昪日東升，蘇鵺騎著白馬，石子甬道，馬蹄飛奔，一路顛簸。嵽嵲山峰遮雲避日，古樹魁拔。
    前麵一家簡陋茶棚躲在深林處，跨下馬係在馬棚，坐在長凳上，用袖子擦了擦落上樹籽的木桌，叫了一杯解渴涼茶。
    “客官，你是叫蘇鵺沒錯吧……”
    猛然抬起頭，看向皮膚有些黑黝的店小二，他蘇鵺就算再有名也不至於到一個荒郊野外差不多與世隔絕的店小二也認識自己吧，提高警惕，“你是誰？”
    “你別緊張，隻是有位公子在裏頭等著你呢。”
    蘇鵺眯起疑惑的眸子，“你說有人等我？什麼樣的人？”
    店小二騷騷腦袋，“不就是那一身白衣長得神仙似的姓豔的公子麼。”
    豔訣不穿白衣，再說他也不會閑到在這裏等著自己。
    拿起碗，咕嚕咕嚕幾口喝完茶水，往桌上拍了幾個銅板，“那麻煩你告訴那位公子，說我沒空！”
    “唉，公…公子……你這叫我……”店小二的聲音戛然而止。
    有人掀開竹簾的聲音，茶棚裏一雙飛鳳靴落在滿地鋪蓋的樹葉上，再接著一襲白衣似盛開的白蓮綻放在這片綠色繁茂中。
    茶棚蓬蓽生輝，在那清一色的世界裏，有如畫師隨意一筆，成了突然出現的盛景。
    “怎麼這麼急著走？我還為你特地叫了盤桃花鯽魚……”
    是豔訣！真的是他！
    扭過頭見他眉眼如畫麵似霰，那身白衣沒了以往倨傲灼烈，在這人跡稀少的林間，倒像是一位歸園田居的隱士。
    這樣的豔訣，讓人少了防備，哪怕知道他是那種“弑母奪位”的人，仍舊好想靠近。
    可是……
    “不用了，我現下還有重要的事要辦。”牽過白馬鞍轡轉身要走。
    “真的不用？”
    “不用！”沒有半點猶豫。
    “哦～～此去凶多吉少，不用在下教你一些技巧以備不時之需？”
    蘇鵺哪會聽不出豔訣話中含義，譬如姻緣天來那次，沒有豔訣他還走不出迷宮呢。
    厚著臉皮回去，反正他在他麵前幾時有臉過？還在乎這一次？
    兩個人就這樣麵對麵默不作聲坐著，眼睛一直盯著專心致誌挑著魚刺的豔訣，忽然他將挑好的魚肉放到蘇鵺的碗裏，“嚐嚐合不合你口味。”
    蘇鵺更是不做聲了，看著桃花鯽魚思緒飄到與雅苑一起的時光。
    那時候的雅苑總會將那頭飄逸的長發係成簡單的發結，眉頭裏帶有些許無奈與寵溺，“鵺兒……你總是這樣…愛吃魚的話要自己挑刺才行呐，以後若是為師不在你身邊你豈不
    是連魚都不吃了？”
    那時候的蘇鵺隻是瞪著圓溜溜的眼睛吃著挑好的魚肉一邊扒著飯一邊含糊不清道，“鵺兒以後都要呆在師傅身邊，一直一直……”
    結果，到現在，連自己的師傅在哪？過得怎麼樣過得好不好？有沒有好好照顧自己？都不知道。
    夜君卿也是一樣，沒能保護好他才會害他生命擔憂。
    覺得自己真是廢物一個。
    佇立起身，手指按壓在桌上，“豔教主，在下實在有要事，是會出人命的要事！”
    說出這句話，蘇鵺就後悔了，發現自己當真是傻得糊裏糊塗，豔訣殺了多少人，怎麼會在乎一條人命？
    對麵的豔訣抬起雙眸，沒有一絲絲笑意，手上繼續挑著魚刺，不緊不慢的問，“夜君卿的命……就這麼在乎？”
    蘇鵺沒作聲，豔訣繼續道，“坐下來，把這魚吃了。”
    見蘇鵺沒反應，“難不成不想知道？”
    沒等豔訣說完，蘇鵺“噔”地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狼吞虎咽吃起飯來，豔訣看著他那副受氣的模樣心情好了一大半，手肘支著下巴，肩上的發絲落下幾縷，“好吃？”
    飯哽在喉嚨咽不下去，嘴裏始終嚼著那口飯，桃花鯽魚的味道在口中擴散，是讓人懷念的味道，為什麼？
    為什麼桃花鯽魚有師傅的味道？為什麼偏偏是令人聞風喪膽的“弑母奪位”魔頭？為什麼這樣的魔頭要為自己做到這種地步？
    “豔訣……你說，你到底想要什麼？別對我這麼好，我沒什麼可以回報你，什麼都沒有！”
    豔訣的眼睛有如一汪泉水漣漪蕩漾，“難不成你是受虐狂？我沒讓你回報，也不需要。”
    睫毛顫了顫，站起身子，歪著脖子看向蘇鵺，“百毒穀，活人墓，棺槨，入口。”
    留下呆愣愣的蘇鵺，豔訣又是那樣毫不猶豫毫不留戀地走了。
    上天為何要創造出這樣的人？是專門來懲罰自己的吧，一定是……
    百毒穀。
    小白越靠近百毒穀就越不安分起來，穀前有一石碑，上麵長了些青苔，“勿入”二字早已斑駁依稀，看來年代已近久遠。
    放眼望去，穀中霧氣繚繞看不清方向，穀外景物依舊寧靜安詳，這種對比仿佛是天母為了阻止牛郎織女會麵而用簪子劃下的一條界線。
    “小白……主人我要去裏麵了，你要好好呆在這。”拍了拍小白的腦袋轉身踏進山穀，小白懸蹄嘶鳴，在林間久久不散。
    “青竹！你看！那是蘇鵺的白馬！”顏儒宇從馬上跨下，走到白馬麵前，卻發現白馬的眼角掛著的眼淚濕了鬃毛，果然……什麼樣的主人什麼樣的馬……
    青竹勒住馬，“看來我們還是遲了一步，要知道在百毒穀裏找人可不容易啊……”
    顏儒宇同青竹望著這片藏滿危機起伏的山穀各自沉默。
    不知道他們要麵對的……是怎樣的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