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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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幾天過去,笑籬發現老板沒有炒自己魷魚的意思,總算放下心來。
在家裏的時候(他在心裏已經把那個地方當成自己的家),和方學敬大多數時候都和和氣氣的,有時候會互相鬥嘴,誰也不示弱。
他不明白為什麼那次之後方學敬就沒再碰過他,這不是不符合當初要他來的初衷了嗎?
那天被方學敬問了之後,笑籬覺著肯定是自己那些地方漏了馬腳,之後就更加小心翼翼了。被知道了的話,本來就沒什麼分量的自己更會被看清了。
無論表麵多麼囂張跋扈,笑籬都不得不承認,自己骨子裏有難以去除的自卑,麵對方學敬時,那種無力感就更加強烈。
明明想要靠近的,可是在某個距離之內好像存在一層電網,稍越雷池就會受到帶著痛覺的警告,讓他時刻提醒自己要保持在安全距離之外。
方學敬也開玩笑的罵喬玉龍壓榨員工,喬玉龍說“沒辦法啊,老板太有人格魅力了,員工心甘情願被壓榨也舍不得離開呢。”
“就算別人都走了,也會有一個人留下來。”喬玉龍倒是正經起來。
“你?”
喬玉龍斜了他一眼,方學敬心裏明白。
“他說他喜歡這裏。”
“那他有沒有說他為什麼喜歡這裏?”
“他說他把這裏當成家。”
喬玉龍有微微的怔愣,體內湧上一股暖流,從沒想過自己會被這個毛頭小子感動。
“他剛來的時候可不是想做服務生。”玉龍看一眼方學敬
“他是想駐唱的。”
“那你幹嘛不讓他唱?”
“廢話,當然是他唱的不好了,我是生意人好不好,放一個不入流的歌手在這,客人不是要砸場子,挪,你看看他的水平就知道應該是什麼標準了。”喬玉龍朝著正在唱歌的歌手努努嘴。
“這小孩倒是挺執著的,現在也沒放棄這念想呢,沒事就纏著我說好話,可是他唱的確實不夠水準,不跑調倒是不跑調,可是欣賞價值就沒那麼高了。”
方學敬沉默一會兒說“你讓他唱吧。”
“你聽不懂話是怎麼的,我不是說了……”玉龍看學敬還挺堅決的樣子就感覺剛才對牛彈琴了,剛開口就又被學敬打斷。
“你讓他唱!你下午不是也營業的嗎,那個時候人挺少的,你就先在人少的時候讓他唱唱,你都不給他鍛煉的機會他當然成長不了了。”學敬教訓起玉龍。
“要是真的影響了你的營業額,那你虧多少,月底給我打個報,我給你補上。”
“呦,現在就開始護短了啊。”玉龍拋過一個衛生球眼。
“不過你說的我倒是可以考慮考慮,說不定他這幾年長進了呢。你少給我提前,他就跟我弟似的,我還犯不著計較那些。”玉龍想,可能也正是因為把他當弟弟所以才一直藏著他,才一直覺得永遠沒有一個合適的時間讓他也獨當一麵。
王笑籬回家的時候方學敬已經要睡了,聽到樓下的聲音,方學敬知道喬玉龍有動作了。
笑籬大多數時候都像個孩子,不太掩飾自己的喜怒哀樂。
方學敬下樓,走下最後一級台階,正想著是不是要說些什麼,突然被笑籬衝過來一下子抱住,用力之猛差點讓學敬招架不住。
“我好開心啊,我真的好開心。”笑籬抑製不住心底的激動,也抑製不住要把那份喜悅傳達給心裏想著的那個人。
三年了,以為已經沒有可能的事,今天被宣告可以有一個機會,還有什麼比這更讓人高興的事兒嗎?
