽,曾經單純的,也再回不去了。舊時光是身後的溫柔鄉,總是無限懷念。幾個殘忍而不切實解的噩夢之後,櫻珞一身冷汗在午夜驚醒,披上衣服離開宿舍。因為人少,且曳學院的宿舍都是單人間。櫻珞輕輕合上門,迎著風打了個寒顫,走到天台上撥通了某個號碼。她的手機是最新款手表外形,平時戴在手腕上和普通手表無異,內存各種信息隻有通過DNA確認才能全部調看,無線耳機上設有迷你麥克風,音質也相當好。電話響了幾聲之後被接起,回答她的是一個冰冷的女聲,像是係統自動回複一樣。
“媽,最近,還好麼。”
“托你的福,死不了。”母親的語氣很冷漠,櫻珞笑了,還有心情說這樣的話,說明並不是壓力大的喘不過起來了。她自詡是除父親以外最了解母親的人了,即便如此,有時也摸不清母親到底在想什麼。
“媽,這樣好嗎,什麼都不告訴玥玥,真的好嗎?她的人生,不是應該由她自己選擇麼?”櫻珞小心注意著措辭詢問道。不過,敏感警覺的母親又怎麼會料不到她這一點小心思,聲音越發寒冷了:“玥玥還真喜歡你這個姐姐,什麼都跟你說,她讓你來做說客的?”
櫻珞沒有立即反駁,言語在腦海中轉了個彎才慢慢吐出:“這並不重要吧,重要的是,為什麼?”
“為什麼?”母親譏諷地學著她的語調。櫻珞早就習慣了母親輕蔑和諷刺的說話方式,她其實是個很溫柔的人,隻不過難以察覺。即使是她的親生孩子,偶爾也暗自誹懷疑這一點。“我可是什麼都告訴你了,結果呢?一聲不響跑到那麼遠那麼危險的地方讀書,還隨時可能死亡。你能保證活著畢業回家繼承家業嗎?你能保證你這副身體能夠堅持到你的孩子繼承家業嗎?你怎麼敢保證!這個家是你父親最喜愛的地方,是他的心血,就算是犧牲我的孩子的未來,我也要保護好它。不要說我薄情,樹本無心結子,我亦無恩於你。是你自己選擇留下來,在這個家裏活下去,有什麼資格質問我?”
急促狹窄的風從高樓隻見穿梭,留下尖銳的呼嘯。櫻珞無言以對。母親是商場上的詭辯手,辯論和講道理的技能超群櫻珞自然講不過她,隻是一遍一遍重複著“不要這樣對玥玥”,聲音裏帶著一星半點的哀求。櫻比她倔強許多倍,因為這不肯服輸的性格,也不知比她多吃了多少苦頭。
“古德絲珂櫻珞。你難道深更半夜打電話給我就是為了這樣無聊的事嗎?有這點心思還不如考慮考慮怎麼活到畢業。”母親連名帶姓地喊她,語氣有些嚴肅。櫻珞無奈地笑了,那種笑裏麵到底包含了多少種心情她自己也數不過來。從小到大她都沒有養成找人傾訴的習慣,就算是對她愛的,那個男子,她也不會任性地撒嬌。櫻珞掛了電話,訕訕笑著回了房間。稍早的時候,厲野約她次日一起逛商場。櫻珞爬回被窩,淺淺地睡下,所幸無夢。
第二天早晨櫻珞換了一張活力無限的笑臉。休閑服牛仔褲。可還是被厲野看出了破綻:“天哪你的臉色怎麼這麼差,不會是想到要和我一起出去興奮地睡不著吧!”
