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一日，清晨，自早朝後皇上便直接去了文淵閣。
    眾人都正在整理文獻，一眼掃去，卻唯獨少了靈君。
    竟敢不來了！？  是因為傷勢嚴重而無法來此就職？抑或這隻是一種簡單的“覺悟”？
    自然，沒有皇上的許可，宮門是不會為他放行的，而若他不在這，此時定是在自己的住處。
    他隨即回身，徑直向靈君的住處走去。——昨日自己是過於衝動妄為。但他不該不來！
  
    ——讓他好好想清楚，隻是給了他一次選澤的機會，既留下，或是消失。如今他即未消失，卻也沒來複職，就已成為一種“挑釁”，顯然違逆了這不可一世的帝王的意。
    至少在皇上允許之前。宮中條例嚴明，朝廷也自有一套運行的法則，那成群的口口聲聲禮教嚴明的人也容不得他半點任性與不順從！
    隨著步伐的加快，記憶一幕幕傾襲而來。
    昨日所發生的一切清晰的投放於眼前，瘋狂而粗暴，根本不是一國之君所應有的行徑，一直到此時此刻，自己的心中還有那麼一份莫名的煩躁，就這麼硬生生地卡在心口。意外的煩躁更增生了他的怒意，自早朝，就已在那滿朝文武之前，因貪汙收受之事而大發雷霆。這儼然不是他一貫的作風，那麼草率而不謹慎。最後自己也不知道自己這是什麼了。
即使如此，卻從未覺得自己做錯過什麼。
    “呃，是你呀…”
    一直到了那人的房門前，他吩咐侍從閉嘴，將一把推開房門時，房中忽然傳來了他的聲音，帶著幾分溫和。柔順的音色平平淡淡，猶如世間的清塵撲撲。
    他的手頓了頓，懸在空中許久。下意識覺得是房內的人察覺到有人來訪，但很快就明白，靈君口中的“你”並不是指自己。想到這，房內又傳來一陣的笑聲，溫柔的，爽朗率性的。
    “好久不見，來，過來，坐這。”
    哦？！他到從來不知道這人竟也會這般地笑，不由得反手握緊了拳。
    “皇…”侍從剛要開口，被他瞪了一眼便再不敢多言。卻在此刻又聽得房內的人一聲嬌嗔，似孩子般。
    “哎，真是的…”他似乎拿起了什麼又道：“嗬，不要…住手啦……”說罷嗚咽了一聲。
    門外的人心中莫名煩躁起來，卻聽那人兀的倒吸了口氣，似被觸碰了傷口，故作生氣而又百般無奈：“不可以，這裏，不可以碰…”
    本還以為他是身體不適，才不去文淵閣，若是那樣，他還考慮著從輕發落。現在看來，不僅是精神的很，而且還很快活！一種被愚弄的感覺油然而生。
    侍從在一旁低著頭，不住地顫抖起來，不用看那人的臉色也知，一場雷霆又將打響！
    那半懸空中的手，握成實拳，指甲一點點的陷入掌心。猛地又張開，就要一把推開房門——此時自屋內傳來一聲貓叫，甜膩膩的。
    隨著房中人又是一笑，房外的人愣了愣，撐開的手掌失了力，緩緩的放鬆下來，侍從似乎整個人懸浮了許久，終於著落，心中實實地鬆了口氣。
    皇上冷哼一身才轉身，正要離開。嘴角挑起一分笑，又忽然掉過頭來，毫不猶豫的推門而入。
    ——隻見靈君正雙手托舉著一隻幼小的貓，還沒來得及收斂笑容，撲哧著雙眼，呆呆的看著他，下一秒才反應過來。
    “皇…！”是著實的一驚。
    同時受到驚嚇的不僅是靈君，還有那隻小貓。這般冷不防的破門而入，毫無一點思想準備，小貓一個寒顫，下意識的掙脫開正捧著自己的雙手，跳到了地上。尖銳而細小爪子劃過那人十指，劃開了道小小的口子。
    還沒反應過來，就已被小貓抓傷，疼痛襲來，靈君下意識“哎”的喊了出來。
    “靈君？！”站在門口的人見狀毫未猶豫地快步上前，俯身查探著靈君的傷勢。
    
    雖有遮擋，卻能清晰地看到他手腕處有傷，淤成一種豔麗的藍紫色，這是他所造成的。而手背上卻還有不明顯的一抹青黃色的傷。
    靈君一把將手抽了回來，別過頭去，雙眼撲閃著看向房子的一角。脖頸處的紗布露出了衣領。“多謝皇上關心…這小傷口，不礙事的…”
    “不礙事？！”那人反問了一句，驀地回過身衝侍從命令道：“給朕把那小畜生抓來！”煩躁的心緒似找到了一個宣泄的出口。
    身邊的人辦事利索，沒一會功夫就將那隻小貓逮住，呈到他的麵前。
    皇上單手握著小貓，與他的手掌相比，貓兒顯得更為嬌小。
