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們都很喜歡稔磨老師，喜歡得以至於每天都畢恭畢敬，嘴上懇求著稔磨老師帶他們走。
    我從未想過，稔磨老師居然會毫不留情的拒絕。
    “你最大的哥哥，年紀比我還大了。”他摸著我的頭說。
    我總不知道人們為什麼要以年齡去判別實力，好像稔磨老師這樣說話的時候眉眼間也盡是不甘願。
    因為我從不認為年齡小的人就是弱者。
    “阿鬆覺得您很厲害。”我捏了捏他放在我頭頂上的大拇指。
    他隻是笑笑，不多說什麼。
    “您看起來比哥哥們有出息多了，他們隻知道練劍術讀文書。”我繼續安慰道。
    他搖搖頭，眼神裏全是“你根本不懂”。
    我有些生氣，父親也喜歡用這種眼神看我，好像我除了嫁個好人家之外，並無其他生存意義了。可是我很小的時候又見過他在道場大聲嗬斥哥哥們，說什麼“你們這群廢物！人活著是要為了國家！為了信仰的！”
    我不是不懂，我隻是搞不清楚，父親和稔磨老師當時的心性。
    他們追求的東西都太過龐大了，我隻要小小的就好，就像在廚房幫工的雲乃姐姐經常對我說的，隻要一回家看見自己重病的丈夫臉色好了些，她就無比開心。
    我明白我的名字叫鬆，父親隻是隨便撿了個字眼給我起了名字，母親也經常說漏嘴，父親在我未出生時給我規劃了多麼龐大的人生計劃，甚至不惜重金請來眾多醫師驗證我的性別，那些醫師個個拍著胸脯說我一定是個身體健康的男嬰。
    可是父親對我的希冀早在我出生時泯滅了，現在他隻要求我活著，留下。
    一個身材瘦小的女孩，腦袋還笨笨的，這完全顛覆了他的指望。
    “阿鬆，在想什麼？”稔磨老師彈了彈我的額頭。
    我知道的，這樣的男子，隻要我對著他撒嬌，他就一定會買糖果給我吃。
    但是他已經給了我一把武士刀了。
    “我不喜歡這個名字。”我摸著額頭嘟嚷著。
    稔磨老師笑道：“嗬嗬，這可是你父親給你起的呀。”
    “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好好，那阿鬆跟我走，我就給阿鬆換個新名字。”好像誘拐犯呀。
    我搖了搖頭，“不行，你得給我買糖。”
    稔磨老師一愣，隨即笑出聲來。
    晚飯的時候，我並未見到稔磨老師，便含著筷子問母親：“母親，吉田先生人呢？”
    母親為我添了米飯，調侃道：“榮太郎真是的，連我家的女兒也對他上心了！”
    “榮太郎？”
    “就是你嘴裏叫的吉田先生呀。”母親揉了揉我的臉，繼續解釋：“稔磨這個名字是他今後從政才打算用的，他今年才十六歲，當然要叫他榮太郎啦！”
    原來如此，原來稔磨老師年紀輕輕，卻也向往著那些龐大的事物。
    “那他去哪裏了？”我又問。
    父親端著碗，有些不耐煩：“去外頭和幾個朋友喝酒了。”
    “哈哈，我們的阿鬆還真是對他好呀！我這個做哥哥的你都從未顧及過！”二哥也插上話了。
    大哥隨即附和：“看來阿鬆跟鳩山家的親事吹啦！阿鬆喜歡比她大九歲的榮太郎！”
    其餘的哥哥們也都跟著起哄，直到我麵紅耳赤，父親把湯扣在了大哥的頭頂上，大罵道：“阿鬆是女孩子！你們不要這麼不知羞恥！等她長大了嫁過去你們才知道她的作用！”
    等她長大了嫁過去你們才知道她的作用。這句話讓我深刻明白了，我貌似還有那麼一點作用。
    入夜後，母親按照慣例，帶我出門散步。
    和往常一樣，路上來來往往的很多都是打扮華麗的藝伎，她們的一顰一笑總能牽動這裏每個男子的心。
    母親替我買了新的頭飾，還一邊為我戴上一邊諷刺道：“再美，也不過隻是美而已，如果有人要劃花她們的臉，她們連反抗的力氣都沒有。”
    我不知道母親究竟想說什麼。
    夜還是那麼長那麼暗，在我的記憶裏，這是我生命中第一個睡不著覺的夜晚。
    我躲在被窩裏，手中抱著稔磨老師送給我的武士刀，一遍又一遍的撫摸。輕手將刀刃拔出鞘來，月光透過紙門照在刀鞘上精細的櫻花雕刻上，我覺得自己像是著了魔，竟生出了想讓這把刀沾血的願望。
    我想，這麼銀白的刀身，染上鮮豔的血液，一定既美麗又強大吧。
    隻是瞬時，紙門被拉開了，我以為是母親進來查看我是否踢了被子，於是整個人蜷進被子裏不敢動彈。
    然而那個人並沒有停留查看我睡得怎樣，他隻是放下了什麼東西，就輕輕離開了。
    我從被子裏鑽了出來，便看見枕頭旁放著一袋豆平糖。我伸手抓了一顆塞進嘴裏，這是全江戶最好的豆平糖。
    是稔磨老師，我笑了。
    櫻花落盡的時候，稔磨老師拉著我再次向父親表達願望，他希望可以帶我走。
    “可是這個孩子還太小了……”
    “小？”稔磨老師覺得可笑，“她七歲了，您已經為她安排了結婚對象了，可見您從未覺得她年紀小。”
    父親似乎成了被發現了偽裝的忍者，一臉敵意與警惕。
    “阿鬆是我的女兒，她是大久保家的小姐，理應為家族貢獻自己。”
    稔磨老師沒有再多說什麼，大概他知道說再多也打動不了這個老頑固吧。
    我不知道稔磨老師是帶著怎樣的眼神瞪著父親，後來父親真的沒有任何退步，甚至發動所有家人驅逐稔磨老師。
    稔磨老師收拾行裝準備離開了，算起來他其實也沒呆多長時間。
    “阿鬆，我暫時還不會離開江戶，我說過我會帶你走。”最後，稔磨老師這樣說道。
    我笑嘻嘻的和他拉鉤，“吉田先生，我說過你買糖給我的話我就跟你走的，我說話算話。”
    他摸了摸我的頭，滿意的轉身離去。
    【耀璃子大概能做到日更吧，嗯，作家後台真特麼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