櫻珞丟過去一個白眼,毫不客氣:“是啊,一想到要和你出去,就整夜整夜地做惡夢。”
“…………”
周末學校裏允許走出校門,門禁時間是周日晚上十二點。大部分學生都不會放過這次休息時間。北方的都市和南方的鄉村都是很好的休息場所。至少表麵上是這樣。
厲野帶櫻珞去了一家大商場地下一樓的甜品店。他本來以為櫻珞會像其他女孩子一樣麵露驚喜或是故作厭惡,可他忘記了櫻珞從來不安常理出牌。她一臉茫然地望著厲野熟練地坐下點餐付錢,非常誠實地告訴他,家裏從來不讓自己吃這些東西,連鮮榨果汁都不行,家裏隻有純淨水濃茶和黑咖啡。
“張嘴。”厲野切下一小塊奶油蛋糕塞進櫻珞的嘴裏,全然忘記這樣的動作有多麼曖昧。實際上不明所以的櫻珞已經感覺到周圍單身妹子殺氣騰騰的眼神了——厲野在全校帥哥排行榜中躋身Top10。她露出巨大的滿足的神情,兩眼放光。厲野忍不住笑了:“一塊蛋糕就能幸福成這樣啊以前都沒在食堂買過——哦,因為不知道怎麼吃麼,大概你也不是那種會主動嚐試未知的事物的人吧。”
可是櫻珞完全沒功夫搭理他頭頭是道的評析,她現在全神貫注地麵對那個小巧的蛋糕。厲野繼續失笑,“吃吧沒事,一整塊都是你的,還有這個——”他把一杯熱巧克力推到櫻珞麵前,“也是你的。”像一個大哥哥照顧一個不諳世事的妹妹。櫻珞露出如獲至寶的神色,小心翼翼地一口一口往嘴裏送,卻不知道落在別人眼裏有多可愛。厲野懶洋洋地靠在椅背上,腦海裏浮現的卻是另一個女子的臉,溫婉寧靜,帶著憐憫和慈悲的表情,像是普渡眾生的佛。厲野每每這樣形容她,她卻矢口否認,她是不敢與佛祖相提並論的。
“你帶我來,就是為了這個?”櫻珞突然問,打亂了厲野的思緒。
“算是吧。”厲野說,“今天是我的生日啊。”
午後的陽光有讓人心醉的溫度,商場裏播放著慢搖吉他曲,雖然是冬天,兩人一人捧著一杯冰飲,並不覺得冷。櫻珞本就生活在北邊的寒冷地帶,而在極地訓練中,她不僅沒有被強烈的紫外線曬得渾身黑紫,反而因為特殊咒語保護而更加白皙透明。除了野外生存訓練外,她從未被允許出家門,所以不擅長交際。她穿著白襯衫和米色風衣,單薄得仿佛風一吹就會跌倒。厲野常年生活在江河湖海邊,冰天雪地時一猛子紮進結冰的水裏也是家常便飯,極為耐寒。兩人很默契地用春天的打扮應付冬天,幸好商場裏暖氣也給的很足,窗外冷風吹得玻璃都在打顫,室內春暖花開。
走進一家刀具店,厲野說家裏人有托他帶的東西。櫻珞也樂得閑逛,店裏呈上的刀都很精致,刀鋒閃著寒光,價格也不菲。櫻珞終於在看到角落裏一把菜刀的標價是三百缺一紅銖時打了寒顫,瞅著厲野還在堅持不懈熱火朝天地用一波一波專業術語和店主討價還價,溜出刀具店,轉進一家奢侈品牌專櫃,櫃台後麵的店員自顧自修著指甲,沒有搭理她。櫻珞翻開一期新地雜誌特刊,叫來店員指指點點。店員換了一副表情,立刻畢恭畢敬地依照她的要求翻箱倒櫃找出她想要的東西,細心地裝盒,雙手奉上一個牛皮紙袋。櫻珞不易察覺地露出一個高傲的笑容,從紙袋裏重又把製作精良的絲絨盒擺在桌上從與店名同款的錢包裏抽出一張金卡——櫥櫃裏一模一樣的錢包標價是華麗麗的五千減一——店員瞬間兩眼放光,試圖運用三寸不爛之舌遊說她在店裏停留更久,櫻珞淡淡地詢問著打折情況,開單,付賬,一個轉身顯擺了她的米色大衣,把盒子丟進口袋,離開。厲野也終於完成了他的學術討論,心滿意足地出了店門。
