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符，你快過來。”
    “什麼事兒？我忙著哪！”
    “你快來看這個！我就沒見過……沒見過……沒見過……”
    “沒見過世麵，什麼東西？”
    “這……這……這……”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美人魚嗎？……杯子！掉了！掉了！”
    “哦……哦……太美了！”
    “口水！口水！不要流到魚缸裏！”
    “嘶——”
    “他朝我們叫了！”
    “快點拿上我們的東西，這麼漂亮的美人魚，那幫人肯定能賣個好價錢，開路了！符！”
    “哦，可是……”
    “你帶我走，我就幫你找到金子。符！”
    “我們帶他走吧，怪可憐的！”
    “符，你瘋了嗎？那是美人魚，那些家夥一定會窮追不舍的！”
    “可是……”
    “別可是了，我要拿上我的那份東西走了，不是我不願意幫你，而是這事太不靠譜了！”
    “你走吧，我想要救他。”
    “符，你怎麼……哎……”
    “你爬到我背上來吧！我背你逃出去！”
    “好。”
    “抱緊了，我要開跑了！”
    “好。”
    “你是美人魚？”
    “嗯。”
    “你長得真好看。”
    “嗯。”
    “你不要把我和抓你的那些人看成是一類的！不是那樣子的！我……住在著附近，海邊總是有很多尋寶的人來，我和剛剛你看到的那個胖子，是一起偷那些尋寶的人的東西的，然後賣掉，我們隻留一部分錢，其他的我都會捐出去的！”
    “隻有你會這麼做吧。”
    “哎……他家裏比較特殊啦！反正我是這麼做的！劫富濟貧！”
    “快到海邊了，我聞到海水的味道了。”
    “啊，還要走好一會兒哪，你的鼻子真靈！”
    “我是魚，和你不一樣。”
    “對噢，你是魚……海裏是什麼樣子的？”
    “你想知道？”
    “當然！”
    “海裏很溫暖，很多魚，很多水。”
    “……這些我都知道，有我不知道的嗎？”
    “你不知道的……那個，好亮，那一排都好亮，從海水裏看起來我以為那是星星，繞著山的星星，原來不是。”
    “那是路燈。”
    “那個？”
    “那是風鈴。”
    “會響。”
    “會響。”
    “那是貝殼做的？”
    “那個是，這個是陶瓷做的，那家那個是玻璃做的。”
    “那個是什麼？”
    “碰碰香。”
    “什麼？”
    “碰碰香。一種草，可以驅蚊。”
    “海裏沒有，為什麼叫這個名字？”
    “你伸出手。”
    “伸出來了。”
    “你碰碰它的葉片。”
    “碰了。”
    “你聞聞你的手。”
    “……香的，我要種在我家。”
    “海裏恐怕種不了。”
    “那個是什麼？”
    “垃圾桶。你要帶碰碰香回海裏？”
    “嗯。”
    “在海水裏它馬上會沒有味道的。”
    “我會吹一個氣泡。”
    “氣泡？”
    “氣泡。”
    “你的尾鰭纏在我小腿上，癢癢的……”
    “這樣呢？”
    “不要撓了，不要撓了，我不癢了，你還是貼在上麵吧，貼在上麵會涼快。”
    “你一直是這個溫度。”
    “當然，我是恒溫動物。”
    “我也想要這個溫度。”
    “你可以曬太陽，或者到溫暖一點的水域，泡個溫泉。”
    “我知道了，我可以去大堡礁。”
    “到了，我要從防護堤上跳下去了。”
    “哦。”
    “我震疼你了嗎？”
    “沒有，掉了兩片鱗片。”
    “重要嗎？”
    “什麼？”
    “我弄掉了你兩片鱗片。”
    “你可以留著做紀念。”
    “你怎麼知道我想留著做紀念？”
    “你們人類連海底海牛的糞便都挖走了。”
    “這個……和你想的不一樣啦。”
    “我要放你下來了。”
    “好。”
    “好了，你走吧。”
