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因何要家丁的衣服？”
    子藎未曾察覺主子的不對，徑自問著。
    才侍候主子兩日的婢女說話便如此隨意，實在是司徒聃桐給人溫婉和氣的感覺，讓人毫無懼怕，甚而不由自主地想要與她親近。子藎覺得與其說她是主子，其實倒更象是自己的姐姐，完全不用象對待別的主子那樣謹小慎言。
    司徒聃桐也未曾想丫鬟會反問自己，微微一楞，停了半晌方回：“我想扮作家丁去外麵走走，你佯作不知便可。”
    “這可使不得啊！”一聞此言，子藎的手搖得象撥浪鼓，臉也綠了，“若讓大夫人知道，如何了得？”
    “我並非將軍府的人，隻是客，夫人不敢拿我怎樣，她若問起這身衣裳，我便說是偷的，你不必怕。”司徒聃桐輕描淡寫道。
    “小姐，子藎並非怕自己被大夫人責罰，隻是為小姐著想，如若……”
    見主子目光堅定，子藎聲漸低下去，看來小姐心意已決，她說得再多不過是浪費唇舌，遂垂了首一臉的頹喪。
    司徒聃桐笑道：“不會有事的，放心吧，你且在屋中守著，若有人探訪，就報我春困歇著了。”
    子藎難掩憂色，唯有點頭領命，得得地出了門，不多時又抱著個包裹回到屋中。無需問，那裏麵定是司徒聃桐索要的衣物。
    依小姐吩咐子藎開始為其打扮，服飾和發式俱已弄好，可是左看右看都覺太過惹目，小姐本就一美人胚子，穿上男裝，愈發顯得白淨，極易被人認出。最後沒辦法子藎隻好弄來些黃豆粉和麵粉，將它們混合調製，再塗於司徒聃桐的臉上，她那光潔白嫩的臉總算黯淡下去。
    司徒聃桐對著銅鏡上下打量，頗為滿意，喜道：“不錯！子藎，你做得很好，日後若有機會，我一定好好賞你！”說罷笑嘻嘻出了門，獨剩丫鬟留守空屋。
    已到巳時，將軍府中除了主子們閑邀邀的以及他們的貼身丫鬟也清閑外，幾乎所有下人都各有事忙。才出園門，便見花圃中花仆們還在除蟲剪枝，而身著清一色灰布短衫的護院家丁也分散各處，到處巡邏守護這一府的女眷。
    司徒聃桐認出自己的衣服和花仆穿的一樣，整個府中，也隻有花仆行動最為自由，隻要有花草的地方他們都可以去，當然，除了棄園，還是子藎想得周到。
    但見前麵人影幢幢，司徒聃桐在院牆邊拾起一把輕鋤，埋首提步便走，經過數人，沒敢看是來人是誰，她隻顧慢步前移，慶幸未曾有人找她問話。
    到得無人處司徒聃桐方敢抬頭，左顧右盼，如同作賊般鬼祟，好不容易趁人未曾察覺間輾轉來到北邊棄園。
    司徒聃桐一早隨眉溪來時早已看好方位，棄園的兩邊皆為高牆，以她一弱質女流的身軀實難攀爬，否則她也不用尋到這來想法子出去，直接從前門的院牆爬出去便了。
    棄園鐵門上有不少橫杆，節節踩踏上去應非難事。子藎曾說過，棄園外從未有護院巡視，但園中聽聞常年有人看護，至於當中有多少把守，又是怎樣的輪班次序她無從打探。其實別說是子藎，就算大夫人也未必清楚，因為子藎從未聽秋盈提過，這裏幾乎就是將軍的秘地，天知道他用它來做什麼。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司徒聃桐摩擦著手掌，又回首看了看後方，身後不遠處是幾位夫人的寢樓。
    樓前種了三四排桃樹，桃花正開得豔。幾棵參天古木圍繞周邊，繁茂的枝葉錯綜交錯，也給司徒聃桐製造了最好的天然屏障。不然幾位夫人從窗口望去，隻怕能看到棄園鐵門上有人抓著欄杆正試圖侵入。