“這個……嗯,生日快樂。”櫻珞從口袋裏摸出絲絨盒子,打開,是兩顆低調華麗的寶石袖扣,“襯衫上怎麼可以沒有袖扣?我的搭檔也一定要是個道貌岸然的君子才行。”
道貌岸然……厲野默默地吐槽著,得了便宜開始賣乖:“唉,這可是我今年收到第一份禮物啊,我還以為是求婚戒指呢。”
“啊呀難道我不是上天賜給你最好的禮物嗎?”櫻珞也不是省油的燈,故作嬌嗔的樣子,“知足吧,我連生日是什麼時候都記不清了,還得靠ID來記,你就感激涕零地收下吧。”
“…………”
愛玩或許是年輕人的天性,從商場出來,兩人結伴去了遊樂場。母親拉著孩子的手,買冰激淋的小販大聲吆喝,十幾歲的少年騎著山地自行車飛馳,那是櫻珞極少感受到的,人間煙火的氣息。她由厲野領著,一個一個玩下去。坐過山車的時候,她好奇地張大雙眼,聽著前後此起彼伏的尖叫,抿了嘴巴驚喜地看著厲野,仿佛是陶醉於上下顛倒地混亂狀態,不過後來厲野詢問時,她卻說是享受眾人的尖叫聲。厲野惡寒之後不由分說地拉她去玩旋轉木馬。走進鬼屋,櫻珞自然而然地握住厲野的手,他來不及感動這個女強人終於有點小女人樣了,就一個踉蹌被櫻珞拽著大步向前,像欣賞博物館裏上世紀文物一樣欣賞著數具幹屍骷髏和女鬼。厲野被她新奇地研究幹屍的樣子嚇著了,他真害怕櫻珞會從鬼屋出來之後找工作人員索要幹屍進行解剖研究——她醫學學的特別好!
當厲野從手機裏調出照相機功能,櫻珞就開始拚命逃竄,說她最害怕拍照,厲野隻當她害羞無奈櫻珞斬釘截鐵,他隻好作罷,下一秒,櫻珞就被四處遊蕩的自助小吃車吸引了。厲野收起手機教她用自動販賣機,櫻珞舉著一杯巧克力聖代笑得天真無邪。正當他認定櫻珞就是一個吃貨蘿莉時,她又忽然收了笑,一臉淡定。厲野順著她的眼神望過去,是平常城市裏見怪不怪的欺壓行為。高層欺壓底層,收入高的欺壓收入低的,高年級學生欺負低年級學生,更有甚者是種族之間互相欺壓,在整個綠西島上都屢見不鮮。路過的行人自顧自說笑,從不浪費時間在陌生人身上。厲野以為櫻珞會上前幫忙,可她隻是定定地站了一會兒,走開了。
“幫忙?怎麼幫?”櫻珞的餘光瞥著蹲在地上的那個忍受著別人的頤指氣使的男人,冷笑一聲:“那個人自己連一點反抗意識都沒有,連眼神裏都充滿了屈服,心甘情願被欺負,或許這樣他就能這樣繼續工作,又何須我們多事橫插一腳?”櫻珞擺出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向前走。厲野雖然心裏不舒服,卻也無法反駁。好在櫻珞又像變臉似地拉著他去坐那幾乎成為地標的摩天輪。兩個人麵對麵坐在搖搖晃晃的座艙裏。櫻珞靠在扶手上,撐著頭,望著兩座山中若隱若現的且曳學院的城堡,華麗雄偉仿佛人間仙境,事實上卻是一個不折不扣的修羅場。
遊樂場的中央控製室裏一個看不清五官的男人身著黑色的風衣,身材修長,冷冷地揚起嘴角。他的唇很薄,仿佛沒有血色。戴著手套的手指緩緩推開一個又一個開關。
“那就,先從摩天輪開始吧。”
一條條洶湧悲愴的河流,彙入未知的大洋,掀起滔天巨浪。
你聽到了嗎,那沉默的呼喊,混跡在嘈雜與喧囂之中,點燃了鋪天蓋地的,血色的煙花。
——過山車和逆流的眼淚。
——摩天輪和失落的項鏈。
這隻是個熱身遊戲,你,準備好了嗎?
