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時分，四義鏢局的鏢隊來到劉家老店。
    鏢局有三不住，不住新開的店，不住換老板的店，更不能住娼店。
    婊子到處有，住在妓院裏接客的有，住在旅店等人上門的也有。
    有暗娼的客棧就是娼店。
    這樣的店往往還是黑店。
    告子說過，食色，性也。
    可這食字造就了不少吃貨，色字招惹了許多禍端。
    人還是克製一下本性的好。
    劉家老店是四義鏢局南下常住的一家店，店裏都是熟臉兒，大家就安頓下來。
    晚飯後方月華對值夜做了安排。
    分到上半夜值夜的人就帶著小徒弟出去了，下半夜值夜的人早早回房睡覺，等後半夜換人。
    鏢車停在客棧的後院裏，趟子手圍著鏢車坐了一圈。
    鏢師通常都不和他們在一起，趟子手是明哨，鏢師都是暗哨。
    這樣安排虛實相濟，就算真有餓虎下山，他們也是摸不清頭腦的。
    這就是保鏢的經驗。
    經驗都是鮮血換來的。
    淩百川和江雨晴與幾位鏢師坐在院中柴房側麵陰影中，從這裏能清楚地看到整個院子，別人卻很難看清他們。
    江雨晴分的上半夜，值上半夜的人可以在後半夜好好睡一覺，後半夜的人沒這麼輕鬆，到明日大半天都提不起精神。
    江雨晴知道這是淩百川的安排，隻是借方月華的嘴說出來，淩百川也是要守前半夜的。
    幾個鏢師陸續找借口去了別處，柴房旁隻剩下淩百川和江雨晴。
    淩百川又留意看江雨晴。
    她總是默默無聞，她為鏢隊做了許多事情卻一聲不響。
    至於她自己的事情，她更不會向別人說。
    淩百川實在想知道她在想什麼，卻沒法開口詢問。
    “總鏢頭，我到鏢車那邊看一看。”江雨晴說著就要離開。
    “雨晴，鏢車那邊有人看著，你就不用過去了。“淩百川說著，不由用攔了一下江雨晴。
    江雨晴自然沒辦法離開了，她隻好坐下來。
    “雨晴，你叫我淩大哥就行，不用叫總鏢頭。”淩百川道。
    江雨晴見到淩百川時就稱他總鏢頭，顯得生疏許多，淩百川總算找到機會讓她改口。
    “我是鏢局的鏢師了，還是叫你總鏢頭好。”江雨晴仍然和風細雨地說道。
    淩百川聽了這句話卻心裏一緊。
    “雨晴，你該不是討厭我吧？”他問道。
    江雨晴沒想到淩百川會直截了當地問自己，一時有些張口結舌，她慌忙答道：“不……不是。”
    “那你怎麼和我這麼生分？我們江湖兒女可沒有市井小民那些個假充門麵的講究。”
    淩百川這句話講的很巧妙，連江雨晴男女之間不便的借口也堵住了，不過這倒不是他心機深，確也是如此。
    “嫂溺，叔施以援手。”
    拉拉手就能救溺水的人嗎？
    照著這個想法，武林人交手，沒有不沾衣捋袖的，這都是失節，所以武林女子也就都是壞女人了。
    雖然這種說法毫無道理，但世上到底蠢人多，所以在尋常人眼裏，江湖人縱然不是喝人血吮人髓的怪物，也絕不是良善之輩。
    可一旦小老百姓有難，往往幫助他們的都是些武林人，結果小老百姓對武人既愛又怕，有了心裏佩服，卻又不敢親近的古怪態度。
    “總鏢頭，”江雨晴抿了抿嘴唇，“師兄也在鏢局。”
    這個回答其實答非所問。
    “雨晴，這跟你師兄有什麼關係？”淩百川問道。
    有關係麼，應該沒有；沒有麼，好像有。
    “師兄……是個賊，大家都有些防備他，”江雨晴囁嚅著，“我到底是他的師妹，還是……還是這樣好。”
    “雨晴，你想的太多了。”淩百川道，“這有什麼呢，誰還沒有幾個壞親戚？再說周大哥也算不上壞人，你不必擔心。”
    “可是……這對你不太好。”江雨晴的聲音更小了。
    “我可是總鏢頭，有什麼不好的。”淩百川道。
    “這個……人們常說，要，以德服人，”江雨晴道，“還是要讓大家佩服你才是。”
    “我倒也想，”淩百川歎了口氣，“我這個樣子也就騙騙不知底細的人吧。”
    “總鏢頭，不要這麼說，”江雨晴道，“你的武功很好的。”
    “你就別安慰我了，我的斤兩還是知道的，”淩百川沉聲道，“其實我知道為什麼月華姐會讓我出鏢，她是擔心劉鋒一夥。我會露餡的，早晚有一天。”
    “總鏢頭，你不要這麼想。”江雨晴安慰道。
    “雨晴，你就不能叫我一聲淩大哥嗎？”淩百川的聲音透著一種懇求。
    “淩……大哥。”江雨晴抿了抿嘴唇。
    “這樣多好，”淩百川臉上的愁容一掃而光，“雨晴，要是累就不要守夜了，反正有我呢。”
    “總鏢……淩大哥，我不累，”江雨晴道，“反正這些事情我早晚都要做的，早一點兒熟悉才好。”
    “雨晴，你真是通情達理。”淩百川道，“像你這麼明白事理的姑娘太少了。飛燕就差多了，整天瘋瘋癲癲的。”
    “飛燕姐不來守夜嗎？”
    聽到淩百川提到飛燕，江雨晴記起沒有聽到方月華安排淩飛燕守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