    一切比她想象的簡單得多，爬進去時，司徒聃桐一點不覺吃力，她精神抖擻地站在了園內。
    跨過一人多高的雜草群，前麵是一片密匝匝的竹林，她仿佛置身野外，而非別人家的園中。司徒聃桐心中不由暗自感歎，原以為將軍府不大，不想這個棄園一眼看去，竟似比前麵的整個將軍府還要大上數倍！
    “這究竟是什麼地方？”她心裏暗自嘀咕，一邊邁著細碎腳步一路向前。
    竹林裏鳥鳴婉轉，空氣中浮動著淡淡竹香，風陣陣吹過，交織的竹葉發出好聽的沙沙摩擦之音。
    走了這大半天，四周卻半個人影也不見，根本沒有子藎所說的守護之類，此處竟是如此安靜，讓人以為驚入與世隔絕的世外桃園。
    司徒聃桐忽而心生寒意，狐疑四望，正前方處隱隱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響。那聲音越來越急促，象是蛇在淺土中遊動，越來越近！
    司徒聃桐臉色陡變，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後退去。
    “嘭！”
    沉悶的一聲，她的後背似撞上了什麼！緊跟著有人發出“哎喲”一聲慘叫，司徒聃桐驚惶失措地回頭。
    和她貼臉相對的是一張形如枯槁的可怕的麵容，一雙混濁暗黃的眼珠正瞪著她，來人是一個滿臉皺紋的老太婆！
    司徒聃桐登時後退，和那老婦拉開一定距離。婦人佝僂著身軀，揉著撞疼的前額，臉上呈現凶神惡煞似的怒容。
    “什麼人？敢亂闖你奶奶的禁地！”
    “我……”
    司徒聃桐一時不知如何作答，隻是訥訥望著她，如此狀況，實非她所能料。
    那老婦圍著司徒聃桐左看右看，黯淡的眼睛突然一亮，一副貪婪的模樣仿佛獵人打量極其誘人的獵物，盤算著她的口味是否對自己味。
    “對不起，我是無意闖入，既然您老不歡迎我，我便自動消失，對不起，打擾了。”司徒聃桐一見不對，打算立即抽身。
    話一說完她便拔腿快跑，可沒跑出幾步，身後突然狂風驟起，一股巨大的吸力將她生生吸了回去。
    司徒聃桐麵如土色，隻能任自己單薄的身子在空中飛舞，重重摔在地上。
    “通”的一聲巨響，泥渣四濺，司徒聃桐狼狽地從地上爬起，那老婦竟莫名其妙不見了！司徒聃桐驚得連連倒吸涼氣，不敢相信地四下裏張望，哪裏還有那婦人的影子？難道自己又生幻覺？可是摔痛的臀部卻是真真切切的疼。
    “莫非適才那老嫗是鬼？！”
    想到這兒司徒聃桐背脊開始發涼，正好又是一陣風吹過，她沾滿土塵的衣角、褲角一齊飄動起來，司徒聃桐顧不得拍打衣服上的髒垢，奮力邁開綿軟無力的雙足，一路狂奔起來。
    司徒聃桐以自己不敢想的速度一口氣跑出了竹林，園門仿佛是在眨眼間突然出現在她麵前。
    她不及思索，此時她隻想趕快回屋。適才林中的一幕實在詭異莫測，棄園果真是不祥之地！
    從棄園中逃出，司徒聃桐的心不再似之前那般緊張難耐。她緩了緩神，遠遠看了看那荒草輕搖的詭異之地，心中的疑惑卻比來之前更深幾許。
    帶著滿腹的心事，司徒聃桐失魂落魄地向自己的居住地――梅苑走去，此時她已全然忘了垂首低調行事。穿過幾重樓閣，梅苑就在前方，司徒聃桐邊走邊想著林中發生的事，恍惚間，突然聽見身後傳來女人的一聲高喝：
    “那是誰？給我站住！”
    這難聽的嗓音，摻和著無數的傲氣和不屑的，不正是大夫人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