“什麼事啊,這麼高興?說來聽聽。”方學敬不想捅破,抬起雙手環住撲在自己懷裏的人,即使對方沒在看他,臉上也露出真實的微笑,他自己看不到,那樣子有多寵溺。
笑籬在方學敬懷裏搖搖頭,撒嬌的哼了一聲,還是方學敬懷裏笑著,圈著的手臂又緊了緊。
笑籬知道自己現在還不成氣候,現在的自己還不能在學敬眼裏,總有一天他會為他唱出動人的情歌。
方學敬假裝不知道,他開始也去揣摩笑籬的心思,得出結果,然後努力順著他的意思。
還好方學敬家的門隔音效果都非常好,笑籬背著方學敬用自己攢下來的錢買了一把還算不錯的吉他,他可不想讓方學敬聽到他現在的魔音。
以前看人家彈覺得挺簡單的,到自己這兒手都不聽使喚,而且沒兩天手就磨破了,還好又過幾天就結了繭子,沒那麼疼了。
方學敬倒是不會覺察到什麼異樣,笑籬白天在家的時候方學敬回去公司,晚上笑籬回來的時候方學敬常常都睡了,他到現在還沒有敲過笑籬臥室的們呢。
隻是,這段時間見到笑籬的時間少了,感覺生活裏缺了什麼東西。
想起他看著自己,那雙眼睛很清澈,又有幾分勾人,那是一雙會說話的眼睛,隻是方學敬現在還不能看懂它。感覺那樣的目光裏有些東西讓自己沒辦法不躲避,可是又那麼喜歡被它追隨著。
笑籬忙著上班,學吉他,方學敬忙著上班,琢磨笑籬。
方學敬沒意識到,自己正把越來越多的注意力放到了王笑籬的身上。
二十二
手機鈴聲不停的叫囂著,像是抱怨著主人的冷淡。
王笑籬看著不停閃動的屏幕,一時之間竟然忘記了要去接聽。
是家裏!
三年了,那好像是一個完全將自己排除在外的群體。漸漸地,出走時氣餒自己的任性,到最後也心灰意冷了。
真的有那麼不能原諒嗎?
笑籬現在也想不明白,那些到底是什麼,竟比自己這個大活人還重要?
三年的遺忘,這個電話是不是有人按錯了號碼?還是自己眼花了?出現幻覺了?就連自己也覺得唐突了。
笑籬將電話接了起來,拿著手機的左手不停的打顫,要費好大的勁才能讓聲音聽起來波瀾不驚。
“媽……”電話那頭是媽媽的聲音,好久沒有從嘴裏喊出這個稱呼了,想必那頭的人應該是和自己一樣幾乎忍不住要奪眶而出的眼淚。
眾叛親離,終究不是自己想要的結果。
誰不想做個名符其實的孝子,笑籬也想,隻是,現實的情況讓他太力不從心了。他好像昨天還被當做一個三歲孩童,然後便被要求一夜長大。
無助,惶恐,焦慮……
多希望,有個人可以來告訴他要怎麼做才能十全十美,可是他無處求助,麵對的隻有接連不斷的指責和白眼。
想不出,除了逃避,還能再做些什麼。
這三年裏,有多少個夜裏,夢到在幼時在媽媽身邊嬉戲的自己,夢到所有的變故都不曾發生,所有人看自己的眼神充滿溫情,然後哭著醒來,才發現,原來,真的隻是夢而已。
笑籬知道,即使媽媽心裏接受不了變質的自己,可是她不會真的憎恨自己,笑籬自信,他永遠都還是媽媽眼裏的小寶貝。
不是不恨自己,有時候想,像自己這樣的一個人為什麼還要留在這個世界上。曾經也有過輕生的念頭,可即使在最絕望的時候還是沒有勇氣撒手而去。後來清醒了,回想當時真是傻逼的可以了。
愧疚,思念,再沒什麼比這更濃烈,笑籬一直被這兩種感覺糾纏著,無處訴說,也沒有勇氣回頭。
所以聽到電話裏媽媽久違的聲音,所有的理智都消散殆盡,笑籬隻想哭,隻想哭,在心裏一遍一遍的說:媽,我想你,我想你……
“孩子……孩子……”笑籬不說話,媽媽知道他還是哭了,這孩子打小兒就寧著呢,雖然一直嬌慣著,可是也從來不是愛哭的,當媽的知道,寶貝一定是在外麵受了委屈。
“孩子,你是不是受了委屈啦?……媽在這呢,媽在這呢……”笑籬媽沒讀過書,聽著電話裏斷斷續續的哽咽,心裏別提多難受了,可是也不知道要說什麼才能安慰遠在天邊的孩子,隻能告訴他,自己在陪著他呢。
