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花堂已經布置起來。
    熊大力的九個老婆把方月華打扮得漂漂亮亮，一身大紅又罩上紅蓋頭，然後由熊大嫂充當喜娘，扶到花堂來。
    周萬通和眾人早就等在大廳。
    按規矩，庶民成親男子穿的是九品官的官衣，周萬通也是一身紅袍，頭戴狀元帽。
    一個大嗓門的嘍羅充當司儀，婚禮就開始了。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這裏沒有高堂，就改為二拜兄長，周萬通和方月華向熊大力施禮，這倒是也合情合理。
    然後夫妻對拜、送入洞房。熊大嫂就把方月華扶到布置好的新房去了。
    周萬通就留在大廳與眾人歡飲。
    方月華坐在新房床頭，她頭上仍罩著紅蓋頭。
    已經是二更天。
    桌上的燭火噼啦地響了一聲，旁邊有模有樣地放了幾盤果品，大棗、花生和幾樣果鋪，這些都是熊大力差嘍羅去山下買來的。
    講究人家擺的應該是紅棗、花生、桂圓和蓮子，諧音早生貴子。
    不過桂圓這玩意可不隨人的意，怕是要和時節和產地，而且不出三日就臭不可聞，所以真正能在新房中把這四樣果品擺全的人並不多。
    除了果品，桌上還有幾盤小菜，其實這些都是樣子，必不可少的是酒。
    交杯酒是一定要喝的。
    一陣腳步聲傳來。
    方月華不禁握緊了手。
    房門打開，熊大力送周萬通回來，後麵還有山寨的二當家三當家及一群嘍羅，大夥都喜氣洋洋。
    這是來鬧新房的。
    所謂鬧新房，無非就是想借機逗逗新郎新娘，順便說些不葷不素的笑話。也有的乘機揩油，摸新娘子一把。
    不過沒有人對方月華亂來，這可是寨主兄弟的媳婦，這要鬧出事來可了不得。
    鬧過新房，新郎就該掀蓋頭了，這時鬧新房的人也就該走了。
    “兄弟，良宵一刻值千金，你就快去吧。”說完這句話，熊大力就帶人走盡，繼續到大廳喝酒去了。
    現在屋裏就隻有周萬通和方月華了。
    周萬通把房門插好。
    方月華聞到周萬通氣息中濃重的酒氣，她感到周萬通正向她走來。
    走向靜靜坐在床頭的方月華，周萬通心裏竟有一絲傷感。
    家這個名稱，他已經快完全忘記了。
    他不是孤兒，但他一直認為自己和孤兒也沒什麼不同。
    周萬通的爹並不姓周，他姓的是娘的姓。
    他娘死得早，爹又娶了後母，第二年他就有了個弟弟。
    有後娘就有後爹，他是家中長子，後娘自然把他當眼中釘，爹也看他成了累贅。
    於是周萬通就改了名換了姓，從此去街上流浪。
    這些事情早已爛在他心底，除了江雨晴，現在已經沒有人知道了。
    周萬通摘下狀元帽，信手放在桌上，然後用壺向酒杯中斟酒。
    這酒杯是新郎喝交杯酒用的，新娘用的杯在桌子另一邊。
    新郎新娘喝交杯酒的位置是有講究的，新郎站在尊位，以顯示其是一家之主，新娘則在卑位，表示對新郎的順從，也表明自己將來會是個賢妻良母。
    周萬通又繞過桌子把另一個酒杯斟滿，然後把兩杯酒自己喝了，杯子放在桌上，他又向床前走來。
    吉服絆了他一下，他急忙站穩。
    紅袍太不合身了，又大又長，剛才在大廳就差點給絆倒，可能是熊大力從前穿過的。
    周萬通邊走邊脫袍子，這簡真就是個大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