    “你在這裏等我一會兒。”
    “哦。”
    “嘩嘩——”
    “……你去了好久啊。”
    “你們人類喜歡金子。”
    “這……這……王冠？”
    “不知道。”
    “那麼再見吧，希望你永遠不會再被抓到。”
    “暴風雨要來了。”
    “很大嗎？”
    “有點大，我要回深海了。”
    “後會無期。”
    2
    “果然來暴風雨了，這麼大，不知道這間老房子能堅持得住麼，算了，睡吧。”
    “ZZZ……”
    “你醒了。”
    “你……在我家？”
    “嗯，暴風雨有點大，我被卷到外麵，門開了，我又被水流推進來了。”
    “啊！我的家！家具都進水了！電燈……哦……停電了！”
    “我聞到了香味。”
    “你……倒是挺方便的，半屋子的水，就像魚缸一樣，可以讓你遊動。”
    “這是什麼？”
    “冰箱。”
    “你放東西的氣泡好大。這是什麼？”
    “豆腐魚湯。”
    “有點冰，味道很好。”
    “我們一般吃熱的。”
    “這個是什麼？”
    “芥藍菜。”
    “嚐起來和海藻差不多。”
    “來吧，我先送你回海裏。”
    “等等。”
    “金子？”
    “我思考過了，我決定在下一次海潮來臨前待在陸地上。”
    “也不用這麼多金子。”
    “拿魚的手短。”
    “好吧，你先幫我把這些水從房間裏弄出去。”
    “弄出去了我就動不了了。”
    “我們人類喜歡幹燥一點的地方。”
    “好。”
    “這是什麼？”
    “海藻種子。”
    “啊！你撒在水裏幹嘛？”
    “你等著。”
    “水！水都不見了！”
    “你看吧。”
    “……這半屋子的海藻我該怎麼辦？”
    “你可以放進你的氣泡。”
    “……你待在這裏，我去處理這些海藻。”
    “啪啪——我動不了，沒水了。”
    “不要拍你的尾巴，我的床上已經都是水了。”
    “好吧。”
    3
    “你要去哪裏？”
    “上學。”
    “那我呢？”
    “你就待在浴缸裏。”
    “太小了。”
    “我知道、我知道，周末我有時間了我就在電視機前麵搭個簡易遊泳池。冰箱裏的東西你可以吃，晚上我回來了再教你怎麼用微波爐。”
    “你會去多久？”
    “一天。”
    “一天，我都可以到北極打個來回了。”
    “付出與收獲是對等的。”
    “好。”
    “你……再見。”
    “再見是什麼？”
    “就是，希望一直看著對方的意思。”
    “哦，再見。”
    “你今天沒有跟我說再見。”
    “因為今天是周末，我不去上課，我們要去海邊。”
    “海邊，你不是說要幫我搭遊泳池？”
    “我把你送到海邊，你在海裏待到晚上，我再來接你。”
    “好。”
    “你去玩吧，我太陽一落下去就來接你。”
    “好。再見。”
    “再見。”
    “符還沒有來，太陽也沒有下山，或許我該離岸近一點。”
    “符還沒有來，太陽和海麵隻剩一條線了，或許我該離海岸再近一點。”
    “符還沒有來，太陽已經落下去了，很久了。”
    “符，不來了嗎？”
    “蓮，蓮！你在哪裏？”
    “符！”
    “嚇我一跳。”
    “我以為你不來了。”
    “自行車壞了。”
    “給你。”
    “什麼？”
    “金子。”
    “蓮，下次……隻要給我帶一條魚。”
    “魚。”
    “魚。”
    “什麼顏色的？”
    “黑色的。”
    “有牙齒嗎？”
    “沒有。”
    “好。”
    “這是我的遊泳池？”
    “嗯。”
    “很小。”
    “那是因為你剛剛從海裏回來。”
    “哦。我聞到香味了。”
    “嗯。”
    “是什麼？”
    “海藻炒海藻。”
    “我是魚，魚是吃肉的。”
    “你聞到香味了。”
    “我以為你會給我驚喜，電視上說的。”
