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他誇得心中酥癢，恨不得他再多說幾次。
    他又說：“可是我還有兩年畢業……到時候也不知道能不能留在成都，還要分開吧？”
    我說：“兩年後的事誰也說不準——你怎麼啦？腦子抽了？怎麼開始想這個？”
    小默挺起身子，揉揉腦袋說：“我也不知道，突然想到的，可能是剛剛太開心吧，你和喬哥……對不起，可能是我腦子抽了。”
    我朝他坐進了點，拍拍他的肩膀：“傻不傻。”
    他扭過頭：“蕭大哥，你說真的，這兩年呆在成都不走了？”
    我半摟著他，信誓旦旦地點頭：“嗯，不走。”
    他這才笑了笑，又說：“老爺爺你真好。”
    我笑道：“你能換個詞兒誇我不？”
    他說：“換不出來，我語文差，你就是真好真好真好真好真好……”
    太陽漸漸隱入雲層中，遠處響了幾聲悶雷，天色略微變得昏黃。
    我手指刮刮小孩兒的鼻尖：“就為這個不開心？真笨，笨死了，我又不會跑了。”
    小孩終於笑了，眼睛彎彎的，非常好看。
    我不禁想，這孩子不光看起來小，心思也挺幼稚，還得讓人哄。
    可我就喜歡這麼哄他，看他從難過裏一點點走出來的樣子。
    真想一直這麼寵著他。
    我不知道，自己的眼神在這一刻，是有多麼的溫柔。
    小默拿開我的手，站了起來說：“走吧蕭大哥，要下雨了。”
    我抬頭看看天色，烏雲壓城城欲摧，知了叫得很瘋狂。
    小默一個人跑上台階，朝我招手：“快回寢室……寢室在那個方向。”
    他手指著食堂的反方向，我也站起身，跟著他一路小跑過去。
    剛才莫名壓抑的感覺立刻一掃而空，小默歡脫地像隻小鹿，蹦蹦跳跳地穿過人群，我一把老骨頭，差點跟不上他。
    成都的雨還真是說下就下，變天比翻書還快，才跑到生活區大門口，天已經往下掉鳥屎。
    小默停下來等我追上他，然後冷不防拉住我的手：“果然是老爺爺。”
    沒等我反駁，他就拉著我飛奔。
    哎喲我的媽類。
    事實證明宅男的生存空間很卑微，那小孩一副柔弱的小身板，怎麼能跑得那麼有勁？
    哎喲我去，老了老了老了。
    活該被人叫老爺爺，宅了一年辦公室的加班族傷不起啊！
    我幾乎被小默拖著跑進他們寢室樓，還沒緩過氣來，門外就開始噼裏啪啦地下雨，放眼望去，方圓幾百裏都是瘋狂奔跑著的男生女生……
    我錘著老腰氣喘籲籲地問他：“你丫練過的？怎麼跑那麼快？”
    小默賣萌：“人家高中時是一千五三千米的冠軍撒~”
    我差點沒暈倒，人不可貌相人不可貌相……
    小默又說：“你休息好了麼，我的寢室在六樓，沒有電梯。”
    我：“……”
    哼哧哼哧爬樓梯，小默寢室號604，朝南，開門第一反應，嗯，很敞亮，很幹淨。
    我的心情就像第一次踏進女朋友閨房一樣撲通撲通小鹿亂撞。
    小默的地盤就在陽台旁邊，一看就知道，那張桌子上貼了一堆動漫海報。
    桌子上還放著女氣的信箋，還有心型巧克力。
    小默打開櫃子找衣服，一邊說：“這些都是粉絲送的。”
    我看到上次送他的小黃雞和萬受無疆小人偶，被他擺在書架的最上層。
    “還在啊。”
    我頗有自豪感，拿下小人偶來耍完。
    小默說：“這東西一定是霜姐攛掇你買的吧？你知道萬受無疆是什麼麼。”
    我說：“我知道……當然知道，你把我當成什麼了？”
    小默說：“……我才知道，原來你也是腐男。”
    我大窘，心想我不光是腐的，還是彎的。
    不知怎麼，就沒有說出口。
    小默從衣櫃裏淘出一件白色大衣，是件毛茸茸呃連帽衫，貌似上還有兩隻耳朵。
    我說：“不會吧，大熱天你穿這個？”
    小默說：“晚上cosplay要用，喜羊羊……”
    我懂了，把大衣打開和小默比了比，還真是——挺搭的。
    我幫他把大衣疊了起來：“真辛苦你了，晚上能去看你們的表演麼？”
    小默說：“當然能，給你張親友團的票子，還可以憑票在檢票處領一個氣球。”
    我說：“你們還真有心……要午睡麼？”
    小默搖頭，示意再等等，自己跑到陽台上，不知道在看什麼。
