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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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葉,深重的墨綠和濃烈的火紅,交織。流水澄澈,空氣微涼。風撩動葉的婆娑聲響,隱秘幽微。
安低眉踏著飄零在十字路上的葉,聽它們細碎的“哢吱”聲,像在低語些不為人知的關於季節的秘密。
心底一片潮涼。
思念,波濤洶湧此起彼伏的拍打在胸口,讓人窒息般的痛苦。
涼。涼。
你那樣喜歡秋的人,是否現在正和我看著同樣一片葉子?
明暗
她們一起看《蟲師》這部日本動漫。
涼欣喜的笑,做出恍然大悟的樣子“原來我們可以在黑暗裏看見東西是因為有光脈,是蟲啊!”
安當時看著年紀不小的涼,覺得她隻是一時的童心大發。
涼死去,安開始回味曾今一起看過的每部動漫,小說,電影,連續劇。
看到《蟲師》,想起涼的話。心裏淒涼寒薄。開始思索回味甚至深信不疑她的每句話。
畢竟是涼相信的事,所以安也信。
涼在地下,居住在了叫“光脈”的河畔邊。
那條由無數蟲組成的華麗絕美的河流。那條與天空中銀河遙相呼應的給予無數生靈活力與生命的河流。
彼時彼刻,光輝閃耀的時候。照亮的是暗夜裏倉促張皇的心。
涼應是歡愉安然的。應該可以看見安。
安開始頻繁的渴望這樣的事是現實。這樣就可以心心念念想著彼此。
“都有兩個自己。一個在黑暗中醒來的時候,一個在光明裏睡著了。”
夢魘
安夢見一個女孩。在涼的忌日前一天。
安在杭州,租了一間較老的公寓樓。頂樓六樓,右手邊的那間。一梯兩戶的房子。卻莫名的在五樓與六樓的交接樓梯轉角處多出一間房子。
安搬著行李有些上氣不接下氣的走到六樓,正要開門的時候,看見那間多出來的房子的門開了,走出一位陰沉的老婦。
安頓時有不好的預感,卻也說不上來是什麼,索性不去理會了。徑直開了門走進去。
老舊頹靡氣息濃厚的房子,牆皮在歲月的無情掃蕩之下早已沒有了當年的白淨,換做一縷縷黃色的水痕掛滿眼眶。
玄關右轉是客廳,直走左手邊是狹小的廁所,再往前走是有你的餐廳。餐廳右邊是臥室,算是這個78平凡米的房間裏最大的一間房間了。
安參觀完了房間,發現玄關處多出來一個女孩。長得不算很美,滄桑的那種。兩上皮膚看出來由於長期浸淫在廉價化妝品之下而粗糙幹燥,細小的幹屑掛在臉上。長得比較白,長期夜晚出門所致的,慘白的麵龐。及肩的發,烏黑淩亂。眼裏是荒蕪死寂。
安微微頓了一下身形。
女孩也注意到了她,微笑著示好。隻是,這種從嘴角生硬撕扯出來的笑,極度扭曲。
安看見她麵前吊著一把刀,懸掛在廁所與餐廳交接的橫梁處,背麵有長長的繩子拖拉在地上。
她站在一個圓形小凳子上,拉著後麵的繩子,想借助力量讓刀貫穿額頭。隻是技巧低劣,沒能傷到自己。
安問她“在自殺?”
她笑著,“是的。可以幫我?扯著繩子那端可以讓刀插進來,然後我就會因為失血過多而死亡了。”
安不知道她是怎麼出現在房間裏的,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不害怕。
“好。”
女孩的血,從額頭處蜿蜒如蛇流淌,迅速到讓人措手不及。流了一地,奇異的鮮紅。大滴大滴的砸在水泥地上,像是嬌豔的曼珠沙華。
“為什麼自殺?”安看見她一點也不畏懼的坐在餐桌上休息。
“不要將這些了。說說你怎樣?你看起來並不好。”她已經滿身都市血了,卻依舊一副無所畏懼的樣子。
“涼去世了。她是我的影子。我難以呼吸的痛。”安眼神黯淡。
“涼?也許我會在底下看見她。她是怎樣的人?”
