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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節字數:33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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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兒
    慈想是安靜的孩子。不像孩子一樣的安靜著。
    想來是因著早些年跟著涼的關係。潛移默化的沾染了她的淡靜氣質。
    很有自己的主見。不會太聽從別人的話。但也不是不明事理。
    安看著她總是欣慰。涼定是費了心力的教導。慈想是涼和安的孩子。
    每次到了涼的忌日,慈想便不去上學了,也不再做任何事情。一個小小的身軀,佇立在窗前。看著遠方的天空,從灰藍色變的明亮,然後蔚藍。被夕陽的餘輝染上豔麗的紅暈,漸漸暗淡。
    一天幾乎不吃不喝。隻是凝視。
    是在想念。
    隻是一種想念的方式。
    那個烙印在她心底的姨姨。淡靜安然的女子。
    慈想有時會很想念涼。想起她說過“沒有誰可以從你出生的那一刻一直陪伴你,直到你死去。”
    會傷心的看向遠方。
    漸漸接受沒有她的日子。
    漸漸安然處之。
    慈想會在深夜裏夢見涼。
    她吸煙時的頹靡荒涼;寫字時的專注;種下花花草草時開心的樣子;撫摸小動物時眼底的溫柔;對自己的寵溺目光......
    慈想其實知道她離開了。但不覺得她離開了。覺得她一定還在身邊。在某個不為人知的角落,隱藏了身形。注視著自己,注視著安。
    她總是做到和涼在世時一樣的沉穩。將一切處理的條清縷析。像個大人一樣。
    這是涼喜歡看見的她。並且她也喜歡這樣的自己。
    所以她努力的做。極其努力。
    
    心底的人
    遇見良,在去西藏的路上。她不是很華美或是嬌弱的人,帶著意興闌珊的頹唐氣質。
    安看著這樣的女子,微微點頭。
    同住在一家旅店,安常常可以看見她。聽說是個畫家,卻因為感情上的事決然的不再畫畫了。她看著良,總是可以想到涼。她們有一樣的氣息。即使頹靡了世界,都帶著決然的堅定以及浴火重生的自知。
    得知良也要去墨脫,心裏燃起希望的明亮微笑。
    “有沒有旅伴?”小心的問,安抱著微小的願望。
    “沒。現在隻有我一個人去。”女子烏黑細密的劉海下漆黑流轉光彩的眸抬起來注視著她。
    “我也去墨脫。一起不?”仍舊是帶著尊重的問。安自知這樣的女子不是能輕易接受他人的溫暖的。是怕沉溺於此。
    “好。後天就出發了。可以嗎?”依舊是淺淡的話語,卻透出絲絲縷縷的欣然,仿佛已然到了初春的景象。
    旅店簡陋破舊。還好有熱水供應可以稍作洗漱。良知道了安是為了做一期專訪而涉險,不覺一驚。竟是和自己一樣堅韌的人。
    “為什麼,戴著兩個不同風格的鐲子?”良漫不經心的望著她纖細微黑的手腕。
    “嗯。”就這麼敷衍的囈語。安陷入忙亂的回憶裏。
    良不再打擾她。隻是拄著木棍繼續爬山路。這樣蜿蜒曲折的幽深之路,竟像極了桃花源入口的竭力幽轉。
    良也是有故事的人。畢竟不是好的故事,不足為外人道。
    她看著安,給人疏遠暮年氣息的女子是黑暗,站在光明之下,難以啟齒是瑰麗。容不得一探究竟的封閉,怕是剛一俯身想去探看時便墜入無涯深淵了。
    決定不再多問的時候,安緩慢啟唇。
    “是一位氣質與你相似的女子,叫涼。卻不是你的那個‘良’字。送給我的。時間相差了一些,卻都是珍愛之物。”語氣悲戚傷慟。
    良驀然的走路。回憶裏的光影流轉。怎麼都揮散不去。
    想來,已有一年之久了。他離開自己。這樣突然迅疾。
    他從她5歲,母親去世之時,就一人撫養她。原本邋遢落拓的本性全數收斂了來。每日在高中教美術,回家做飯,洗衣,清掃家裏不算太大的房間。
    她總是嚷著要見媽媽。她還不知已經再也見不到那個口中的媽媽了。
    長大一點,漸漸明白了自己的處境。樓下的鄰居逗笑著她,說父親要再找一個女人當她的母親。
    她哭著不願回家,賭氣的在家門口附近的街道上亂逛。
    他在3個小時後終於找到她了,一把將她拉入懷裏。她的眼淚就衝破了心底的堤壩。他緊緊的摟著她,仿佛他鬆手她就會消失一樣。
    她還是平靜的生活,他亦是單身的父親。
    她上小學5年級,開始跟著他學畫畫。她總是認真的畫,總是同齡學徒裏最好最有天賦的孩子。
    她愛畫畫,一如愛著他。
    每次畫畫,都是眼前浮現他的溫暖模樣。
    可是,他去世了。在她35歲的時候。她在籌備畫展,接到電話,整個人都癱軟了。腦袋裏電徹雷鳴,再也就聽不見周圍的聲音了。
    再見的時候就是太平間了。冰冷的身體,大塊雪白的床單。她絕望的看他,他竟敢這麼安逸的躺在這!
