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十六)寒雨空階滴到明【上】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069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燭火微微搖曳了一下,正在專心執棋的人頓了頓執棋的手,原本毫無表情的臉上瞬間掛上了一個妖嬈迷人的笑容。
“淩老板也過來執棋一局如何?”修長的手指拂著垂下的鬢發,莫茝苧轉過頭來對著站在石門機關旁的人笑著道。
“莫大人可知道在下請莫大人到此所為何事嗎?”淩淮抬眸瞅了眼莫茝苧,似乎那絕豔的笑靨在他眼中如同死物一般不可入目。
“所為何事呢?恩~無非就是想以本閣主來要挾那毛孩兒,來場魚死網破。你明知道一開始毛孩兒便是來調查邊關之事的,你又何必多此一舉,一出手便弄得滿城風雨呢?不累麼~”莫茝苧見淩淮不買賬便收起了笑容,抬手掩口,打了個哈欠,興趣缺缺道。
“風平浪靜不就更惹人懷疑嗎?你隻是一介朝廷宦官,你在那座被繁華假象蒙蔽的金鑾大殿裏過你舒適安逸的日子便好,何必白白地跑來送死呢?難道花思琇所言乃屬實?”淩淮反手扭動機關,石門緩緩關上,莫茝苧所在的石房裏便多了一個淩老板。
“本閣主乃隨沁閣閣主,隨沁閣可是永遠都要緊隨大觀欽差的。既然護觀府那毛孩兒要來這裏,本閣主也是沒法子的事。本閣主現在倒有點好奇那姓花的丫頭說了些什麼?”莫茝苧轉頭繼續執棋,瞄都懶得瞄一眼仍站在門口處的淩淮。
“她說你情傾陳欽差,現已不能自拔。”淩淮淡淡地丟下了一個深水炸雷,狹長的眼睛微微眯了眯,全神貫注地盯著那名一身白衣的男子,果不其然,莫茝苧執棋的手再次頓了頓,然後緩緩把手指收回握成拳,再然後把掌心裏的棋子放回了棋壇裏。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毫無表情的臉上再次掛上了往若三月暖陽的笑容。
“嗬嗬……連承認的底氣都沒有嗎?這麼說起來,你們比我可憐得多了。”淩淮低頭笑了笑,走到石椅旁,與莫茝苧麵對麵地坐了下來。
“哦?~這麼說來,淩老板是早已心有所屬咯?”
“莫大人又何必裝模作樣呢?你既然知道用惜花和《因緣劫》來刺激我,想必你也早就知道了。隻不過我沒想到你會把‘棲(xi)花’錯當成‘惜花’而已。”淩淮一邊說一邊打開旁邊的棋壇蓋子,緩緩從裏麵夾出一枚棋子,然後扣在了棋盤上。
“嗯哼~惜花不是‘愛憐惜花’的‘惜’?”莫茝苧怔了一下,他沒想到從老鴇口中打聽到的歌姬竟是名小倌。
“難道真的就隻有我一人才一聽聞他名字便知道他是‘棲棲花枝頭’的‘棲’嗎?”淩淮喃喃道了一句後抬頭,對著莫茝苧苦笑了一下,道:“我帶你去見見他吧……”
莫茝苧皺了下秀眉,他清楚地記得老鴇說那人已在幾年前服毒身亡了。怎麼?難道淩淮把他救了下來,還將人囚禁在這地下石殿裏?
淩淮在桃池偷造了條地下暗河,這座傍河的石殿便是他最後的藏身之所。地下石殿極為寬廣,裏頭處處裝有傷人性命的機關,闖入之人稍有不慎便會一命嗚呼,而且石殿裏有上千間石房,裝飾布置都一模一樣,讓人分不清東南西北。石殿走道千回百轉,讓人暈頭轉向。然而淩淮卻能在石殿裏自由穿梭走動,由此可見,此人心思稠密。莫茝苧挑了下秀眉,默默地跟在淩淮的身後,在石殿走道上兜兜轉轉。
在莫茝苧開始懷疑淩淮是不是在原地兜圈之際,淩淮便在一扇石門麵前停下了腳步。
“到了,這個時候他應該在沏茶吧……”淩淮轉過頭來對莫茝苧笑了笑,眯起的眼睛裏竟流露出少年即將見到心上人的欣喜若狂。莫茝苧不禁好奇,這棲花到底是何許人也?竟教這地頭狼如此癡戀?