“是個任性冷淡的人。唯一喜歡的人還是個同性女孩。女孩很純的那種,五官端正。”
“是麼?很好啊!算得上是不被世界接受的人了。和我一樣。我想我們會見麵的。”女孩第一次從眼裏滲出笑意,黑色的眸子頓時明亮了許多。
小會兒的沉默,安忽然看見女孩舉起手在安的麵前。“嚐嚐?我的血的味道。”
安伸出舌頭清淺的舔舐,瞬間苦澀的感覺直達大腦。
“好苦。”安皺緊眉。
“嗯,我的命一樣苦。”
安失神的看著女孩,看她走到廁所門口站子那裏像個門神。
“喂!”安走過去,看見她的眼裏蒙上一層陰翳。
“......”女孩眼神空洞。
“我帶你去臥室吧!你這樣站著不好。”安拉著她來到臥室,將她塞進被子裏。
很久,安試探他的鼻息,微弱無力。
她忽然不知該怎麼辦,渴望她會活著,又想她完成死亡的艱難征途。
“如果你想活下去了,就開口。我是o型血,可以給你補充。然後區醫院急救,會活著的。”
“謝謝你。不用了。”女孩倚在彌留之際了,艱難的睜眼。
安忽然知道了,她是真的想要脫身,越過這滾滾紅塵。
一個可愛的木夾遞到安麵前“給你。”
安忽然留下淚。滴在小熊的木夾上。這木夾很眼熟,是當年她送給涼的大學禮物。
安醒來。隻是覺得冷,嚴寒的冬季光著身子站在雪地裏被無數麵無表情的人觀看的那種心理滲透出來的冷。非常無助。
覺得太真實。
後來平複心情,再回想起來又有些不合理的地方。
安開始顫抖,渴望涼像以前一樣給她擁抱。
忽然想起來,涼已經去世一年之久了。
過去
安在涼忌日的時候和尼爾約好在四川的那個水月庵一起為涼燒香。
安見到他,依舊是那樣堅定的模樣。
安在上香後問他“想念?”
“是。日夜的想。”
安看著他,細細的抿嘴笑“說實話,你和她都沒有過同床共枕的時候吧!沒有過翻雲覆雨。對吧!”
他皺起眉“為什麼你知道這事?”
“她是可憐的孩子。很小的時候就對男女愛情不太相信。後來被一個男人強奸了,那時候她才上高一。”
男子不可思議的望著安“......”
“那天她沒回家,後來才回家的。是她的美術老師將她就出來。據說她當時衣衫不整的,醒來後即使那樣虛弱都連話都沒說就衝到浴室去了。足足洗了2小時的澡,後來還是褫進浴室把她拽出來的,看見她都快把皮膚搓壞了。她是被同學強奸未遂的。”安眼裏有心疼的光。
“這是我和褫以及她的秘密。在後來,她就愈發沉默了。對男的也帶有恨意。隻有對她的畫畫老師褫是沒有防禦戒備的。隻是沒一年褫就死了。她後來發現她是喜歡女孩的。再後來就出家了。”安講話,低著頭用腳撥弄旁邊的石子,眼底泛著淚。
“她從不講過去,我也不問。我不能問。她會生氣,她將自己守的很嚴。”尼爾用淒涼的語氣講。
“是的,非常嚴。你是很好的人。至少她肯和你一起生活。她是知道你的好的,隻是人總是遊走不出來黑暗的禁錮。”
“我還是感謝她的,至少我可以和她生活在一起那麼些年。”他說話的時候帶著虔誠的滿足的笑容。
“涼應該很滿足。你真是好人。”安也帶著溫暖的笑。
涼,你在河流彼岸。在繁盛的曼珠沙華旁看見我們,會滿足嗎?這樣多的人愛著你,用真心愛你。
偏執
安一直都知道,涼的偏執任性。涼的隨心所欲。
涼是孤僻冷靜的人,孩提時代就不願過多幹涉別人的事。界限劃分清晰明確,不侵犯別人的世界,也不允許別人侵犯自己的世界。
一直都是不願意和人過多接觸的,偏激的認為會受到傷害。
安和涼,是從懷胎十月時就一起相處都的。從出生的那一刻開始,就被連在了一切。世界亦是一樣的。
涼可以接受安。來自安的關心,問候,責備。
其他人,沒有可能。
涼說過,“我們中的人,總是有一個要先離開這個世界的。多幸福!可以有一個陪你從出生到死亡的人。”
安不喜歡她的這句話,覺得太蒼涼了。不像是幸福時該說的話。
“幸福本來就是殘忍的”涼這樣為自己的話作注解。