    我把羊毛外套疊好收進包裏，又等了他很久，依舊沒見他回來。
    走到陽台上，才發現他趴在欄杆上不知發什麼呆。
     這孩子還真是情緒化。
    我湊過去打趣道：“不累？又在想什麼亂糟糟的？”
    他如夢初醒，扭頭說：“不睡了，蕭大哥，我想去淋雨。”
    我如同遭受當頭一棒：“神馬？你說你想幹嘛？”
    小默瞟了瞟外麵：“我想淋雨，蕭大哥。”
    我快無語：“親你到底有多幼稚？那麼大的雨，你想感冒麼親？”
    小默努努嘴說：“哪有那麼容易就感冒，小時候你不淋雨玩的麼，你沒有童年。”
    我說：“哪個人的童年會淋雨來玩？真是有病……哦我不是說你，也沒說你父母的意思……”
    小默伸出一隻手接著雨水：“你不覺得被大雨淋濕的感覺很爽麼？”
    我想到了某些電視劇，還有某些MV的場景，一群失意了的男人女人，不顧一切地跑進雨裏，形象狼狽地瘋狂啊啊啊啊大叫……他不會在說這個？
    小默果然說：“而且淋雨有助於發泄。”
     我哭笑不得：“你有什麼想發泄？要不在這打我一頓？”
     小默撒嬌耍賴：“反正我現在想淋雨。”
    我摸摸他的額頭：“親你今天怎麼了，不太正常，受啥刺激了，告訴哥。”
    小默說：“沒受刺激，過節嘛，就想淋淋雨……”
    他突然轉身握住我的手，撲閃著水汪汪的大眼睛說：“蕭大哥，就讓我去淋一次唄？”
    我頓感頭疼，覺得自己像這孩子的監護人。
    他又說：“我保證不感冒。”
    我說：“感冒不感冒是你能說了算麼……”
    他開始賣萌：“蕭大哥，就這一次，我知道你是好人……”
    我心說你愛玩不玩，老子又不是你娘，象征性地勸兩句就算了，幹嘛還糾纏著我不放……
    突然又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這也說明小默他在乎我的想法。
    真好，我瞬間頭也不痛心也不煩，一下子年輕了好幾歲。
    於是我清清嗓子說：“你這熊孩子，好吧，六一節麼，愛玩就玩去。”
    小默很興奮，跳過來抱了我一下。
    我被抱得飄飄然，僅有的理智告訴自己，我以後一定是那種悲催的隻知道無條件寵熊孩子的家長……
    “等等，”我叫住他，“隻許淋五分鍾。”
    小默皺了皺眉頭，說：“十分鍾。”
    我說：“五分鍾。”
    他說：“九分鍾。”
    我說：“五分鍾。”
     他說：“八分鍾”
     我說：“……六分鍾。”
    他賣萌：“蕭大哥……”
    我扶額：“那七分鍾……”
    他做了個噢耶的手勢，開門往外麵衝。
    我幫他拿好包，拿好衣服，拿好雨傘，又在浴室扯了條幹毛巾，跟了下去。
    小孩歡呼著跑進雨裏，雙手高舉，仰望天空。
    我像個老媽子一樣拿著一堆東西站在樓道裏等，無視那些路過的人詭異的眼神。
    我心想，看小默那張臉，絕對是又乖巧又可愛，事實上有夠麻煩，有夠任性，有夠孩子氣，這家夥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樣……也隻有我能受得了。
    而且比起以前那些虛無縹緲的喜歡，我更愛這個真實的他。
    我看著手表，時間一到便衝他大喊：“七分鍾了親！快回來！”
    我還以為他還要再和我耍一會兒賴，沒想到他真的乖乖收起爪子，走進樓道。
    頭發和襯衫全濕了，真是慘不忍睹。
    我把東西往地上一放，撈起幹毛巾先擦他的小臉，再擦他的頭發。
    小默他乖乖任我擺弄，一邊說：“老爺爺你準備的……可真充分，連傘也帶下來了？”
    我說：“這是防止你不肯回來準備的，不過你還蠻乖。”
    小默說：“我一直很聽老爺爺的話，那我們直接去禮堂找喬哥。”
    我說：“別鬧，上去洗個澡再說，看你衣服也全濕了。”
    小默說了句不用，拎起地上的外套袋子跑進寢室樓公用廁所，過了幾分鍾出來後，他把自己全收拾幹了，脫掉濕了的襯衫褲子，直接套上了綿羊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