座艙異常地抖動了一下,櫻珞警覺地收了笑,站起來。他們剛剛晃過最頂端,正在緩慢下移。“怎麼了嗎?”厲野挑了眉。櫻珞皺皺眉頭,若有所思的搖頭,卻沒有坐下。方才,她確實感覺到了一絲不安的氣息,致命的,死亡的氣息。
緊接著,他們聽到一聲巨響,似乎是摩擦聲。接踵而至的是此起彼伏的爆破聲,鋼索和桁架一根接一根斷裂,電火花四濺。座艙接連墜落,在一片火海中焚燒。慘叫聲淹沒在浩瀚的爆炸和傾倒中。整個摩天輪高過500米,地麵延伸一道長長的缺口,在火舌的炙烤下,地基被翻出地麵,同摩天輪一起向前倒下頭腳倒置,斷裂成無數骸骨。幾噸重的鋼索一根就能砸死許多人。霎那間遇難人的慘叫聲消失在飛濺的血液中。血流成河,血脂與變形的森森白骨在支離破碎的大型機械的殘骸下被火焰烘烤。
“啊啊啊啊啊啊啊——”另處又是刺耳尖銳的慘叫,過山車的軌道開始斷裂,倒掛的過山車突然停在半空中,座椅垂直墜落;瘋狂轉盤飛出軌道;旋轉木馬的轉速增加為原來的幾百倍,一個又一個人的軀體和木馬的殘肢飛出;鬼屋更加幹脆,直接炸成一片火海。
“厲野,這是人間地獄嗎?”櫻珞顫抖著,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方才座艙下落的瞬間,她甩出蝶蘿敲碎玻璃,厲野及時施咒,兩人才勉強逃過一劫。厲野牽著她早早翻牆逃離,這才免去多餘的危險。麵對這樣從未見過的人間慘劇,櫻珞嚇白了唇,雙腳無法移動。她殺過人,見過弱肉強食,可她不曾經曆過如此大規模的,幾乎是大屠殺。其實,又有多少人見過這樣突如其來的虐殺?歡樂祥和的遊樂場隻幾分鍾就淪陷為人間地獄,幾乎無人生還,幾萬人就以一種突如其來的,不可抗拒的方式瞬間死亡。這個國家有十分之九的人沒有那麼多超能力,隻是普通地生活著,好一點的朝九晚五,差一點的起早摸黑,用著精英們開發的軟件或電子產品,為了生存做著這樣那樣的事,不過是為了活得好一點而那樣努力地生活,竟然一下子,全都沒了。櫻珞不是不願意接受眼前的事實,就像一台電腦麵對過量的工作,運作得非常緩慢。仿佛若非如此,大腦就會完全爆裂。
“好了,此處不宜久留,快回學校去吧,回去了就好了。”厲野比櫻珞早一步從震驚和恐懼中抽離,安慰著身邊驚魂未定的女孩,不忍心再往遊樂場裏望一眼。
慌亂和恐懼中,誰也沒有發現,一個身著黑色風衣,看不清五官的男子,帶著冷冷的笑,消失在火焰中。
次日,各家報刊大肆宣揚,沉痛哀悼了這件事。厲野和櫻珞默契地當作什麼也沒發生,與同學一道唏噓著“我昨天聽到響聲了,離我還挺近的,好可怕……”之類可有可無的話,像兩個冷漠的旁觀者,隻是不易察覺的,櫻珞談到這件事時,分明臉上在笑,口袋裏的手卻不受控製地抖動,緊咬的嘴唇紅得像要滲出血。
回宿舍時錯拐了個彎,走到宿舍樓的最西麵,漆黑的樓道內飄來隱隱歌聲,溫柔而飄渺,仿佛鬼魂的低語,哀傷婉轉,隻聞其聲,不見其人。
“古德絲珂櫻珞?你怎麼在這裏?正好有一點資料你過來幫我點了,明天一早發下去。哦,還有你的信和包裹,快點過來拿。”教導主任的聲音突然響起,歌聲也戛然而止。櫻珞無奈地笑了笑,轉身離去。
厲野環顧食堂四周沒有見到櫻珞地身影,想著她也不是小孩子了沒那麼容易出事,用不著他瞎操心,也沒多考慮,和幾個認識的男生打鬧著回宿舍。每層宿舍樓都有一間公共休息室,厲野捧了一本書占據了軟座扶手椅的位置,路過一個女孩子嬌滴滴地雙手送上一封情書,厲野友好的收下,等不見了那個女生的人影,再隨手丟棄在當作擺設的壁爐中。引了火山中心岩溶持續燃燒的壁爐很快就把情書燒成灰燼。厲野驀地想到昨日的人間煉獄,脊梁骨都在發寒,趕忙轉了心思。
“喂!厲野接著!”一個男生大喊道,厲野輕巧地接住扔過來的鑽石戒指,“這家夥和他馬子的定情信物!”那人放肆地笑著,手裏還死死地拽著一個急得跳腳的男生。厲野玩弄著手裏的戒指,笑道,“你也別笑話他,人家好歹還有個馬子,你不是上次還對著那個明星的海報手淫被別人看見了嗎?”