安仍是不喜。
現下想來,竟就是這樣的事。
涼有安一直陪著,從出生到死亡。而世界上有幾個人有可以陪伴整整一生的人?涼多幸福!安卻在涼離去的那一刻起,忍受著痛苦,要一直忍到自己也死亡。多麼殘酷。
葉,花
涼喜歡秋的肅殺,狠狠的襲擊心髒的果決。
樹葉的壽命,一年。不算很久,也不是很短。至少比花的時間長了許多,卻比人的時間短了很多。
一致認為世界是公平的。
葉子沒有“零落成泥碾做塵,隻有香如故”的浪漫,刻骨銘心。
所以花期短暫,花開絢麗。
葉子生命長,不華麗的外表,澄淨的心底。落下後一樣是泥土的一部分,獨獨少了一點清香。
涼這樣堅持己見,覺得葉子有時比花更加美麗。
譬如銀杏的葉子。竹的葉子。
太多人喜歡的花,就注定難以長久的留存。
人,也是這樣吧!匆匆忙的活在世界上,一定的時間裏走向死亡。
越是炙手可熱的人,越是難以長久。
涼一直低調,安然
很久。
懂得這樣的道理。
安總是在被涼緩慢的教導,做人的方麵,戀愛的方麵。
一直覺得這樣很好,可以被涼關注,被嗬護。
在涼去世的之後,忽然就難以忍受焦躁而苦痛。
隻是不能缺少涼。
原本生活裏是會有她的。
安會在秋的時候,望著銀杏的葉子嘩啦啦的落一地。
拾取幾片,夾在書裏。
多年後,書中散落出來一整個秋天。
數獨
涼喜歡數獨,當中做一種益智遊戲。
安和涼去歐洲旅遊的時候,涼在飛機上閑得無聊,拿出紙和筆開始做數獨。
不知道她什麼時候開始做這樣的在安看來是極其難的事。
安隻知道涼高中的時候很喜歡數學,成績遙遙領先。即使涼總是沉浸在小說和詩文賞析裏,但數學成績在文科生裏依舊好的讓人眼紅。
“怎麼會這種殺死腦細胞的東西?”安瞅了一眼紙上的數獨,便開始覺得有些暈機了,皺起眉。
“嗯。我很喜歡它。很有意思。是萊斯尼爾教我的。”她專心的研究,滿足的露出微笑,嘴角有淺淺的痕。
“你果然怪異!即熱愛文學又喜歡數學的人,真是少見。重點是都學得很好。你呀真是被老天眷顧的人”安故意假裝嫉妒的提高音調。
“是的呢!”涼思緒微亂。
“是被眷顧了,是麼?”
“曾今那樣桀驁不馴又偏執的自己,會想到有今天的自己嗎?”
“是啊!我這樣被眷顧著。”
可是,涼。上天為什麼不肯多眷顧我一點點?竟這樣硬生生的把你從我身旁帶走。
思念
她躺在柔軟溫暖的木質古舊床上,透過藍色百葉窗的狹窄縫隙看滴漏下來的金色天光,映襯著院子裏夏日濃密茂盛的梨花樹葉,晶瑩的綠,透徹的靈魂溫度。
很安靜的。總是不講話,這麼靜靜的躺著。
數星星的顆數,看陽光的亮度,感受天地之間的純美。
花香從窗外星星點點的透進來,心情就又亮了一個八度。
偶爾,她點一支煙。細細縷縷的煙,淺淡的浮動,折射陽光的憂傷氣息。
多數時候,她的腦海裏充斥的全權是和涼的時間。
想起涼畫畫。坐在一個大的畫室裏寂寞的姿勢,執一支畫筆,安然自若。
看她的畫,細膩柔和,滲出水的感覺。
色彩運用純熟,帶有緬懷的氣息。
都是肅靜溫馨的。仿佛世界都是和平溫暖的。
想起她坐直身子,在鋼琴前忘我的沉醉下去。
高興的歡快聲,安定時的悠然,悲傷時的愴然......
彈來彈去,都是自己的心聲。
安閉著眼,聽著音樂,仿佛回到了最初的母體裏。和她手拉著手,腳拌著腳的在一起,享受彼此的溫存。
命運,讓人無力的沉淪,像是回旋在海水裏的浮遊,窒息的苦痛早已被束縛卻難以掙脫的揪心感懷掩蓋。
她在涼去世後忽然感到長久以來的無力疲憊。
她變得更加安靜,對什麼都一幅不理不睬的模樣。眼神黯淡晦澀。
有人講,眼睛老了就是真的老了。
原來,她這就老了。
因為她而老去了。
她頻繁的思念她,想念,想念。
夜不能寐的。
思念成疾。
安前往新疆。神秘缺水的荒漠。古老的龜茲,消失的精絕,高昌,若羌......
