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晗露出頭來一看，夜空中竟然放射出各色煙花，有的像荷花，有的像菊花，有的像梅花，有的像玫瑰，各式各樣的花形爭相競放，讓人目不暇接。
    小晗驚呆了，此時此刻，她說不清自己心中的激動是來自哪裏。她想起上學的時候，班上曾經有個男生為了向喜歡的女孩兒告白，在學校後麵的空地燃放煙火。女孩兒很激動，當即答應了他。事後男孩兒因為在學校放煙花而不得不交檢查，而這件事在小晗的心中卻隻留下了美好的印象。在那個男孩兒放煙花的過程中，她剛好路過看到了那個激動人心的場麵。
    那時，她真的很羨慕那個女孩兒，她也渴望著有人能夠為她燃放一場煙花，而且她內心渴望的那個人正是與她朝夕相處，總是耐心而溫柔地對待她的男人尹鋒。
    “好看嗎？喜歡嗎？”
    耳邊一個充滿期待的調調，將小晗從夢想拽回到現實中來。
    看著冥主雙眸中凝結的深情，小晗突然覺得內心被一種深重的負罪感壓得喘不過氣來。現在的冥主，在小晗的眼中已經不是當日朝堂上，那個萬人之上，不怒而威的君主了，卻像是剛剛降生的赤子一樣單純無邪。
    這樣赤誠的心，她怎麼忍心再去欺騙呢？
    小晗想了想，終於下定決心，“謝謝你，冥主！但是。。。。。。”
    “怎麼了？不喜歡嗎？我還有更好看的。。。。。。”
    “等一下，冥主！”小晗拽住他的衣袖。
    這是第一次，小晗第一次主動接觸冥主，然而，也僅僅是衣袖而已。
    “怎麼了？”
    “對不起。。。。。。”
    “對不起？”冥主感到一陣莫名其妙，他蹲下身，正視著小晗的臉，“愛妃，你怎麼了？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啊？”
    “沒有。。。。。。”小晗搖了搖頭，要怎麼對他說呢？告訴他之後他會接受嗎？會不會突然大發雷霆？而眼前這被精心偽裝起來的和諧會不會隨著真相被揭穿而突然破裂？
    “愛妃，這些天我不在，是不是有人來找你的麻煩？”
    “不！沒有！沒有的事，大家都對我很好，好得讓我有些受不了！”
    “受不了？”
    “比如早晨醒來就有人來幫我更衣，走到哪裏都有人陪在身邊。。。。。。”
    “雪姬不喜歡有人陪在你身邊嗎？”
    “嗯，在家的時候，我習慣一個人了，周圍總有人會讓我覺得不舒服。。。。。。”隻有哥哥除外。
    “是這樣。。。。。。”冥主想了想，突然一驚，本能地遠離小晗道：“是不是現在的距離也讓你覺得不舒服啊？那我離你遠一點好了！”
    小晗看著冥主那天真老實的樣子，禁不住覺得好笑，可另一方麵，她卻是笑不出來。自她入宮以來，冥主確實對她很好，什麼事都依著她，順著她，從來沒有做過侵犯她的事，他與生俱來的潔癖也讓她在晚上的時候可以很放心地躺在他身邊睡覺。
    對這樣的人，她實在不忍心再去欺騙他的感情。
    “雪姬，”冥主的目光晶瑩閃爍，“以後有什麼感到不舒服的地方，你一定要直接告訴我。隻要你不離開我，任何條件我都能接受。”
    聽到這話，小晗的心猛地一震。
    冥主歎了口氣，“玉姬的事，我到現在也無法忘記。我是在一次追殺護使的途中看到她的。那時，她正在溪邊看魚。我忘不了她那時的歌聲是多麼婉轉動聽，忘不了她當時的表情是多麼清柔動人。在那個瞬間，我突然有一種強烈的感覺，這個世上，我什麼都可以不要，隻要能得到她的心。”
    “冥主。。。。。。”
    “可我做夢也沒有想到，玉姬會以那樣決絕的方式離開我。她剛入宮的時候，曾經懇求過想要離開這裏，但被我嚴厲拒絕，當時我很生氣，在她身上施了魔咒，讓她不可以踏出宮殿半步。自那以後，她就再也沒有提起過這件事。隻是默默地留在宮中，不會違抗我的命令，也不會再和我說一句話。我想著就這樣將她留在宮裏，早晚有一天，她會回心轉意的。
    可是，想不到這麼多年來，她的心絲毫也沒有改變過。她不願意留在我的身邊，就算我總把最好的玉翠朱環賞賜給她，就算我能給她後宮蘿莉三千人都沒有的榮耀，她也視如糞土。她永遠隻傾心於青山綠水間，而對富貴榮華卻始終抱著不屑的態度。她是那麼驕傲，那麼難以靠近，而正是這種超塵絕俗的態度卻總讓我欲罷不能。
