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百一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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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冷翎如也看到了那個從汽車裏下來被稱作是酒樓老板的人後,立刻用求證的眼光看著顏維。
“沒錯,就是他。民國三十年,你在他的第一方麵軍‘清鄉’慶功酒會上見過他。那次我曾親自帶你上前跟他打過招呼。”
顏維說話之際已經在高速運算該如何處之了。
冷翎如將雙臂抱於胸前,感慨萬分的看著已經走進酒樓的這個人道:“還真是這個家夥!任援道,堂堂的第一方麵軍總司令,軍事參議院代院長,海軍部部長,江蘇省省長,蘇州綏靖主任公署主任,江蘇省保安司令,上海市市長,還是汪公政府班子內所有重要委員會的委員!嘿嘿,了不得的一個大人物啊!按說這香港總督與他相比也是級別相差甚遠,見了他也隻有鞠躬的份兒啊!如何落得如此田地,居然以一品之尊落魄到現如今在這個天南邊陲夷人殖民地內,開了一個什麼破酒樓!當個什麼貽笑天下的酒樓小老板!”
顏維搖搖頭道:“以我對他的了解,此人絕不簡單!自我離開軍內後,雖是對敵我各黨內部事宜一概不知了,但當年日本戰敗汪偽瓦解,此人非但沒有出現在被處置的漢奸名單之內,還被委員長親命委派為軍委中將參議!可見此人運籌帷幄決勝千裏,實非池中之物啊!隻是我也萬萬沒有想到,以他當年的一品豪爵之尊,真的可以隱世紅塵在這裏開間酒樓當他的安樂公!此人能伸能屈參透世事,很是值得吾輩鑒賞啊!”
冷翎如現在不願意被任何因素打擾她甚為滿意的生活。於是開解顏維道:“好歹也算是同僚一場,既然都是不願意再為政治傷神的有心人,不如就當今日我們沒有遇到他,給各自一個逍遙自在吧。”
顏維盯著任援道進去的酒樓大門緩緩搖頭道:“夫人此言差異!道不同不相為謀!為夫與此人隻有民族仇恨絕無半分同僚之誼!這個老混蛋壞事做絕助紂為虐喪盡天良!想在這裏安安生生的享盡榮華?嘿嘿!為夫怎能與如此人等同飲一江水!我要讓他個老小子知道,隻要是有中國人的地方,他個老混蛋便休想立足!”說罷不顧冷翎如擔憂的眼神,依然重新向酒樓大門走去。
冷翎如則快步跟在顏維身後,不斷後悔今日為何要駐足於此吃飯。這偌大的九龍又怎會少了酒樓食府,偏偏冤家路窄的讓顏維在這裏,碰到了這個在民國曆史中足可榜上有名的超級大漢奸!自己相公一生致力於匡扶黨國守土抗倭!跟日本人之間要拿彼此人頭數量說話的他,此刻又怎會遇到了這個通日賣國的大漢奸而置之不理呢!
自從他們來到香港以後,顏維便從來都沒有再配槍出門了。冷翎如不清楚任援道這家看似酒樓的地方,究竟會不會還潛伏著他的大量舊部親信在內。冷翎如一麵快步追隨顏維,一麵心中暗自埋怨道:“這全天下的黨國將軍裏,就數你顏維最忠君愛國嫉惡如仇了!就屬你最多年來耿耿於懷深感愧對黨國愧對國父教誨了!你現在是一個老百姓!這是你為民除害報效黨國的時候嗎?人家那太原楊舉早就在這裏落地生根了,人家權傾天下手眼通天的又是這裏人家大英帝國女王親授的一等子爵!,如何又能夠不清楚這個大漢奸就在人家的眼皮子底下成天招搖過市了?人家楊將軍都不願再煩擾紅塵,你說你現在一個這裏的普通小市民,你這又是何苦非要跟一條喪家之犬過不去呢!”
“我要見你們剛才進來的老板。我過去與你們老板份屬同僚,這次便是專程來這裏與他相見的,有很重要的事情。”
麵對剛剛才看著他吃完飯走出去的店內迎客侍應,顏維開門見山便指明要見任援道。
任援道在自己辦公室裏見到顏維的情形令顏維感到由衷欽佩!不愧是官居一品笑傲民國的風雲大人物!任援道臉上所表現出的沉穩與冷靜,使顏維不自覺的深感自己與其相較,即使是將全世界的正義全部都調撥到自己身上,始終還是顯的兩者身份懸殊官級相差太遠!
任援道先是繃住嘴若有所思的點點頭,而後對引顏維進來的那名侍應輕輕揮手打發他出去。待那名侍應帶上門出去後,任援道坐在自己的那張西式大辦公桌後,對著顏維麵無明顯表情的伸手作請,請顏維一旁沙發落座。而後看著與顏維一同落座的冷翎如,微微點頭很有禮貌的笑道:“多年未見,江夫人依然風采耀世無人可及啊!與江夫人當年雖隻一麵之緣,但江夫人傾城風姿直到現在,還是令任某記憶深刻傾慕不已啊!”
任援道說罷麵對冷翎如很有規矩的微微欠身點頭致謝,轉頭看著顏維道:“江區長也是風采依然精氣十足,銳利之氣絲毫不減當年啊!對了,恕任某冒昧,不知究竟是該稱呼於你為江區長合適,還是該稱呼你為顏師長為妥呢?”