    雪白的床單,鋪在他的身上。這被無數屍體蓋過的床單。這樣不潔。
    她呆滯的眼底露出死亡的神色。一把扯掉床單,拚盡全力的扔出去。
    聲嘶力竭的大聲喊叫著,似是要將愛他以及失去他的苦痛都散發出去。
    最後昏昏沉沉的暈倒。
    葬禮上,她不肯再看他一眼。她怕自己會看見他忽然睜開眼,仍是溫柔的溢出暖暖甜味的目光。
    她將他的一把骨灰收起來,製作了一個項鏈。
    是內置空心的水晶瓶子形狀,把骨灰放進去了。用木塞子堵上。精致簡單的樣式。
    她將背包裏的水拿出來大口喝,然後遞給安。
    “像是要下雨的樣子。”看著天,她薄涼的聲音回響在靜謐的山中。
    像是應正她的話,瓢潑大雨揮灑下來。
    “快,換上一雙新的防滑膠鞋。”良迅速從包裏拿出廉價膠鞋遞給安。
    “嗯。”安接過鞋迅速換上。
    “快走吧!要趕路了。很容易山體滑坡的。”良拄著棍子拉了拉安的袖子,放快腳步。
    走到接近墨脫的地方,出現幾條路。
    不知道該如何前行,找見一名村民。良用藏語詢問墨脫的路。
    得知還要再翻兩座山,早已經筋疲力盡的安頹然坐在地上,不再顧忌滿地的泥漿濺到臉上,褲子全然被泥漿裹住。
    狼狽不堪的樣子,接近崩潰的精神。
    “快到了。起來!安。安。”良拽住安的胳膊。
    其實她亦知道安的腳已經不再是自己的了,疼到沒了知覺。
    全身能動一下都是憑借意誌力。
    “哎!良。我累得不行了。再休息5分鍾。就5分鍾。”飄忽的聲音似有若無。
    “好。”良好脾氣的蹲下。
    5分鍾,決然堅定的站起來,兩人繼續前行。
    還是極不幸運的,遇見了狹窄的路段。
    安腳下一滑,跌下去,下麵,是浩渺的江水。
    隻是一瞬,安感覺到一種力量,將她拉上來,像是在倒置彼此的位置。
    回過神來,早已見不到良的身影。
    安隻是跪在山路邊緣,看這無盡深邃的穀底,看不到頭。
    全然忘記了一切。
    連悲傷都消散了。隻是震驚。
    隻是,為什麼?
    隻是彼此生命裏的過客。
    不是嗎?這樣堅定的救了我。
    你是這樣想讓我欠你如此大的債?
    還是你想早些去見父親?
    或是你想都沒有多想吧!
    是想都沒想吧!
    就這樣救了我的命。
    怎麼這樣隨意?
    和涼一樣的不顧別人的感受。
    就這樣將生死看輕。
    就這樣隨心所欲。
    真的可惡......
    
    紗端
    後來,安找到了良唯一的個親人。
    一位12歲的女孩。
    她並不知道該怎樣講述良的逝世。隻是謊稱自己是良的朋友,要幫著良照顧她。
    女孩很懂事,幫忙做家務,洗碗掃地。非常勤快的早起,疊好被子洗漱。是早熟的孩子,之於慈想。
    和慈想亦相處的很好。安打心底裏滿足。至少她不必因為兩個孩子的驕縱不諳世事而焦頭爛額。
    一個月後,紗端站在她麵前。“媽媽她去世了。對吧!”
    她震驚的看著女孩,忘記了切菜。
    “我夢見她了。她在河的另一邊,那裏開滿了鮮紅的花。襯得她皮膚白皙,她又變得美麗了。隻是她都沒和我講話。”女孩低著頭,看不見表情。
    “隻是夢而已。紗,被難過。”安新路口有一絲悸動。
    “安,她死去世了,對吧!”女孩眼底有星光閃爍。
    “不會的。怎麼會。你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安忽然覺得她不再像一個孩子。覺得自己像一個被嚴刑峻法逼供的犯人。
    “其實我是知道的。在你說要照顧我的時候。她從沒有讓人照顧過我,她知道我是很自立的孩子,而且這裏有樓的阿姨有時候會照顧一下我。她不是那種願意讓人幫助自己的人。她總是不想欠別人。”她低下豆芽一樣的小頭,露出一段潔白的脖頸。
    “孩子。不要這麼難過。我會照顧你的。一直。”她不知該拿這個孩子怎麼辦,隻得將她摟在懷裏。心裏不知被什麼狠狠的撞擊了一下,莫名的悲傷。她想應該告訴她良是怎樣離開人世的了,但也許還是再等一段時間在講出來的好。
    “嗯。”女孩像是篤定了一般,仔細的點頭。
    安一年後將良的死因告訴她,問她“你當時怎麼就相信我了?”
    “因為良必是極為喜愛以及信任你的。不然她不會提起她的家人以及我的住處。”她天真的笑。
    “我隻是來到了她的家。她和我提起過。”安難過的低頭。
    她這樣信我?
    為什麼?
    我們不過認識一周而已。
    “為什麼那時候知道了她的死訊卻不哭出來?”
    “因為她不會回來了。無論我怎樣思念哭喊。所以要堅強。她會希望看見我堅強。”女孩今年不過13歲。卻有深沉若海的思慮綿密溫柔。
    安良久的注視窗外開的繁盛的桂花,甜膩的香氣通過陽光穿透進來。
    “是的呢!涼,堅強......何其艱難......”
    一切本都是幻影的。
    都終將變成幻影。
    隻是。
    你我都沉浸在其中。
    時間的手撫了平歲月的褶皺。
    心底的波瀾,該如何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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