羅布泊的沙漠,茫茫的擠滿眼眸。荒涼的讓人滿心歡喜。那些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的圖景,那些長蕭羌笛的流轉。
都是涼的愛好。
安在這次的專題裏將這片土地細致描繪,像是對待自己的心愛之物一般。足足沾滿了雜誌的三分之一,持續了3個月的時間。
在極度缺少生機的城市。蒼茫滿目的戈壁。幹燥的空氣,狂烈的風,毒辣的日頭,還有珍惜的雨水。走在茫茫金黃沙漠邊上,需要用紗巾掩住麵部略略低頭艱難行走......
走在這樣的城市,忽然就容易想起那些和涼一起的日子,在同樣幹旱的城市的日子。唯一的不同,就在於,那時回不去的故鄉,埋葬了彼此的童年青春;這是涼未曾到過卻滿心期待的他鄉,隱秘的掩蓋了彼此的情誼。
心裏忽然就空空的,像是被那沙城暴席卷而過,填補不了的。
隻是,還是想著涼。
想著涼,那些一起玩樂的日子。
想著涼最喜愛的塞外荒漠以及滾滾的黃沙。
想著涼最討厭的幹燥的空氣。
安又能心滿意足的行走於這片蒼涼曠闊的土地之上。
喜好
春意闌珊的時候,清晨的風,一片青綠。樹蔭投影,嫩草搖曳,天空亞熱帶水洗般澄淨蔚藍。氣流輕緩的穿梭。
涼喜歡在這個季節收拾包裹,離家一段時日。到有水有山的地方。
涼是離不開自然的孩子。
安總是這樣想著。
是細小柔弱的精靈吧!不小心遺落在了塵世。
安在涼離開的時候,獨自聽歌曲。聽一些柔和明媚的曲子。藏在樹影下,將玻璃的罐子放在陽光下。夕陽西下的時候將罐子蓋好。裏麵便滿滿的全是陽光。
殤
深冬淩晨4:30的空氣,一如涼的心,冰冷到無藥可救的地步,即使有強勁的暖氣也無濟於事。
隻穿了一條雪白金蠶絲暗花蕾絲邊的吊帶長睡裙,赤裸著白嫩的小腳,佇立在光潔的大理石地板上,身體難以抑製的顫栗。
僵持到溫度漸升的正午,精疲力竭,癱軟的跪倒在依舊散發寒氣的地板上,像離開水的魚大口大口的喘息
冬季午後,並不灼烈的陽照耀繁華如初的大地。空氣變得暖融融的,似是能暖化世界的堅冰。涼在柔和的陽光裏站起來,失了魂魄般走下樓。緊緊的皺起俊俏的眉,眼底盡是蒼涼的荒原。
涼在傷痛的冬季,失落無依。
安可以想見的。
涼在失去褫的時候。正是秋末冬初。
涼在失去易淩的時候。是秋末冬初。
涼在水月庵的20歲生日。是秋末冬初。
......
安可以想見的。那些傷口開裂的日子裏,安依靠著什麼,這樣艱難決絕的走下來。
像是在黑暗中行走的孩童。
不斷的摸索,前行。
不停的祈禱,流淚。
安想著這樣的涼。
愈發冰冷。
涼。你的過去。
你的生命裏的故事,在光陰的流轉裏變成了我唯一的憑借。
你的過去,這樣讓人心疼。
旅行
隆冬的英國,很美。
雪還很小,像是風吹落梨花般,從雲朵上空隨風飄灑下來,落在身上一瞬間就被靈魂的溫度融化。
泰晤士河千年如一日的流淌,承載了多少人的歡笑與淚水;指針精準移動著的大本鍾,訴說著工業革命時代大英帝國的輝煌;高聳入雲的哥特式建築,是陰森晦暗的中世紀遺跡......
倫敦冬季的清晨,霧蒙蒙的空氣裏水汽漂浮。明朗的日光穿透重重雲霧細碎斑駁的灑向大地,泰晤士河上的輪船起錨打算遠航。
涼冰冷的手被握在安的手心裏,淡淡的溫度透過細小的毛孔滲入。心底變得潮濕柔軟,原本的溫度在熹微升騰。
“涼,好好的玩吧!”安溫和的注視著自己的影子。
“嗯。既然來旅行,就開心的玩吧!”
涼。我現在也在旅行了。
你呢?
你在哪裏?
在我的身邊?
還是已經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