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說：“知恥而後勇”，可惜我沒有這樣的覺悟。上數學課的時候我依然是小動作不斷，那種和練習本子上寫的那樣，板直板直地坐著，雙手平放在桌子上，抬頭目視前方，認真聽老師講課的人隻能是肖澤，永遠不可能是我。
    當然我會聽，我可不能想象爸爸拿著四十塊錢給我報名的樣子。我雖然不怎麼喜歡讀書，但真的不能想象沒有書讀的日子會是怎麼樣的，被這麼一威脅，還是嚇到了的。
    當我窸窸窣窣小動作不斷，把爸爸給我的一毛一毛的硬幣放在數學書裏，翻一頁紙覆蓋在上麵，拿著鉛筆使勁地塗的時候，肖澤拿手肘撞了我一下。（那些釘子又被我弄走了）我的鉛筆一歪，好好一個凸顯出來的硬幣印子就多了一條黑乎乎的長尾巴。我剛剛要唾他，忽然感到眼前一片陰影。對於危險的直覺，我趕緊把書一翻，到幾頁之後，藏住了做小動作的證據。老師手裏拿著教鞭，是從學校後山上折來的樹條子，剝了皮，細溜溜一條，打在我桌子上，以示提醒。然後拿著教鞭舉著書繼續講，若無其事。
    雖然是被催逼著，我從此還是對學習上心了不少的。下午放了學，回家也是先做完了作業，才去開電視看動畫片的。等動畫片看完了，媽媽在炒菜的時候，出去溜達是不大可能的，我居然能裝模作樣地看新聞節目。雖然一點也不清楚那誰誰誰是誰，那個誰誰誰又是誰。
    吃過了飯，作業也寫完了，你不會指望我拿著書來預習或者複習吧？繼續賴在那裏看電視。媽媽半默許的時候總是要拿著肖澤來教育我。說人家就家教好啊，如何懂事如何成績好啊之類的。我們期中考試之後開了家長會，郝阿姨成了家長代表在講台上講如何孕育培養出來這麼個小天才的。雖然我語文數學都及格了，但也難看得很。我媽和人家一比，就成了鳳凰和草雞的差別。
    我本著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精神，說：“那個黑皮留級了，還考了倒數第一名呢！”
    我爸來了一句相當煞到我的話：“他不會讀書可以跟著他爸殺豬，你呢？你跟著我賣農藥麼？”他就是這麼實在，一點虛的都不講，但太實在了，有時候讓人不寒而栗。賣農藥？……呃……雖然到現在，我都沒有好好規劃過我的人生，但那個時候就是打死我我也不會跟著我爸去賣農藥的。
    肖澤不肯讓我抄他的作業，總是說：“你自己寫啊！老是抄我的！”一臉嫌惡。我也算有點骨氣，自己做作業也沒那麼難嘛！閑的時候還能把黑皮的那份也給做了，那樣我會收到肉丸子或者一毛錢的回報。那個時候，我會把我的收入和肖澤一起分享。
    到了期末考試的時候，小姚老師的肚子開始凸顯出來，像是扣了一口大鍋在上麵。她走起路來再不是剛剛開學的時候那種輕盈的感覺了，而是扶著腰，挺著肚子往前送，穿著平底鞋，兩隻腳往外撇，跟鴨子一樣。
    期末考試語文居然考了八十幾分，數學更是，居然上了九十。不得不說，我這個人有很多運氣，一碰到關鍵時候就忽然人品爆發，發揮順利，五關六將一路斬了過來。有了這個分數，回家過年，也有了底氣了。
    肖澤數學考了滿分，語文好像是97還是98。肖澤媽媽和他一起來拿成績單，又炫耀又矜持，不住地問別的陪著來的家長：“你們孩子怎麼樣啊？我們家小澤啊？不怎麼樣，一個一百，一個……他粗心了，沒考到雙百……”
    他媽媽說話相當讓我膈應。用現在的話說，就是：什麼人就是矯情！（那個詞我還是不打出來比較好）典型的得了便宜賣乖的人。你說你炫耀就炫耀嘛，高興就高興嘛，還搞得這麼拐彎抹角，欲說還羞的，累不累？
    不過我也承認，我就是和他媽不對盤，所以在這裏酸言酸語。
    他問我：“你什麼時候回去啊？”
    我過年是要回鄉下的。想著挺久見不到他，也有點舍不得。
    “二十就回去。”
    “你過年會去哪裏？”
    “就是去外婆那裏，姨娘那裏唄！你去哪裏？”
    “我會去我奶奶家。”
    ……
    我們這很有腔調地邊走邊聊，把他媽媽給丟在後麵了。
    聊著聊著，居然知道他奶奶家和我外婆家不過離了兩裏路，他奶奶家在另外一個鎮子上，開了一家雜貨店。說不定我在外婆家那邊還去那裏買過東西呢！我外婆家也屬於那個鎮，不過在一個村子。
    一種很奇妙的感覺，想著兩個人過年的時候還會遇到，更加覺得親切了。
    黑皮跑了過來，一下子插在中間，箍著肖澤：“肖澤，你寒假作業借我抄抄唄！”我們的寒假作業在放假前就發了，肖澤在一個禮拜之內就寫完了，而我剛剛開了個頭。
    肖澤鼓著包子臉：“不借！”
    我們的對話被打斷了，我更加惱火，黑皮還在磨，我衝著黑皮一臉不耐煩：“說了不借就不借，死皮賴臉幹什麼啊！”
    黑皮大概沒猜到我會變臉，但繼續不肯放棄：“我借肖澤的，關你什麼事啊！管得寬！”
    我一下子被噎住了。可肖澤沒有為我出頭的意思，我就開始任性：“肖澤，你借給他我就不理你了。”然後甩開兩個人往前走。
    肖澤領會過我擰的脾氣，趕緊甩開那個人：“說了不借了啦，你自己寫！薛凱，等一下我！”
    然後我們兩個人很哥倆好地繼續興高采烈地說著走著，把個黑皮又氣又納悶地晾在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