眾人哄堂大笑,那個人的臉漲成豬肝色,放開手中的男生,咬牙切齒地向厲野撲去。那個男生的拳腳不賴,可厲野也不是吃素的,隻是一昧閃躲,也不還手。知道那個男生不知死活地大喊起來:“你也好不到哪裏去!昨天下午還和古德絲珂家的一起去遊樂場是不是!你們一去就出事了,是不是你和那個女的動的手腳?你們這對奸夫淫婦……”
厲野眼中異光暴漲,發狠地出拳,正臉,下巴,肋骨,丹田。那個男生措手不及,根本不是對手。四下裏沒人說話,屏住呼吸,隻剩下拳頭的悶響。厲野把他壓在地上,凶狠地揮起拳頭,準備打爆他的眼球。
“厲野你在幹什麼!別鬧了他都快被你打死了。”櫻珞推門進入公共休息室,臉色有些難看。厲野如夢初醒一般收手,自覺失態,放開那人,理理揉皺的衣衫。大難不死的男生卻恢複了凶神惡煞的表情,死要麵子,硬著頭皮發出一聲低吼:“哼,真巧,兩個人都來了,莫不是心虛了吧,昨天遊樂場分明就是你們的陰謀!”
旁人來不及驚呼,一條蝶蘿就緊緊勒上他的脖子。男生臉上青筋爆起,臉色充血,掙紮了一會兒就不動彈了。本來想看好戲圍觀的人都不敢上前,隻是緊張地看著櫻珞。她的半邊臉隱在暖色的爐火光中,勾起嘴角,綻出一抹妖嬈的笑:“如果你這麼急著找死,我不介意給你一個痛快,可是校規不準,那我不介意以‘惡意誣陷損害他人名譽’舉報你。”她冷冷地收回蝶蘿,推門而出。那個倒黴的人臉上已經是大片黑紫色,癱軟在地上,死氣沉沉。過了許久才漸漸蘇醒,臉上五味雜陳,種種複雜的表情使他的五官扭曲,顯得更加可笑。
“我的戒指。”厲野轉過頭,最初被戲弄的男生不知何時移動到他身邊。厲野這才想起來這場風波是怎樣開始的,不免覺得可笑,還了戒指,癱軟的男生已經被別人拖回宿舍。管理員來催了一次熄燈。厲野回到宿舍,想了想,調出手機的視屏通話功能,撥通櫻珞的號碼,屏幕上卻是一片漆黑。她……不願意視屏嗎?厲野似笑非笑,裝作隨意地調整好耳麥:“怎麼還沒睡?”
對方的聲音與平日無異:“彼此彼此。難道是怕我受刺激跳樓?”
“嗬嗬。”厲野幹笑兩聲,不知道該如何接話,好在櫻珞沒在意他的尷尬,語速很快,聲音平靜地有些異常:“呐,厲野,你去過國外嗎?紅臨帝國以外的地方是什麼樣子的?和紅臨帝國有很大的不同吧?你知道嗎?”
