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親者仇者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0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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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氏說話時,錢氏李氏一直磕頭,等她話音一落,兩人便指著趙氏說被她汙告。
    “趙氏一向貪圖便宜,手腳不幹淨,”李氏嘶聲道,“那日見她自後院賊眉鼠眼地溜出來,被奴婢與錢氏撞見,定是怕自己做的齷齪事被人知曉,於是倒打一耙!”
    “老夫人!”趙氏哭喊著連連磕頭,“奴婢怎麼敢誣陷她人……”
    “住口!”傅老夫人喝道,怒視錢氏李氏,“趙德興家的是個什麼脾性?給她一百個腦子,也做不出那樣的事情!事到如今,你二人還要倒打一耙,無恥狡辯,好得很!你們二人在府中時日年久,我自問不曾有一分半點虧待,可惜再是施恩善待,也抵不過幾許阿堵物!今日我隻想知道,我傅府究竟何處對不住,引你二人做下這等歹毒的事情?”
    錢氏李氏不再辯駁,軟軟癱倒在地,連連磕頭,不停叫著“老夫人饒命”。
    “府中眾人聽了,”傅老夫人再開口,聲音已然平靜,隻是隱約疲倦流露,“李氏錢氏勾結奸人,內外接應,企圖謀害我傅氏長孫女。傅家,容不得這樣背信棄主的畜生!來人,將李氏錢氏拖出去行刑!行刑之後,再交給官府治罪。”
    “老夫人。”張伯忽然出列,在座前跪下。不及開口,傅老夫人擺手道:“有什麼話,後頭再說。”
    張伯不肯起身,低著頭,說話的聲音帶著冷意:“這二人不過是被人收買,還請老夫人仔細審問,查清後頭事主!”
    傅桓真稍稍偏頭,眼角餘光看清傅老夫人麵色不豫,甚至有幾分厭惡之色。
    張伯自她睜眼,便在身邊守護,忠心不二,但傅桓真知道,傅老夫人不是很喜歡這個仆人,究其原因,傅桓真一度以為是張伯不苟言笑、不懂阿諛,討不了主家歡心,此刻看來,卻不是人那樣簡單。
    “我說過了,有什麼事改時再說!”傅老夫人道,“退下!”
    張伯磕了個頭:“夫人隻留了小姐這一點骨血在世上,臨終前,吩咐老奴盡心侍候。如今有人暗中謀害,不查個究竟,放走歹人任其逍遙法外,隻怕夫人在泉下難安,還請老夫人細查。”
    傅老夫人握在椅把上的手,緊了又鬆,鬆了又緊,一次用力過一次,終於全然鬆開,籠進袖中。
    “將人帶下去!”
    “老夫人!”張伯還要再勸。
    “住口!”傅老夫人喝道。
    傅桓真抬眼,看看張伯。張伯咬咬牙,起身退到一旁。
    傅忠叫了人上前,將三個婦人提了出去,很快,一陣陣哭嚎從遠處傳來。傅老夫人一拍扶手,寒聲道:“將嘴堵了!”
    很快,前頭再沒有聲音傳來,片刻後有人來報,錢氏、李氏吃打不過死了,趙氏昏迷。
    “報了官府來收斂。”傅老夫人寒著臉,“送信去陽城,讓趙德興來將他女人領走!我要不起這樣的奴才!”
    廳裏廳外的人噤若寒蟬。
    傅老夫人看著廳上傅氏族人,遲遲沒有開口。傅桓真抬頭,輕輕喚了聲:“祖母。”
    傅老夫人看向她,神色數變,最終拍拍她臉,歎口氣,遣走眾人,叫傅忠關上廳門。廳上隻餘下傅家族人,見傅老夫人此舉,不知什麼用意,一時麵麵相覷。
    “紫青。”傅老夫人道。
    旁邊紫青全身一震,低頭出來跪在堂下。
    傅桓真有些吃驚,不明白傅老夫人的用意,抬眼時,卻看見紫青蒼白著一張臉,竟帶著幾分死灰色。
    “一年前,小姐出事那時,你做了什麼?”傅老夫人寒聲道,一字一字,仿佛刀刃。
    紫青身體晃了晃,臉上的死灰色更甚,隨即重重磕起頭來,一邊哭道:“婢子該死!婢子鬼迷了心竅!婢子該死!……”不過數下,她額頭便泛起血色。
    那幾個“該死”背後潛藏的意思太過驚人,傅桓真原本飛速轉動想要替紫青找個開解方法的大腦頓時卡住。她愣愣看著跪在眼前、悉心照料了她一年的這個少女,心裏有些發寒。
    “你的確該死,”傅老夫人道,“你與紫蘭,自小在我身邊,雖說隻是個丫頭,不過平日裏吃穿用度,哪裏曾短缺過半分?我這樣器重你,將小姐的日常交托給你,你便是這樣報答我的?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嗎!?”