石門緩緩開啟,一陣寒氣撲麵而來。房間裏白氣翻騰,淩淮竟讓自己的心上人住在冰窟裏?抬腳穿過滾滾白霧,石房裏微弱的燭火漸漸穿透薄霧,眼前的事物也逐漸清晰。
“棲花,我來看你了,還帶了個人進來給你認識……”
“……”莫茝苧疑惑的表情變得凝重,因為他看見淩淮正對著一副豎著的冰雕棺材說話。
“棲花,這時辰你最喜歡做的事情便是在紫荊花樹下沏茶了,可惜桃池這地方就隻有桃花樹。好不容易在自家院子裏種了棵紫荊,卻被那賤人給砍了,那時候你很傷心的,是嗎?”淩淮走近棺材,抬手輕輕撫摸著,由上而下,似乎那副棺材是他捧在心尖上的寶貝兒。
莫茝苧走近了幾步才發現,棺材晶瑩剔透到可以看見在棺材裏躺著一個衣著豔麗的男人。
棺材裏躺著的男人應是棲花無疑,小巧的瓜子臉龐上有兩道長長彎彎的細眉,微微上挑的眼角,濃密的睫毛,如櫻桃般的小嘴讓人聯想翩翩,緊閉雙眼躺在冰棺裏的他讓人以為他是睡著了似的。棲花生前果然是個尤物,怪不得能使淩淮如此癡迷,癡迷到人都死了還冰存起來,收藏在自己的地下石殿的冰窟裏。
“棲花,你可知道你的眼睛長得極像她,初見你之時,正是因為看見了你那雙丹鳳眼我才翻了你的牌子,被朋友笑話了一個晚上,都說我怎就看上了個一笑便滿臉皺紋的老頭兒……”淩淮站在冰棺前自說自話,悠悠悵悵地述說著自己與棲花的點點滴滴,也不管身後的莫茝苧有沒有在聽,或許他隻是想讓一個人知道有那麼一個故事曾經發生過罷了。
“棲花啊,逼死你的人我差不多都解決了。我給你報了仇,拋棄你的那人渣現在在杭州的街頭行乞呢……你會不會心疼他啊?你會不會背過去默默流淚?就像我當初那樣,為了那賤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哭得一塌糊塗,酒醉不歸宿……”手指顫抖著一遍又一遍地扶著冰棺上倒映過來的臉頰,孜孜不倦。
隱隱約約聽見一陣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莫茝苧的嘴角上揚了一下。
“淩老板,看來本閣主是時候回去了,打攪了淩老板與故人的相聚,本閣主還真是過意不去。”
“就那麼急著要去見陳辰嗎?大人你很擔心他嗎?都自身難保了也要確認他的安全嗎?”一直細語輕聲對著冰棺說話的淩老板突然變了個聲調,陰陽怪氣地轉頭反問,顯得咄咄逼人。
“雖然料到了是姓花那丫頭給了你關於棲花的消息,我倒好奇你是用什麼條件打動那丫頭的?那丫頭不是無戀無愛,無情無欲之人嗎?”淩淮對著莫茝苧笑著道,唇角笑容盡顯譏誚。
“我與她做了筆交易,內容和你與她做的那筆交易一樣。”
“哦~那麼說你是知道那壇子埋在陌千裏咯?”
“多謝淩老板坦誠相告。淩老板不說,本閣主還真的不知道那丫頭是被一壇子所困住了。”莫茝苧笑著點了點頭,把淩淮眼中一閃而過的驚訝盡收眼底。
“也罷也罷,今日是我遇見棲花的第五個年頭,他等人等了十年,他告訴我說他還會等下去……可憐人的一生有多少個十年呢?……棲花,我很快就去陪你,你還要等他的話我便陪你等……”淩淮垂眸輕笑,神情安詳得毫無活人的生氣。
“淩老板,你傾盡己力控製桃池的一切也就是一怒為紅顏?”莫茝苧明知故問,即使是他也難以相信眼前這頭陰鷙的惡狼把桃池弄得烏煙瘴氣的最大原因竟是為了一個年老色衰的男娼?
“原本以為把他接到桃池就可以給他一個寧靜的生活,讓他過得無憂無慮了。即使他還會等著,那就在我身邊,我陪他等。等到頭發花白,牙齒脫落;等到他再也看不清楚我是誰;等到他隻能坐在搖椅上等……”說著,淩淮閉上雙眼,把側臉輕貼在冰棺上,許久才又開口道:“那賤人卻貪得無厭,淩夫人這個頭銜還不能滿足她,殘忍地背叛之後竟還奢求以往給過她的溫柔……奈何不了我便把矛頭對向了棲花……棲花是可以譜唱出《因緣劫》的人兒……可恨當初我沒有如今的能力……”話隻到一半,淩淮的聲音早已變得哽咽,顫抖,話也說得斷斷續續的。
“因為棲花被他們逼死在你眼前,所以今日的桃池便是你報複他們的傑作?”莫茝苧異於平日,執意要知道這係列事情發生的來龍去脈。
“是……老頭子不是病死的,是被賤人毒死的;賤人逼死棲花在前,毒害我爹在後,我便把她賣給了西域牢囚充當囚妓;老頭子早在年輕之時便命人打造了這地下水道石殿,我隻是借前人之手罷了……”淩淮收斂哽咽的低泣,冷冷淡淡地說著,與上一刻情傷至落淚的癡情男子判若兩人。
“還有,我忘記告訴你,逼死棲花的仇人還剩下那麼一個,我正準備解決他……”
莫茝苧聞言抬眸盯著眼前這頭瘋癲癡狂的惡狼,眼底呈現出一絲絲不可置信。
“對,沒錯,那個人便是我——淩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