“嗯,有很多不同的地方,自然景觀啦人文曆史啦風俗習慣啦。怎麼了,突然想到問這個”厲野雖然不明所以,還是一本正經地回答。他曾與家人去國外旅行過一次,總也不算是一個坐井觀天的人,所以櫻珞的問題還能答上一些。
“唔……先不告訴你,”櫻珞突然笑起來,“等本小姐什麼時候心情好了,就大發慈悲告訴你吧(瞬間變身女王了啊喂……!)到時候記得下跪三磕頭表示感謝啊哈哈哈哈。”
“好好好……”厲野應付道,早已習慣了她琢磨不透的脾氣,“那先這樣,晚安。”
收起手機,櫻珞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暖色的燈光下她的表情仍然有些悲哀的神色,若是厲野,一定能覺察出不對,所以才不敢開視屏。她又一次展開一封語音信,點起一支長煙。煙霧繚繞中,溫柔的男聲響起櫻珞眯起眼,在床上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
親愛的櫻珞:
我現在在去往法國的飛機上寫信的開頭,大概完成這封信還要很久。前不久注冊了法國國籍,但不會長駐。你知道的,就和以往一樣,聯係幾家出版社,寫旅行日記,給各大雜誌寫稿賺錢,沿途一邊旅行一邊打工賺取路費。旅途的種種不快,似乎隻有向你傾訴。我可愛的傾訴對象,恭喜你進入且曳學院,想當初我的一個朋友參加入學考試就再沒有回來,你能活著入學真是太好了。千萬活著畢業吧,少了一個知音我可是很痛苦的。
近來和出版商聯係(和我協商的是一個年輕人,可是他的老板卻是讓人作嘔)準備出版我的第一本旅行日記“MyWay”,主要就是我行走各個地區的所見所聞,和活著的證據吧。應該主要以電子版的發行為主,背景音樂卻遲遲沒有選定。你記不記得我曾經和你提起翼族的民謠,因為曲調年代久遠,歌詞又不唯一,鮮為人知。網絡上找不到音頻文件,問了幾個翼族的朋友卻也說不會唱所以想來拜托你幫我找找。我知道櫻珞的歌唱水平不差,如果可以,請錄下寄給我,當然如果能找到傳說中的翼族歌女真是感激不盡。
每一個旅遊景點內都能找到很多各式各樣的明信片,我知道你喜歡,就各處收集了,一起寄來,你一定會喜歡的。
一些景點門口會有人給遊客係上據說帶有祝福色彩的“免費”絲帶,係上之後就硬拽著你死活不讓走——當時旁邊一個旅行團的導遊這樣說,還有各種各樣軟的硬的騙錢的方式,習慣了也就無所謂了。
路過鬧市區時錯拐進一條肮髒的小巷,意外發現一家煙酒店,不識貨的老板把可以和名牌貨相媲美的煙草和煙鬥賤賣——你知道我很會辨別真假——煙鬥的款式五花八門,煙草也有各種香氣,知道你上癮就也寄了一些來,看在你能成功戒毒的份上,努力著戒煙吧。
雖然可能難以置信,但是我移民法國,是因為我終於要結婚了。很抱歉不能履行與你的婚約,希望你能理解。對方是普羅旺斯的鄉村女孩,同樣熱愛旅行。我們在同一輛列車上遇見,目的地也相同,就一拍即合。知道你學業繁忙,但還是希望你能來,我們會在假期裏舉辦一個簡單的婚禮,簽證會提前準備。如果實在有事脫不開身,一定要送賀禮!
祝你安好。
聲音戛然而止,第二支煙也燃到盡頭。信件的末尾沒有署名,但櫻珞決不會不曉得寄信人是誰。三個月後學校會有一個月的假期,再說,他的婚禮,怎麼會不到場?說不準又是一場鬧劇……想到這裏,櫻珞卻笑不出來。她拆開床邊的包裹,翻出送來的煙草,忽然想到一些重要的事,眼睛瞪起來,手一抖,煙草盡數倒入廢紙簍裏。櫻珞隱隱歎了一聲,重新點上一支煙。過去一個人幽閉的年月裏,不過是無止境的學習和打鬥,危險的毒品,還有從遠方趕來的,不定期與外界的通信。
你說你的愛好是旅行,夢想是自由。風雪雨霧裏都有你行走的痕跡,但這世上亦沒有絕對的自由,終會有一個與你誌同道合的人,牽著你的手,陪你走過漫長的歲月。
仲夏,祝你永不回頭。
伴君慢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