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前朝那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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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安秦府,西廂正房內。
“阿夜,你說這次偷襲能成功嗎?”說話的人,麵如冠玉,神態平和,嘴角噙笑,一副儒雅的君子之風。
“咱們剛吃了一場敗仗,李承乾應該想不到我會轉而偷襲李家堡。如果我沒料錯,老虎和阿峰已經達到我要的效果了。”
“阿峰?你是說風衛?好久沒見到他了。”
“是啊,上次你們相見的時候,還是在宮中呢。”胡夜語氣中有些落寞。
秦裕自知失言,不動聲色的轉移話題,說:“阿夜,我還是不大理解你的做法。如今雖說我們占據西南,但和西北比起來,咱們明顯勢弱。此時,我們不但不避其鋒芒、養精蓄銳,反而去挑釁西北,這樣是不是太不合常理?”
胡夜一笑,“我才不信你猜不出我的意思。”說著瞧了一眼好友平靜的神色,接著說:“此舉有三重意思。一為試探對方兵力和將領的統禦決策能力。二為發動大的戰役做準備。‘鳳凰嶺’是一道天然屏障,將南北一分為二,大部隊要怎樣不動聲色的跨過這條屏障,這才是此番作戰要探清的目標。總結這兩場敗仗,皆因露了先機,才給了關中李備戰的時間。”
“是啊。要躲過關中李的眼線,打他個措手不及,鳳凰山是必須要解決的難題。不過,這也不是幾場小規模戰役就能摸清楚的。”
胡夜點點頭,此事需徐徐圖之,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決的。
看著好友堅毅的麵容,秦裕忽然有些恍惚,上次像這麼近距離的看他是什麼時候呢?那時候他還是一張討喜的娃娃臉呢。收回神遊的心思,他微微歎口氣說:“我等著聽你的第三點呢。這才是你真正的意圖吧?”
胡夜愉快的咧開嘴笑,“知我者,玉公子也。你先前給的那份密報,把李氏內宅之事交代的一清二楚。所以這第三嘛,為的是製造混亂。好給李延昭一個脫身的機會。”
“你這麼肯定,會有人援救他?假如這隻猛虎順利出山,你又怎能斷定他會幫我們,而不是反咬一口呢?”秦裕不緊不慢的拋出問題,態度閑適得很,一點也不在意自己所說的話,聽在別人耳中是多麼的驚心動魄。
“李延昭經營這麼久不可能沒有自己的勢力,能不能出來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何況,我沒想他能幫咱們什麼,隻要他能不時地給李承乾找點麻煩,我做的這些就值當。”
“哎。阿夜,太冒險了。李延昭這人性格扭曲,做事出人意表,我摸不透他。”
“不。我總有一種感覺,這人以後會幫咱們大忙的。”
“但願吧。”不願和他爭論這個問題,秦裕說起另外的事:“三場小小的戰役加上這次的偷襲,你這一番動作真可謂是環環相扣。”
“哈?你這不是嘲笑我嘛?世人皆道,丞相府每一任的家主都是年少而揚名天下,哪一位不是驚才絕豔?你的能力我還是知道的,不然也不會在八歲時就享譽大江南北,被世人譽為玻璃心肝玲瓏心的‘玉公子’。我這點小伎倆,你怕還不瞧在眼裏。”
秦裕也溫和一笑,“你才是開玩笑。我那裏有小瞧你的意思?你自小就有誌氣。破宮那日,父親把你送來丞相府,我就知道留不住你。果然父親一走,你就獨身帶著風影二衛離開。我知你好意,怕給丞相府招來禍事,更不願得到丞相府庇佑。這十幾年,你的辛苦我全看在眼裏,你一步步籌劃至今,站穩腳跟走到如今的局麵,我心中拜服,也為你高興。”