    “下次去海裏，要給我們帶一條魚。”
    “……我本來想留著明天吃的。”
    “什麼？”
    “喏——”
    “你放在頭發裏？”
    “魚都放在頭發裏。”
    “今晚我們洗澡。”
    “我拒絕。”
    “那我就在遊泳池裏撒浴鹽。”
    “我的頭發裏隻有這一條魚，我發誓。”
    “男人的誓言都不是真的，我也看了昨晚的連續劇。”
    “我是魚。”
    “魚在下水前人類都會把它們洗幹淨。”
    “我就不該把我的魚拿出來。”
    “以後我都會檢查你的頭發。”
    “這是非法的。”
    “你是魚，法律約束的是人類。”
    “啊唔——啊唔——”
    “你吃掉了也沒關係。”
    “嗯？”
    “另外一條從你的頭發裏掉出來了。”
    “哪裏？”
    “……”
    “你騙我。”
    “你是魚，魚不撒謊的。”
    “……”
    “那是什麼？”
    “水母。”
    “你放在頭發裏幹嘛？”
    “在深海裏，它們發光很漂亮。”
    “水壓會壓破它們的傘蓋。”
    “怪不得我養在家裏的都不見了。”
    “你的家在深海裏？”
    “嗯，是附近最深的海溝。”
    “裏麵有什麼？”
    “我養了一床珊瑚。”
    “珊瑚？”
    “嗯。”
    “珊瑚不是要生活在很溫暖的水域裏？”
    “不遠處有個火山口。”
    “會噴發嗎？”
    “噴發了我會知道。”
    “海底的火山是什麼樣子的？”
    “黑色或是白色的沙石會裹著紅色的岩漿滾出來，來不及逃走的魚就被直接裹在裏麵了。”
    “那不是很危險？”
    “很危險，噴發的時候海裏會揚起絢爛的紅霞，跟著海水一起，起起伏伏，到處飛舞著沙子，當然，海水會變得非常溫暖，會有成片的魚群來吃深層海水上湧送來的微生物，會有更多魚群來吃她們。”
    “你呢？”
    “我會待在火山周圍，看著這一切，可以看一天。”
    “一天這麼久。”
    “我不能帶你回我海底的家。”
    “我知道。”
    “或許水壓會壓死你的。”
    “我知道。”
    “或許鯊魚會一口吞了你。”
    “我知道。”
    “或許章魚會纏上你。”
    “我知道。”
    “或許海葵的毒刺會蟄傷你。”
    “我知道。”
    “真可惜，你不能跟我回家。”
    “不，你可以講給我聽。”
    “嗯。”
    “為什麼把魚放在頭發裏？”
    “這樣我遊起來他們就會待在我的頭發裏，不會妨礙我捕獵。”
    “頭發不會難受嗎？”
    “已經習慣了。”
    “還有海藻……”
    “那是釣魚的時候用的。”
    “釣魚？”
    “無聊的時候，用海藻釣的，就像人類的零食一樣，那種魚的嚼勁很好。”
    “我以為海裏不會無聊。”
    “有時候會，沒有其他魚陪我的時候會，它們總是跟著洋流跑。”
    “沒有其他美人魚嗎？”
    “我沒有見過，海洋太大了，或許在我沒有去過的地方有。”
    “你想找到自己的同伴嗎？”
    “不想，魚都有自己的生活。”
    “哦。”
    “有時候我會爬到一個浮標上，看太陽下山，有時候會有船經過，有大有小，大的上麵綴滿了星星，我會尾隨它遊一段，直到星星不見了。”
    “一定很漂亮。”
    “嗯？”
    “一船的星星。”
    “嗯。”
    “有時候我會遇到暴風雨。”
    “很大的暴風雨嗎？”
    “很大，會有人從船上掉下來。”
    “嗯。”
    “我會看著船慢慢沉下去。”
    “嗯。”
    “符，這是大自然的規律。”
    “嗯。”
    “魚也會死。”
    “嗯。”
    4
    “符，太陽真好。”
    “嗯。”
    “符，花都開了好香，最遠是從海岸的那邊傳來的，碰碰香為什麼不開花？”
    “草不開花。”
    “符，你在做什麼？”
    “做作業。”
    “哦。”
