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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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生活又平靜了下來,要不是稔磨老師送給我的那把刀一直帶在身邊,恐怕接下來的一個月裏,我便會發揮孩童的天性,把這個男子忘卻。
    二哥偷偷的告訴我,屬於自己的刀,必須給它起個名字。
    我很迷茫,因為長到這麼大,也從未有一件事情是我做主的。
    站在那棵八重櫻下,我握著刀柄,仔細想著要叫它什麼好。
    “櫻走。”
    我看著刀鞘上精細的花朵,無意中叫出了這個名字,發現真的無比適合。
    到了每月中旬,家族裏都免不了一場聚會。
    華燈初上,大久保家的家人或者朋友都在會客室商談。唯獨我,作為最小的女兒,被放到院子裏獨自玩耍。
    我仍舊喜歡帶著那把刀四處炫耀,時不時還拔出鞘來耀武揚威一番,雲乃姐姐每次看見我都會誇讚我肯定是劍術天才。
    於是這一夜,我和往常一樣跑去找雲乃姐姐。
    隻不過我在後院聽到的卻是絕望的求饒與哭泣聲。
    “彥康少爺,求求你……”是雲乃姐姐的聲音,她在叫大哥的名字。
    “都說了!你那個不中用的丈夫活不了多久了!你幹脆跟了我!”是大哥。
    “不要——至少在他活著的時候我還要拚盡全力照顧他!”
    “老子等不及了!你信不信我今晚就去殺了他!”
    “求求您!千萬不要這樣做!啊——”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鬼鬼祟祟的挪步到了倉庫邊去,這才從連年失修的倉庫門的門縫中看見,在成堆的雜物中間,大哥粗暴的撕扯著雲乃姐姐的衣服。
    “彥康少爺,請你不要這樣!我會告訴老爺的!”
    “你去說啊!你以為他會把你一個女人放在眼裏?!”說著,開始脫自己的衣服。
    雲乃姐姐起身製止他,卻被他一雙大手死死掐住了脖子。
    “嗚……”
    “大久保家的人你都敢反抗!”
    雲乃姐姐無法發出聲音,隻能伸出手拚命拉著大哥的手。
    我總算看清楚了,那些和藹的溫柔的哥哥麵孔,原來也可以這樣醜陋。
    雲乃姐姐偏著頭,我稍稍拔出了刀,她似乎看見了刀刃反射的光,眼睛瞪得很大。
    再不救她,也許就來不及了……
    母親說過,藝伎們沒有反抗的力氣,再美也隻是單純的美,就像我眼前的雲乃姐姐一樣。
    大哥他大概沒有想到我會突然衝出來。
    他鬆開了掐在雲乃姐姐脖子上的手,轉身來抓我。
    他咆哮著:“又是一個賤人!”
    我沒能掙脫掉,右手被他折在了背後。
    “你居然幫著外人!你是我妹妹!”
    我大喊:“你放手!”
    他不放手,“你信不信我連你一起收拾了!”
    我心裏一驚,問道:“你敢?!”
    大哥似乎不經過任何思考就開始掐我的脖子,邊動手還邊說:“你以為你真的是大小姐?要不是鳩山家願意要你,你早就被父親送走了!一無是處的大小姐!”
    雲乃姐姐企圖幫我,卻又被踹倒在一旁。
    “就是因為你,那天父親才會潑我一臉的湯!就是因為你!”
    我努力掙紮,這才注意到自己真的很弱小。
    “父親還說以後不會把當家的位置傳給我!這都是阿鬆你害的!”他手上的力氣越來越大。
    我的意識開始模糊,直到自己的手垂落下去,碰到櫻走冰冷的刀柄的時候,我才發現眼下的狀況不是他死,就是我死。
    刀刃出鞘,我毫不猶豫的將那夜幻想的銀白染上鮮紅的景象變成了現實。
    大哥痛叫一聲,放開我倒下去開始抽搐,血液順著刀刃往下滴,月光透過倉庫的縫隙照了進來。
    我發現我的櫻走真的很美,既美麗,又強大。
    雲乃姐姐呆在了那裏,我從她的眼神裏讀出了一句話:你不是我認識的阿鬆。
    我不知道該回以什麼樣的表情好,於是便無表情的說道:“雲乃姐姐,沒事了……”
    “……”她突然低下頭,涕不成聲。
    父親和族人們很快就趕到了,母親拚死抱住我,又被父親扯著頭發推到一邊,我這才注意到,這個有時還裝作慈父的男人眼裏盡是殺氣。
    “你殺了他!你殺了大久保家未來的當家人!”父親給了我一巴掌。
    母親從地上爬起,抓住父親的袖子,:“她沒有做錯!”
    “滾!”
    族人們也圍了上來,我不知道最後是誰把我拖了起來,直接扔進了一間長年無人居住的屋子。
    我迷茫的坐在黑暗裏,手中抱著櫻走。
    它第一次沾血,沾的就是我的親人的血,和我同樣的血。
    第二天,二哥偷偷跑到門外,告訴我父親請來了江戶最好的醫生,但是大哥還是死了,父親一怒之下殺了雲乃姐姐,最後二哥還對我說:“謝謝你,阿鬆。”
    謝我為他殺了競爭對手,同時這句話也是訣別。
    過了很久,沒有人來送食物和水,我知道父親已經拋棄我了,如果我不離開,我隻能等死,而且會死得相當難看,一定就像怪談裏麵被狐妖吸幹血液的屍體一樣。
    但是我逃不掉,厚重的木門甚至連陽光都遮擋了,連黑夜與白天都分辨不出。
    母親也一定被軟禁了起來,不然她肯定會來救我。
    就在我幾經絕望的時候,父親卻來見我了,當然我也並沒妄想他是來放我出去的。
    他坐在了我麵前,指著我的櫻走說道:“自行了斷吧,免得吉田再來煩我,家法你不是不知道。”
    我明白了,我真的是個可有可無的女兒,若不是稔磨老師找上門來了,父親根本不會來見我,一直到我死為止。
    可笑,看來他完全不覺得我是小孩子了,居然讓我自行了斷。
    我拔出刀來,上麵還有大哥的血跡。
    但是我殺的不是自己。
    我恨眼前的男人,他讓我來到這個世上,卻又厭惡我的存在。
    七歲的春季,我殺了兩個人。
    第一個是我的大哥,第二個是我父親。
    他們一個是大久保家的下一任當家,一個是現任當家。
    我的眼神麻木,收刀回鞘,推開那扇他剛才打開的門,走了出去。
    院子裏沒有人,但卻四處可見喪禮用的花環與燈籠,肯定大家都在忙大哥的葬禮吧。
    他們誰又知道現在又死了一個人呢?
    我捏了捏袖口上的血漬,遠遠的望見那棵八重櫻下麵站了一個人。
    “阿鬆?”他似乎很驚異。
    “吉田先生!”我快步跑了過去,眼淚終於流了下來。
    他彎下身來抱住了我,安慰道:“沒事了,我們走,我們走……”
    我們走。長大後我才去細細回味這句話的時候,才發現,我要的東西真的很渺小,僅僅這句話,我似乎就知足了。
    “吉田先生,我殺了我的父親……”
    他愣了一下,很快又安慰道:“你沒有錯,我帶你走,沒人敢把你怎麼樣。”
    夕陽斜下的時候,大久保家哀嚎四起,我和稔磨老師一同踏上了離開江戶的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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