其實這隻是顏維離開軍界隱世度日又有意避開政治之故。原來當年重慶那晚與吳涵淮一別之後,吳涵淮拚著多年的軍功於前程,在戴笠麵前硬是將話給挑明了的保下了顏維!作為交換條件,吳涵淮答應戴笠,將軍統局多年來成功運作顏維這樣一個有著顯赫軍銜兒的黨國少將師長,作為他們精心策劃插入汪偽集團核心位置,潛伏臥底的經典之作對汪偽內部公開宣示!一來對長期以來軍統與特工總部之間較量結果的不盡人意加以弘揚振奮!二來再配合成功策劃一舉搞掉上海特務皇帝李士群的巨大傑作,著實對打擊當時的全國偽政權漢奸敗類,起到了巨大的威懾力與震撼力!對於當年敵我情報戰線的局勢起到了不可低估的重要意義!
顏維並不清楚任援道手裏對自己的真實身份究竟掌握多少,於是便很策略的並不做正麵回答,以免陷入被動失去先機。但既然任援道能叫出自己的姓氏與軍中級別及具體官職,想來也未必便是道聽途說的完全不明就裏。
“任援道,我曾經是什麼身份與我現在是什麼身份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確實是一名黨國的軍人!並且是一直都忠君愛黨沒有做過半點愧對民族愧對國家之大不道之舉的軍人!我可以代表黨、代表軍隊,代表中統、代表軍統,甚至可以代表任何一個機構!因為我始終都是一名堂堂正正的中國人!無論到什麼時候,我至少都能光明正大的代表一個中國人!告訴我任援道,任議長,任司令,任部長,任省長!你什麼人啊?你那眾多的光環與榮譽之下,究竟又能代表著什麼呢?代表你的偽政府?你的偽政府現在沒了!代表你的日本主子?你的日本主子垮台了!雖說現在我的黨國也戰敗了!但至少我的國家還在吧?你的國家呢任援道?你哪國人啊?你又敢說你是哪國人啊!”
顏維所說的一切,顯然都是任援道多年以來內心深處所最為糾結的死結!隻不過從來就沒有人以此種方式跟他如此說過罷了。
你當任援道這些年日子真好過啊?當年汪偽垮台跡象顯露之初,他便以他敏銳的政治嗅覺早早看出了大勢所趨!暗中與時任第三戰區司令長官顧祝同的聯絡,足足花去了他處心積慮貪汙一年之多的黃金白銀!與重慶國民政府蘇、浙、皖三省總指揮陶廣的聯絡,又從他身上足足抽走了兩根筋!在第三方麵軍司令長官湯恩伯的敲詐勒索之下,不僅手中多年培植賴以生存,維係他那輝煌榮譽的嫡係軍隊被悉數收編拆散!更是淪落到了隻要是國軍中領子上帶星的他就一個都惹不起的地步!湯恩伯從他手裏敲走了多少黃白之物,怕是隻有他們兩個人自己知曉了!最後,就為了能給全家買個活路,足足花了兩百跟大金條,才能如願以償的來到香港這個南方邊陲小鎮!
搞什麼啊?一個堂堂的國家領導人,一個手中傭兵千萬的堂堂將軍,搞的真成了一條狗了!還是喪家的那種!
任援道拿下他臉上的那副高度近視眼鏡,拉開抽屜取出放在盒中的絨布輕輕擦拭,像是在擦拭自己那布滿汙垢的人生,也像是在將他曾經的輝煌與榮譽全部擦掉!擦了很久。有些東西的確是永遠也擦不幹淨的。
任援道重新戴上眼鏡,將雙臂環抱支在桌子上,看著顏維道:“顏師長,哦……或許以你的才華,現在早就已經榮升兵團司令了!隻是……隻是以你我現在的環境,即便是你榮升陸軍總長也亦枉然了!而我,即便是現在全中國的老百姓一起出來批判我,我也永遠洗刷不掉一身的罪孽了!”
任援道說罷低頭緩思片刻後,重新抬頭看著顏維道:“顏將軍今日既然是帶著夫人來找我的,我看也就是說你我之間還能說話。既然能說,不如看在任某老邁且卸掉光環之後的不堪,直接給任某開出個再買全家幾年殘生的價錢吧!”
任援道的表情像是晚清曆代君主,很給人啟示。
不該享有的人生榮譽決不可貪戀!不該擁有的財富決不可妄取!
任援道這如此提議確是將顏維給鬧了個毫無準備!因為他今天並非是來鬧錢的。
那自己今天究竟是幹什麼來了?鋤奸?鋤的完嗎?碰上一個算一個?那自己還能過上幾天真正屬於自己的生活嗎?再說了,為了誰啊?為了黨國?若是現在說鋤了誰誰誰的就能讓黨國恢複朝氣回歸大道!讓三民主義能夠春回大地真正普照神州!自己就敢去塞伯坦星球親手幹掉威震天!可黨國的衰亡是因為這些個亂臣賊子們嗎?顯然不是!你不能要求你自己腐敗墮落,還指望著民心所向大統歸一千秋萬載!這樣說叫自欺欺人叫不知廉恥!為了正義?可自己真具備捍衛這個紛亂人世間公理的能力嗎?為了人民?快別扯了!民國三十三年上,河南老百姓就敢吃著日軍發給的糧食,成群結夥的武裝攻擊國軍了!硬是搞的第一戰區副司令長官湯恩伯都要化裝成夥夫!才能逃出河南那個鬼地方!結果搞的整個第一戰區徹底淪喪!什麼叫人民啊?你政府對他們好,給他們活路他們就叫人民!反過來翻了臉可就不跟你人民了!為了這些個在民族大義麵前都是非不分的人類成員!快別說什麼你媽人民了!
為了個人的嫉惡如仇嗎?自己是這樣的人嗎?自己結交下的惡人難道說還算少嗎?換句話說,若是沒有這些所謂的惡人,自己當年又如何能夠從南京城裏救了老胡還能從容的離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