“媽,我沒事兒,就是太想你了。”笑籬很快調整好情緒,聲音也平靜多了。
“那就回來啊!”電話那頭的母親聽了笑籬的話突然激動起來。
“要過中秋節了,你都多久沒在家裏過過節了……孩子,回來吧,媽也想你呀……”說著說著,老太太眼淚也啪嗒啪嗒掉下來。
“媽……我……”結結巴巴,欲言又止,何嚐不想回去,可是家裏現在真的可以接受自己了嗎?真的現在回去,自己也沒把握就可以當做什麼都不曾有過,別人眼裏的複雜,自己也是沒辦法忽略掉的。
“其實你爸呀,就是嘴硬,他巴不得你回來呢,你走後他就沒氣兒順過,你回來吧,沒人能趕你出去。”
媽媽這麼多年對父親一直都是順從的,父親說的她都奉為聖旨,這一次這麼堅定,笑籬好像看到媽媽握著電話的手又緊了緊,這次,她是決定站在自己這邊了。
這次中秋又和國慶趕到一起了,上班族都在抱怨,本來應該加起來十天的假因為這樣的巧合縮減到了八天。
笑籬的工作當然和那些白領不一樣的,別人休假的時候是他們最忙的時候,酒吧的營業時間在節假日都要延長兩個小時。
讓他們這些人任勞任怨的是,節假日的工資是往常的三倍,這樣一個星期下來幾乎有平時一個月的收入那麼多。
笑籬沒回過家,可是出來後也是一直定期寄錢回家,其實現在家裏早就不需要他的補給了,也說不清自己是賭氣還是愧疚多一些,即使是中間有一段特別艱難的時候,寄回家的錢也一分不少的從未間斷過。
明明還沒有最後下決定要不要回家,可是怎麼莫名其妙的買了那麼多東西,還特別有秩序的分好類別,給家裏人的,送給親朋撐門麵的……
而且,這幾天也已經猶疑著怎麼跟喬玉龍請假,他才能絲毫不為難的讓自己回去,節後還能安安穩穩回來上班。(其實喬玉龍也沒有笑籬想得那麼不近人情嘛~)
心,終究像是水中浮動的樹葉,搖擺不定。
笑籬不是一個生活井井有條的男孩子,不在的時候房間的門經常都是開著的。
方學敬並沒有閑心要去窺探人家的私人空間(雖然那是他的房子),尊重隱私,這也是當時君子約定中的一條。
這人真是粗心,房門這麼大敞著人就走了。
方學敬不經意的走過,不經意的往裏麵隨意一瞟,這家夥發橫財了是怎麼的?
房間多了不少東西,直接入眼的就有幾樣是對笑籬來說算是奢侈品的,那些對笑籬絕對不適用,還有的包上了精美的包裝,像是要送人的。
王笑籬的背景方學敬是了解一些的,他哪來的朋友,哪有那麼多東西要送啊,那麼隻有一種可能了。
可是據他所知,笑籬是跟家裏鬧翻了出來的,怎麼突然要回去了?
二十三
“啊!鬼啊!”王笑籬鬼哭狼嚎般直接從沙發上掉了下來,還撞到了方學敬的頭。
笑籬下班回來直接倒在沙發上,雙臂向上靠著,今天真是累死了。
住到這兒以後,不和方學敬一起回來的時候王笑籬就騎自行車,雖然距離不近,可畢竟是年輕人,而且自行車可是王笑籬最擅長的一項體育運動了。
平時是沒什麼問題,今天上午出去買了東西,回來坐都沒坐就直接去上班,現在連上樓的力氣都沒有了,就想直接在沙發上睡一夜算了,也不會注意到方學敬在客廳角落裏,從自己進門就一直看著。
這也是情有可原的,笑籬下班晚的時候,方學敬就算睡了也會把客廳裏的燈開著。今天也一樣,所以累的五迷三道的笑籬自然也沒發現什麼不同。
方學敬對於被人這樣忽視了感覺很不滿,看笑籬剛好是最沒防備的時候就想嚇他一下。
輕手輕腳的走到沙發前半蹲下來,慢慢靠近,盡量不驚動似乎已經快睡著的人。
距離近到不能再近,然後隻不過是用他渾厚的聲音“輕輕”“喂!”了一聲,就發生了剛才那一幕。
方學敬本來是自己惡作劇,倒是被王笑籬極高分貝的叫聲也嚇了一跳,而且人還被撞了個四腳朝天。
