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天光破曉複劫灰 第二十二章 靈隱古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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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山隱雲林,古木垂梵音。行道聞鍾鳴,止步人語靜。”商華行步鬆間,聞林香而詩興大發,完全不似前來救人。一身粗布寬袍,白發天成,再描上幾筆老妝,與裴皓行在一處,像極一對父子。
裴皓一路把他攙扶,其實就是拉著胳膊硬拖,若非商華演技逼真徐徐而行,隻怕兩人是箭步如飛惹旁人側目。
靈隱寺乃是千年古刹,不知建於何時,但有神來傳說。故此,往來香客絡繹不絕,斷然不如今日門庭凋敝。方才沿山路上來,見周圍小攤販麵目可憎,全無半點常年受香火佛靈熏陶的友善樣貌。
“商穀主,似乎有些不對勁。”裴皓察覺出異狀,隻覺攤主麵生,且山道上居然聞不得香燭氣息,與往年來時大相徑庭,“靈隱寺好像斷了幾日香火……”
“拜托你認真一點。”商華弓著背,眼角神色銳利,低聲道,“哪有人扶父親這麼不走心?你都不擔心我摔一跤?比如這樣。”說著就故意磕在地上。
“爹,小心!路滑。”裴皓趕忙把商華攙好,不再東張西望。
“孺子可教也。”商華輕聲一語,後有意用蒼老的聲線道,“好兒子,好兒子。”
沿途毫無破綻,也沒見攔截的人,隻是遇見幾個下山的老者神情失落,說是去給佛祖上香也能吃閉門羹。也偶有路人勸兩人不必上山,免得白費力氣。
商華與裴皓終是叩開靈隱寺門,一個渾身塵土氣的和尚探出腦袋,一見兩人就是一副不耐煩的樣子,想必勸了一上午是口幹舌燥。聽他麵無表情地背出一段台詞:“二位施主,本寺尚有法會未成,近日閉門謝客,還望二位施主原諒。阿彌陀佛。”
裴皓由間隙看去,寺中佛殿根本空無一人,庭前香爐亦無青煙且積了不少落葉,正要問話,卻感覺商華在他掌心按了一下,作勢道:“爹,不如回去吧。”
商華咳了兩聲,斜眼見那和尚麵露喜色,故道:“這位小師父,我與方覺大師有過約定,今日須聽大師解述經文,否則我心不安啊。”
那和尚愣了一下,繼續瞎掰著拒絕:“方覺大師正在閉關,不方便見客。”
閉關?莫非是修煉神功?從這句話可看出他根本是個假和尚,這人也未免太不會說謊。靈隱寺哪來的方覺大師,還真是說什麼都應。商華雙膝一曲,就是要跪下,裴皓差點沒拉住他,隻得配合著演戲:“爹,你這是做什麼!”
商華聲音沙啞,又帶著點哭腔:“今日我見不到方覺大師是絕對不會走的!”話一說完,臂上彈出一道力把裴皓斥開,自己跪到地上,又側著坐下,兩手扯著假和尚的袈裟,“小師父,我心中有惑,不解難眠啊!讓我見一見大師吧!”
“你……你……”假和尚發覺稱謂不對,改口道,“施主請稍等,待小僧進去通傳一聲。”
“多謝小師父。”商華一麵道謝,一麵對裴皓偷笑。這死賴的計策算是得逞了。他們最怕有人在門口鬧著引人圍觀,到時候可不是蒙騙那麼簡單了。估計裏邊的人會請他進門稍微應付下,然後再順理成章地趕他出門。
果不其然,那假和尚很快出來,說是方覺大師不便出關,請了他師弟方無禪師為其解經,問他是否接受。商華自然是千恩萬謝,然後招呼裴皓一同淒淒慘慘地入了寺門。演技之精湛,令裴皓歎為觀止。
二人在大悲閣候了大約一炷香的時間,那個傳說中的“方無禪師”總算姍姍來遲。看他持念珠的手勢,真是有夠業餘。不過單以神態來說,已是比那假和尚逼真許多。他走到商華麵前,直接問道:“不知施主欲聽貧僧解哪部經書?”
不報法號,不問來意,不請施主坐下,也無阿彌陀佛,一副想要速戰速決的狀態。商華讓裴皓扶他坐下,恭敬道:“上回與方覺大師說圓覺經,說到欲回愛生,命加欲有,眾生愛命,還依欲本。究竟是因欲生愛,還是由命生欲?”
方無禪師先是笑了笑,然後又笑了笑,越笑越尷尬,後硬著頭皮道:“愛、欲、命,皆有因果,互往循環。”
商華如是大悟,連連點頭,忽道:“有言道,循環往複,種種取舍,皆是輪回。到底輪回何處生,又去往何處?”