    紫青還在磕頭,身體已經搖搖欲墜,嘴裏隻是反複說著那幾句話。
    “罷了罷了,”傅老夫人擺擺手,“帶下去吧,找牙婆來賣了。”
    紫青僵住,猛然抬頭,眼裏最後一點光亮消失,軟軟趴在了地上。
    傅桓真不忍心,身體跟著動了動,不想傅老夫人立刻將她牢牢束縛,用力之大,令她立刻疼得皺了眉頭。她抬起頭,傅老夫人看著她,目光淩厲:“你是主子,她是奴才,記著!”
    傅桓真慢慢收了力氣,抬眼看著婆子上前將紫青拖了下去。
    “傅弘平!”傅老夫人又道。
    下頭有人出列,彎腰一拜:“大伯母,侄兒在。”
    傅老夫人抬眼看去:“你家老三如今年紀也大了,成日裏放在身邊也不是事,滇平那邊正缺人手,我看就讓他去吧。”
    傅弘平是個外貌敦厚的中年男人,聽到傅老夫人的話,滿是驚訝,嘴唇蠕動兩下,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大伯母!”他妻子張氏從隊列裏揪著個少年撲出來跪在他身邊,朝傅老夫人道:“大伯母,桓誌才十三,還小,他的兩個姐姐遠嫁,一年也見不上幾次。我這些年身子不大好,不時地就犯病,躺在床上幾天起不得身。桓誌孝順,日日盡心服侍。如今我隻有這麼一個孩子在身邊,若是孩子做什麼錯事惹大伯母不高興,大伯母隻管打罵教訓,隻求大伯母體諒侄媳這點做娘的心,再讓我放在身邊養幾年吧?”一邊在那少年背上打了幾下,“我平日裏便叫你多讀些書,少去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玩,長些能耐,也好為長輩分憂!你就是貪玩!還不快同你祖母認錯!”又推了一把傅弘平。
    傅弘平被推了個踉蹌,跪下去道:“大伯母,桓誌向來頑劣,我們夫妻平日裏沒少管教。大伯母要叫他出去曆練,也是好事,我夫妻不該有半句多話。”
    張氏扯他一把,低喊:“老爺!”
    傅弘平甩開手,接著道:“隻是滇平偏遠,路途崎嶇、瘴氣又重,桓誌畢竟還小,恐怕去了非但不能做事,反倒成了負擔。大伯母再斟酌斟酌,給他換個地方。”
    “是啊,桓誌年紀還小,”傅老夫人冷笑,抬手指著那個麵容清秀,一副無辜表情的少年,“你們兩口子養的好兒子!我看若是再得大幾歲,怕連我老婆子也要死在他手裏了!”
    傅弘平大驚:“大伯母這話是何意?”
    張氏也哭道:“大伯母說這樣的話,是要叫我們娘倆沒了活路?”
    “活路!”傅老夫人道,“你們有了活路,卻不許別人有活路,這是個什麼道理!”
    傅桓真握緊了袖中的手,抬眼看向那個少年。她與這位族兄,幾乎連照麵都很少打,此刻看著那張俊秀白淨,還帶著幾分稚氣的臉,隻覺得十分荒謬。傅老夫人雖不曾明說,可但凡有腦袋的人,都該猜得出這個少年與今日開正德廳的事情有關聯。
    而之前傅老夫人質問紫青是說的話,明顯指的是一年前傅桓真落水。那這個少年,與那件事情,是否有關聯?若是有——這世上,恐怕隻有傅桓真一個人知道,那場眾人以為隻是一場令傅桓真差點病死的事故,其實是謀殺。它令得那個七歲的小女孩從此再不能看這世上碧空白雲、綠草繁花。
    老夫人那時握著椅把的手緊了鬆,鬆了緊,幾次反複,便是因為猶豫著如何決斷,可是最終,她仍舊選擇這樣的方式平息整件事,用兩個不足輕重的仆人性命,用一場並不致命的流放?
    傅桓真的心一點點涼下來。
    傅弘平連連作揖:“大伯母,侄兒侄媳再有不是的地方,大伯母隻管責罰,說這樣的話,可叫侄兒侄媳如何擔當得起?”
    “罷了,”傅老夫人擺手,“事情究竟如何,你回去好好問問你那寶貝兒子!問他到底做了什麼下作的事!今日我便隻有兩條路給他,一條,隨傅忠去官府投案,另一條,去滇平。你們選!”
    傅弘平和張氏求了半天,傅老夫人隻是閉眼不理,最後是傅忠湊上去,在傅弘平耳邊說了幾句話,傅弘平聽完,臉色大變,狐疑看看自己妻兒,又看看座上臉色冷漠的傅老夫人,一時脫了力坐下地去。張氏伸手去拽他,喊了兩聲,被他一把甩開。
    “大伯母,”傅弘平朝傅老夫人磕個頭,“侄兒這便去給老三收拾行李,明日送他上路。”
    張氏大驚,扯住他衣袖喊:“老爺!”
    傅弘平甩開妻子起身,怒視著妻兒:“你養的好兒子!”一腳踢過去,將傅桓誌踢翻在地,轉身大步往外走,到了門邊,回頭吼道,“還不快走!杵在那裏丟人現眼不成?”
    張氏哭哭啼啼,拉了兒子起身追過去。
    張伯繃緊了身體,望向兩人背影的眼神,仿佛看著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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