胡夜苦笑一聲:“如果可以,我寧願不托生在帝王家,這條路太長太苦。你知道我的性子,天生喜好自由自在的生活。發生那場禍事時,我才剛過七歲,正是肆意妄為的年齡,可遭此政治巨變,你不知道我當時差點就轉不過這個彎了。還好結識了幾位義兄義弟,如今卻也陰陽相隔。辛苦奔波十幾載,我眼見跟著我的兄弟一個個喪了性命,卻未曾給百姓們帶來什麼實惠。有的時候,我甚至懷疑自己堅持的責任有意義嗎?古氏留給我的使命是不是隻出自於私心?隻要能讓百姓安居樂業,這天下誰來做皇帝還不都一樣?難道隻有我古氏才是正統?憑心而論,我卻是不信的。”
“阿夜,你果真沒變。還是和小時候一樣的正直善良。心底也不顧忌那些個身份規矩。”
“是啊。父皇早都說了,我這性格並不適合做帝王。倒是你的性子,不喜不怒、不卑不亢,才適合那個位子。”
秦裕笑笑,“阿夜,我很慶幸自己與你結交,更高興能成為你的知己。”
胡夜也動情的說:“這麼多年了,我心裏的話隻和你一人說過。在手下麵前,我時刻端著自己。有多少次,我自己心裏都沒主意了,但一看到他們信任的眼神,隻能一個人扛下去。兜兜轉轉這麼多年,能讓我一吐心窩裏的話的人,還是你一個。”
秦裕眼中晶晶亮,也回憶道:“大佑朝曆代的君主和下一任的丞相打小就在一起培養,為的是倆人性格之間的磨合,也為了積累君臣幼年的情分。可咱們從小就投契,不用刻意約束自己配合對方。”
胡夜點頭,“那時候,秦相老說咱倆比親兄弟還親,倒把妃嬪生的那些孩子往後靠了。說起秦相,要不是……”
秦裕打斷他,“那是他的責任,也是他的命。”
“對不起。”這是自那件事後,胡夜第一次親口對他說出自己心底的歉意。
秦裕搖搖頭,倆人對視一眼,一時無話。
陽光透過竹簾被分割成一束束的光線,打在小幾上,空氣裏的微塵在陽光下跳躍,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定格。秦裕修長的手指沐浴在陽光裏,看著不斷變幻的光影,他腦中閃過一個倩影,忽然想到一句話“歲月靜好,現世安穩”。他嘴角的笑意加深,其實像現在這樣的局勢真好,不是嗎?恐怕這是大戰前最後的安寧了。
鳳凰嶺阻止了他們北伐的腳步,也成為關中李南征的障礙。可惜,人心不足蛇吞象,這樣的格局不可能一直維持下去。鳳凰嶺這個關口,誰先打開誰就占主動權。秦裕正在沉思,忽然聽見外麵有人來報。
“少爺,青梅求見。”門口的守衛打破一室的靜謐。
胡夜戲謔的看著秦裕,“兄弟,豔福不淺啊~”
秦裕知他打趣自己沒好氣的說:“你稀罕你拿去!”
“別介。我怎能奪人所好呢?再說人家小姑娘一片芳心可沒寄在我身上啊!”說著還裝出一副傷心的樣子。
“快別惡心我了。我是真的不勝其煩。好兄弟,你幫我擋一次成不成?”
“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況且,人家是個嬌滴滴的美嬌娘,有必要像躲瘟疫一樣嗎?”
“你就說風涼話吧。以後你遇上了我看你怎麼招架?!”
胡夜不以為意的擺擺手,說:“那我不耽擱你會美人兒啦~”說著抬腳往外走。
他出門子沒走幾步就遇上眉目含情,羞中帶俏的青梅。她衝自己點點頭,挪著小碎步,進了房內。胡夜耳中聽聞一聲嬌呼:“少爺~~這是婢子做的菱角糕,糯而不甜您嚐嚐。”“放那吧。”“少爺,您看書啊,我幫您磨墨吧。”“我還不寫字兒,暫時用不著。”“少爺……”
走的遠了些,漸漸聽不到青梅的聲音,胡夜忍不住笑出聲,這個冬梅真是和她的名字一點也不符,聲音甜膩膩的,應該叫“桂花”才對啊。他這樣想著,穿過假山,差點跟一個人迎麵撞上。胡夜身子一閃避了過去,看來人正臉,原來是管家福伯。
他跑得氣喘籲籲的,此時正用一隻袖口搽著臉上的油汗。“哦,是胡公子啊。抱歉抱歉,這山石擋了我的視線,沒看見您。”
“沒事。福伯,您這麼急急忙忙做什麼去?”