此時,方無禪師臉上的笑意已蕩然無存,強作淡定起身,對商華道:“萬物皆有生滅,輪回亦然。貧僧還得回去參與法會,施主暫請回去,過兩日來寺中,想必師兄已出關,施主若有疑問自可問他。”
“一切世界,始終生滅,前後有無,聚散起止,念念相續。”商華驀然抬眼,眉間淡出一抹輕佻,有意道,“大師,你連經文都不會背麼?”
“施主……不,你……”方無頓覺不妙,趕緊連步退卻,不想竟被裴皓擰了兩臂扼在身後,一頭被狠狠按在桌上,“兩……兩位施……施主為何……”
“你才施主!”商華把劍倚在他脖子上,威脅道,“敢給我大小聲,你就真的阿彌陀佛了。”往方無頭頂一看,九點戒疤周圍竟然還有些血跡未幹透,“我說大師,這戒疤應是剛點的,疼麼?苦了你了。”
裴皓湊上來一看,竟在他頭上發現一道新鮮的劃痕,搖頭道:“大師,你這頭是剛剃的呀?難怪方才我們等了那麼久,原來你趕著剃度!”
商華歎息道:“大師,我們凡夫俗子等久一些不要緊,何必弄傷自己?剃度當時仔細一些,方可護得了自己、唬得了別人,不是麼?”
那方無禪師嚇得大氣不敢喘一口,顫抖道:“兩位究竟是何人?”
“這不重要。”商華把劍再靠近一分,“你老實交待,秋家少莊主是不是在你們手上?你可想好了再說,我這兩天手可不太利索。”
“不……”方無剛想否認,感覺脖子上痛了一下,似乎有熱流湧出,瞬間崩潰,想著為這事損了性命著實不值得,故道出實情,“是,是我們做的。秋少莊主在我們手上……別殺我!”
“人在哪裏?說!”裴皓亦抽出劍抵在他喉前。
“就在……”話未說完,不知從何處飛來的一枚暗器刺入他眉心,方無未發出一絲聲音,竟是瞠目倒下。
商華立即飛出窗外,見一黑影躍上牆頭,踏步追去。順手折了庭前樹葉飛擲,擊中那人後膝,使其從牆上跌落。那人在落地前居然以掌擊地,翻身彈起,又從袖中飛出數枚暗器。商華左閃右避,自暗器間隙穿梭而過,順勢把劍。可劍尖還未觸及,見那人猛地一顫,直直墜地,方見其頸後中了與同樣的細刀暗器。但是這一次,沒有看到任何人的蹤跡,仿佛暗器是空穴而出。
裴皓追出來,探了地上那人的頸脈,對商華搖頭:“兩個都死了。”
商華注視那人後頸溢出黑血,又在瞬間凝固:“對待自己人,下手也如此狠毒。他們究竟是什麼人?”
裴皓目色緊張:“我們的行蹤可能已暴露,他們必將立刻送走秋承。可這寺裏為何一點風聲也無?”
商華環顧周遭,見一隻老鼠靠在牆角,一對眼睛直勾勾看他。輕步過去,那老鼠居然沒有逃開,前爪摸摸鼻子,腦袋直衝後邊扭動。它扭了一會兒,便拔腿跑開。
兩人跟在老鼠後邊,一路追到沿溪峭壁的摩崖造像前。那是一座高約五丈的彌勒佛像,肩膀以上皆是空鏤,隱隱現出一方溶洞。二人輕功蹬上,一入洞口,就見洞中橫七豎八倒了一地和尚。
裴皓扶起一名和尚,發覺他隻是被點了睡穴,解穴讓他醒來:“這位師父,你們怎麼在這裏?”
“這還用問?一定是那些人做的。不過奇怪的是,他們對自己人下手狠絕,卻放過所有和尚,莫非真是怕得罪了神佛?”商華往洞穴深處奔去,可約二十丈已至底部,又回來環視遍地和尚,幫一個身著赤色福田衣的老和尚解了穴,又灌了些內力令他清醒,“住持,寺中可有藏身之所?”
那老僧見兩人救醒了眾人,為感恩而據實以告:“老僧禪房有一暗格,藏經洞中有一密室。”
商華讓老僧靠在石壁上,對裴皓道:“你先救醒他們,我去這兩個地方找找。”
靈隱寺眾僧得知那些賊人不僅軟禁他們,而且還劫了人綁在寺中,故讓裴皓先行前去相助,他們則順著佛像後邊的石梯往下。
待裴皓回到寺中,見商華在天王殿外徘徊:“難道那兩處都沒有?”
商華點頭,若有所思:“禪房暗格僅一丈寬,不宜藏人,藏經密室更是久無人內,他們到底把人藏在何處?他們一行少說七八人眾,不論由哪條路離開,定逃不過我們的眼睛,那麼,人一定還在寺中。慢著……寺中?”
商華飛快穿過天王殿,在大雄寶殿前停步。步入殿中,妙莊嚴域,目視那尊釋迦牟尼佛像,金麵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