    我不願意去勉強她，隻想著每天能看她一眼就好了。哪怕再也看不到那天小溪邊愜意的笑靨，甚至她連一個眼神都吝嗇著不肯分給我，那也沒有關係。我隻要能看她一眼就滿足了。
    然而，就是這點希望都成了奢求。她寧願死都不願意留在我的身邊。”
    冥主的眼中盈滿了淚水，“是我錯了，是我逼得她太緊了，她才會選擇那樣決絕的方式離開我，懲罰我！讓我永遠也見不到她。。。。。。”
    “冥主。。。。。。”小晗伸出手來，想要幫他拭淚，然而，他太高了，她夠不到。
    這就是距離，這就是小晗和他之間的距離，也是小晗和所有人之間的距離。十五歲的妙齡少女被局限在這個五歲大的身體裏。她的愁苦又有幾人能夠讀懂？
    “每當想起她的時候，我這裏就感覺好難過，”冥主捂著心髒的位置，“有生以來，從來沒有嚐過這種滋味，沒有流血，卻比流血更痛，更窒悶，讓我痛得難以呼吸。”
    “冥主，你真的很喜歡玉姬姐姐。。。。。。”小晗突然感到之前想要找他複仇的自己太魯莽了，世間事往往不是那麼簡單的，也很難評論孰是孰非。複雜的內心世界，複雜的人際關係，讓許多事都難以用簡單的標準來衡量。
    玉姬之死並不能全怪冥主，雖然冥主一直阻止她們離開，但留在這裏的她們並沒有受到任何虐待，而且可以最大限度的獲得自由，獲得除冥主以外的任何人都無法得到的尊重。關鍵是，冥主並沒有想要她死，而隻是想挽回她的心。
    現在，看到失去玉姬後的冥主這樣傷心難過的樣子，小晗真的後悔了。她後悔不該把玉姬牽扯進來。如果自己不把想要逃跑的事告訴玉姬，不讓她幫自己的忙，玉姬肯定就不會死，而還是繼續生活在這王宮裏，過著受眾人尊敬的高貴生活。
    想到這裏，小晗的淚湧出眼眶，“冥主，不是你的錯，錯的人是我，我不該把玉姬姐姐牽扯進來。。。。。。如果不是因為我，玉姬姐姐現在一定還好好地生活在宮殿裏。。。。。。”
    這時，冥主突然蹲下來，抱住了小晗，“小晗，隻有你能治愈我內心的傷痛！我隻剩下你了，無論如何也不能再讓你離開我了。”
    “可是，冥主，我的心同樣不在這裏啊。。。。。。”
    冥主放開了她，眼睛裏布滿了驚恐和無助，“愛妃，你也要離開我嗎？”
    “冥主，對不起，我騙了你。”小晗低下了頭，“其實，我從沒有放棄過逃跑的想法。”
    “為什麼？”冥主的瞳孔驟然緊縮，“難道我對你不好嗎？為什麼要逃走？為什麼？”
    冥主搖著小晗的肩膀，黑色的眸子裏閃出兩團紅色的火焰，緞子一樣的黑發受到怒氣的感染，猙獰地舞動在身後。
    “冥主，我的心不在這裏，即使你對我再好，我也不會留在這裏的！”
    “為什麼你的心不在這裏？我對你這麼好，為什麼不把心留在我這裏？”
    “因為我的心早在遇到你之前，就留在另一個人身上了。和他分離隻能讓我心中的思念越來越深。無論在你身邊停留多久，對他的心都不會有絲毫改變。”
    “那個人是誰？”冥主的眼瞳已經完全被火焰占據了，“我這就去殺了他，斷了你的念想。”
    “你殺不了他的，冥主大人。”小晗的眼中突然沒了恐懼，“那個人在我心中，除非你將我一起殺了，否則，他會永遠活在我的心中。”
    冥主大吼一聲，亭子的頂突然不見了，在一聲震耳欲聾的爆破聲中竟然連一塊瓦礫都沒有留下，暴怒之下的冥主在頃刻間將它焚成了灰燼，而對於小晗，他仍然不舍得動她一根指頭。
    冥主閉上眼睛，背對著小晗。他仰起頭，深深吸了一口氣，“雪姬，我真的不想像對待玉姬那樣對待你。你是我的愛妃，不是我的奴隸，我不想一直鎖著你。”
    他轉過身，眸子突然閃過一絲凶光，“但是，如果你堅持要反抗，我隻能故伎重演。”說罷，隻見一條黑色的帶子不知從哪裏飛來，隻在小晗的腕上一繞，就不見了蹤影。
    這就是說真話的代價，小晗徹底失去了自由，和當年的玉姬一樣，成為整個宮殿裏唯一一個無法邁出宮殿大門半步的人。
    但此時的小晗，心中卻感覺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解放感。
    或許她會永遠失去自由，但她從此可以真實地活在這世上，這使得她在精神上獲得了從未有過的解脫。她將手放在胸口，輕輕自語道：“說實話的感覺，真好。。。。。。”
    以身體的自由為代價，小晗獲得的是靈魂上的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