    “符，風鈴一直在響。”
    “嗯，你從海裏帶回來的貝殼還有海玻璃。”
    “符，有雲。”
    “嗯。”
    “像你的氣泡。”
    “嗯。”
    “符，今天的海水味道裏帶了點薄荷的味道。”
    “你知道薄荷？”
    “嗯，電視上說的。”
    “海水裏麵怎麼會有薄荷的味道。”
    “抹香鯨回遊了。”
    “要回海裏嗎？”
    “不要。”
    “符，海水打濕了海岸。”
    “嗯。”
    “符，海水推上來好多泡泡。”
    “嗯。”
    “符，我的泡泡會不會被推上海岸？”
    “你要回海裏去看看嗎？”
    “不要。”
    “符，我的t恤漲滿了風，就像饅頭。”
    “嗯。”
    “符，我要是爬到竹竿上，會不會就像你送給我的鯉魚旗？”
    “你太重了，吹不起來。”
    “那個旗也很重。”
    “它裏麵會漲滿了氣。”
    “我下水前都會讓我的魚泡裏漲滿了氣。”
    “你不是鯉魚。”
    “也對。”
    “符，我的鱗片掉了好多。”
    “你吃太多人類的垃圾食品了。”
    “符，我要是回海裏了，你會想我嗎？”
    “會吧。”
    “符，那我永遠不回海裏好嗎？”
    “不好。”
    “為什麼？”
    “你掉鱗片太嚴重了，也可能和你太久待在陸地上有關係。”
    “你要送我回海裏嗎？”
    “嗯。”
    “符，太陽要下山了。”
    “嗯。”
    “雲像是被火燒過，我聞到了暴風雨的味道。”
    “今晚我就送你去海裏，等暴風雨結束了我再接你回來。”
    “……”
    “嗯？”
    “哦。”
    “符，如果我有腳就好了，就和你一樣了。”
    “不一樣，你是魚。”
    “要是我有腳就和人類一樣了。”
    “你是魚，魚就該有尾巴。”
    “有尾巴一點也不好。”
    “嗯？”
    “你老是背著我。”
    “你也想背著我嗎？”
    “嗯。”
    “不，我背著你就好了。”
    “我的尾巴沒有用。”
    “它不是尾巴。”
    “那是什麼？”
    “翅膀，你在海裏飛的翅膀。”
    “嗯。”
    “像鳥？”
    “像鳥。”
    “可我是魚。”
    “是魚。”
    “在海裏飛？”
    “在海裏飛。”
    “要是暴風雨又把我吹到你家了呢？”
    “那你就回家了。”
    “要是沒有呢？”
    “那就開始下一次的旅行。”
    “符，有蟲子在叫。”
    “困了嗎？”
    “沒有。”
    “符，海裏有亮光。”
    “嗯，燈塔又開起來了，暴風雨要來了。”
    “你要記得來接我。”
    “嗯。”
    “符，我要走了。”
    “嗯。”
    “符，你沒有說再見。”
    “再見。”
    “再見。”
    “過期了，扔掉吧。”
    “動物世界……沒什麼好看的，鯊魚吃掉了一條海豚……算了，睡覺吧。”
    “明天該打掃遊泳池了。”
    “或許……後天。”
    “又下雨，衣服沒有一件是幹的。”
    “忘記把鯉魚旗收進來了，破了個洞，算了，明天再補。”
    “最近，周圍的流浪貓都不來了。”
    “十米的浪嗎？”
    “又忘記拿傘了。”
    “買太多魚了。”
    “又是魚湯，我該發明一點新菜色了……”
    “暴風雨過去兩周了，那條美人魚應該不會再等了吧。”
    ……
    “什麼味道？哦，花開了。”
    “最近的海水味道又變了，沒有薄荷的味道了。”
    “風鈴整夜的響。”
    “這雲，像我的冰箱。”
    “那麼多白色的泡泡被海水推上岸，紅蟹的繁殖期到了？”
    “風把我的t恤吹得鼓鼓的。”
    “那個鯉魚旗扔掉吧，壞得太嚴重了。”
    “天，又是火燒雲，今年的暴風雨也太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