“你……你幹什麼?大半夜不睡覺裝什麼鬼啊?”笑籬總算看清眼前形狀狼狽的人,還好不是鬼,要知道一個人走夜路是有心理陰影的。
現在也沒完全緩過來,心還突突的跳著,就是人也精神了,瞌睡蟲跑的無影無蹤了。
不管是什麼原因,對於方學敬造成的影響,笑籬心裏不滿是真的。
“誰裝鬼了?你見過鬼在明亮明亮的燈光下招搖過市嗎?是你在哪撞鬼了吧,真是!”方學敬也相當鬱悶,自己竟然會這麼滑稽,都是這個王笑籬害的。
“切,你知道一個人都這麼長的夜路多恐怖嗎?誰知道你腦袋是不是進了地溝油找了這麼一個鳥不拉屎的地方,路過的車都沒有幾輛。”比嘴毒的話,方學敬永遠比不過王笑籬。
“鳥不拉屎?你知道我這兒多值錢嗎?”方學敬想對於王笑籬那樣無知膚淺的人是不會懂得這塊地的商業價值的。
“多少錢也跟我沒關係,你這麼晚不睡,是在等我?”雖然已經不那麼迫不及待的想要會周公了,可是席卷全身的疲憊感讓貧嘴的笑籬也沒什麼性質再鬥嘴了。
“你看起來怎麼那麼累,喬玉龍那麼黃世仁,把你使喚成這樣?”不再鬥嘴的王笑籬讓方學敬忍不住心軟,不去理會他問出的問題,盡量問得不會表現出自己的關心,既然早有約定在先,那就得做好好聚好散的準備。
“是啊,你們都是土地主啊!”笑籬從鼻子出氣,輕輕笑了笑。
這個小毛孩,成什麼樣嘴上也不留德,知道他在開玩笑,方學敬以為自己會反擊,可是他沒有。
“還好,沒發燒,沒生病。”方學敬用手背碰了碰笑籬額頭,又看了看他的臉,然後放心似的說。
真不是笑籬大驚小怪,隻是方學敬的動作行為著實讓他吃驚,不,不光是吃驚,應該說是——受寵若驚!
笑籬一時傻掉,瞪著一雙大眼睛一動不動,惹得方學敬忍不住笑出來。
“你是不是要回老家啊?”其實人家回不回老家好像和自己沒什麼關係,之前還想要是問了會不會想得自己太八婆,不合身份,可是這麼自然的就問出來了,也沒有覺得半分尷尬。
“你怎麼知道的?”然後想了想,應該是他看到自己買的東西猜到的“你真聰明。”
“其實,我也還沒有決定呢……”笑籬的臉色更暗了些。
方學敬想起來王笑盈跟他說過的,笑籬犯了一個什麼不得了的錯誤,然後不得已離開家,之後再也沒回去過。
一個人,尤其是王笑籬這樣一個還未真正長大的男孩子,三年離家,他心裏未必不是百般折磨的。不知道是什麼讓他動了心,是什麼讓他動搖了,可是看得出,他心有千千結,此刻的他又有種從未在他身上出現過的滄桑感。
“我以為很多事可以很簡單,可是有的事情發生了,才發現,牽扯其中的不隻自己。我以為時間可以讓傷口不留疤痕,可是自然有人不會放過你,我以為的事情很多,可是都被一件件的推翻,然後我明白,生活遠比我想象的要複雜的多。”
笑籬沒有讀過很多書,平時耍嘴皮子還可以,深沉起來總是有一些語無倫次的。
方學敬坐在沙發拐角處,與笑籬有些距離,聽了之後隻是環著手臂點點頭,未發一語。他有種預感,那個男孩就要對他講述那段把他傷的體無完膚,至今餘毒未除的“不堪過往”。
“想聽故事嗎?”果然,笑籬開口了。
“好啊,洗耳恭聽!”方學敬向笑籬身邊湊了湊,還保持著可以不費力氣看到他多半張臉的位置,做好聽故事的準備。
這時候他還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樣的心態,才會對別人的一段傷心往事有了那麼大的興趣,隻是,自己有好像不是一個冷眼旁觀的看客。
總有一天他會知道,就是有那麼一個人,讓你沒緣由的想要靠近,讓你對他的一切都充滿好奇,讓你情願變成一條蛀蟲侵入他的生命。你會像中毒一樣,不能全身而退,可是卻始終甘之如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