    他在靈君身邊坐下，微微舉起那小東西，如同得到了件新玩物，帶著溢滿濃鬱趣味與戲謔，眼角的光逐漸黯淡，另生出絲冷冽的銳氣。他將手中的貓舉得更高些，食指與拇指正掐著它的咽喉，突然，慢慢地施力，兩隻手指相互捏緊。
    幼小而懵懂的貓兒還分辨不出這份隨之而來難受的感覺意味著什麼，開始曲舞著手腳，肆意的。
    “皇上不要！…靈君求您…”靈君意識到接下來將發生的一切，忍不住抓住那人的手臂，懇求道。
    他沒有理會，一點點的增加著指尖的力氣。似忽意識到在這麼下去自己即將死去，小貓開始瘋狂的掙紮，盲目地抓緊每一寸空氣。隨著那人力氣的增加，動作愈見遲鈍，抽搐了起來，最後一切都到了頂峰，一口長息，它手腳一僵，直直的垂落——成為死物。
    那人連看都懶得看，一把將那死物拋在了地上，侍衛立馬上前將它撚了起來帶了出去。
    “畜生，就是畜生…”他冷冷道，一就是至上的孤傲。
    “你！…”靈君捉著他衣袖的手忽然一緊。
    皇上心中稍稍一驚，此時此刻靈君的臉上正掛著自己從未見過的表情，一反了往常的順從——為了這等畜生，竟起了違抗之心？！！
    “你？！嗬，你可別忘了，朕的皇宮之中，好像是不可私下飼養這等畜牲的！”
    靈君將手鬆開，低下頭，眼中黯淡：“是微臣觸犯宮規，微臣甘願受罰，但是…又與它何幹……？！”
    皇上一把抓起他的衣領，“這，可是你說的！”說罷一撒手，起身道：“現在你已是戴罪之身，那麼你今後去向甚至是，生死，都以全然歸由朕管！”說著伸出手掐住靈君的下顎，將他的頭抬起，用如方才插著小貓時的眼神看著他，“你就，養好神，等著處罰吧！”每個字都鑽到了骨子裏似的。
    那人終於走了，房間內獨剩靈君。一切都恢複初始的安靜。
    ——終於意識到，原來自己，在這暴君麵前，連保護一隻小貓，也全然做不到…
…
    第二天一早，靈君小小的宅院中就已鬧翻了天。
    一群宮人排著隊的一個接一個的進來，隊伍一直蔓延許久不間斷。
    不大的庭院之中竟硬生生地站滿了宮人，公公整整地列成了不少行，手中都端著金絲籠，用絲紡紅布裹著。
    籠中竟是連夜自全國各地搜來的貴種貓，其中不乏有雲貓，渡水葫蘆貓，千文錢，月影烏瞳金絲虎…等稀有貓種。毛色各異，形態不同。或是高貴迷人，或者霸氣張揚，亦有小巧可愛，憨態可掬的。這麼多隻貓同聚一堂，光是叫喊聲都已震耳喧天！
    “公公…敢問這是…”靈君站在門口，怔怔地看著。
    “哦！”那昨日的侍從剛打點完，連忙到靈君跟前行了個禮，諂媚的笑：“給大人您過目，這裏的狸奴，任由您挑選，您喜歡那隻，咱們就留下哪隻…哦，若您都喜歡，這些啊變都是您的…當然，若都不合您的意，咱們就再換一批，這，是皇上的意思…”
    靈君還未反應過來，“但是…宮中不是嚴禁私養…”
    “哈哈…”那侍從連忙笑著補充：“皇上說了，您既已犯錯，養一隻是錯，養兩隻，也是錯…”
    怎麼會有這樣的人？！
    “但是我的那隻不是……”靈君想要反駁卻被那人打斷：“被皇上…”他翻了翻眼皮：“不小心，弄死了是吧…”說這又是一笑：“所以啊，皇上現在賠你一隻，這，是兩碼事…”
    真是有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奴才。靈君歎了口氣，拱手作揖：“那麼有勞公公傳話，謝主隆恩，承蒙聖上厚愛，微臣受寵若驚，如此貴重之禮，靈君實在不敢銷受…”語末他回過身，向屋內走去。
    那侍從斂了笑，在她身後道：“哎喲，您這，隻能是為難我們呢…”見靈君沒有回頭的意思，他急急又道：“我們奉的命隻是——讓您隨意挑選喜歡的直到您滿意為止，也就是說，若是您一日未選出鍾意的，我們便一日不可間斷，不斷換新…直到大人您，滿意。況且…”他看著那人頓下了腳步，便緩緩上前道：“…這是聖上恩寵，是不得不受的…”
    靈君兀的回身，定了一會，暗自咬咬牙，快步走向那群宮人前，隨手指了隻白毛黃斑的“雪地金鏤”。
    那侍從這才又笑了起來，恭恭敬敬道了句“多謝大人！”，眼見靈君擺袖離去，又叫住了他，嘴上還掛著笑：“
    ——“哦，還有一事…是有關，皇上給您的處罰的…”
    那欲將關門的手頓了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