“門房說有人找您呢。這不,我就來找您了嘛。才去了您的住所,下人說您往西廂這邊來了。我就尋到這兒了。”
“有人找我?遞名帖沒?”胡夜有些奇道。
“有的有的。您瞧。”福伯從衣袖摸出兩張紙牌大小的東西,遞給他。
胡夜一看,驚喜的表情不勝言表,急忙往前堂去。一邊往外走,一邊回頭對福伯說:“告訴你家公子,小風來了。”
“噯。”
沒錯,來的正是胡夜的死士——風衛,化名張元峰,七兄弟中排行老六的那個。
這麼久沒見,張元峰一上來還是嘰嘰喳喳的老樣子,一陣噼裏啪啦把發生在李家堡的事情,來了個竹筒倒豆。“大哥,我說了這麼久,您怎麼一點表情也沒有啊?”
看他臉上風塵仆仆,胡夜能想象到他肯定是一路快馬加鞭的趕來淮安的。又見隻有他一人,便問道:“老虎人呢?”
“哦,李家堡的事情一完結,他直接就去靖安了。您也知道,那邊沒什麼可以主事的人了。”
靖安是以前範老二的根據地,西南易主之後,胡夜直接搬進範氏的老巢,作為西南的臨時據點。聽小風如是說,他點點頭,和範老二一戰,老四也歿了。七兄弟中隻剩下自己,老虎,風和影四人。
張元峰又說:“大哥。您覺不覺得秦裕的勢力也太大了?李氏內宅的動態他都能查的一清二楚。還有上次,那個什麼鬼醫也是。您都沒見過安先生,偏他一眼就認出來了。秦家的情報網是不是也太厲害了點?比皇室鋪陳的都大?”
皇家的密件,胡夜幼時曾翻看過,對鬼醫的描述也是由此得知,但安可仁本人他還真沒見過。此外,他也偶然讀到過一兩段關於古氏和秦氏先祖的事跡。比如,大佑朝是古氏和秦氏共同打下的,之後,古氏和秦氏分別定下族規“古氏為王,秦氏為相,君臣永不相疑。”除非一族死絕,否則後人不得破此誓言,如違此誓逐出家族,剝奪繼承權。當時情況具體怎樣,後人是無從得知了,但古氏200多年的統治下,每一任的丞相都由秦氏族人繼承,每一任丞相都鞠躬盡瘁。
胡夜知小風是為自己好,秦家的隱衛實力也確實超乎他的預估,然而,慢說他和秦裕的情誼,單看舊事他也不會懷疑秦家人的忠心。更何況,秦裕的父親,大佑朝最後一任丞相秦雲舟,是為自己送的性命。他隻好轉移小風的注意力,“你三哥來信件了。”
“啊,阿影來信了?說的什麼?”
張元峰那張娃娃臉上,如黑曜石一般忽閃的大眼睛,顯出十二分的興趣。胡夜看的好笑,要是不知道的人一定以為他還是個二十來歲的毛頭小子,殊不知他比自己的年紀還大。“他說,漠北王子和青青已經進了中原,不日就會來到淮安。”
“這麼說阿影也要回來了?大哥也不用為義妹擔心了。”
“小影一路暗中保護,我放心的很呢。倒是你,平時老是和阿影拌嘴,他一走你又惦記。”
張元峰不好意思的摸摸腦袋,又說:“當初為什麼不讓三哥直接把人帶回來?眼睜睜的看著那什麼漠北王子,把義妹帶回朔方?”
“青青一出疊疊山,就落到呼延哲的眼線裏。我們當時還沒和他搭線成功,不敢直接起衝突,怕傷到她性命。”
張元峰若有所思的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