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好。
    世人樂道，風景成蔭，一派秋高氣爽之象，沒有北方的嚴冬，氣候宜人，也正巧是大雁南飛的季節。
    一隻鳥兒撲騰著翅膀輕輕落在男人的手背，低吟淺叫，安靜的院子裏歡快起來。
    另一隻手撫摸過鳥兒的羽毛，因舒服而愉悅的啼叫，蹭著男人的略帶滄桑的手心。
    男人取下信鴿細腿上捆綁著的信卷，小心翼翼的攤開，一行一行字看下去，眉間越發的緊蹙。捏緊手中信紙，拳頭緊握，麵目之上滿是陰霾惡毒。
    “真是該死……”低沉喑啞的聲音從口中吐出。
    隻是話音剛落，方才還機靈好動的信鴿卻在瞬間化作血霧在男人的手中炸開，竟是生生捏爆。
    那個賤人，以為自己認不出他的字麼，居然還敢在他麵前出現。
    血劍，居然重出江湖。
    蘇錦啊蘇錦，你終於按耐不住了麼。
    既然如此，昔日恩怨，也該一刀兩斷了。
    斬草除根。
    碧空之下，秋風吹得葉子沙沙作響，安若無事。男人一甩衣袖，轉身大步離開。
    這個男人，是淩穹天。
    ***
    望安城。
    營帳。
    入夜。
    戰七與白九對坐於木桌之前，燭火在桌麵上跳動雀躍。戰七雙手抱胸，白九麵目表情，但細看就能夠發現眉間微微皺起，而桌麵上攤開著好幾張嶄新的信，字跡有潦草有工整，可見得出自幾人之手，在燭火的映照下顯得格外顯眼。
    “阿七，我們要買這麼多東西麼？”白九稍微仰頭疑惑的看向戰七。
    “買一份就好，不用管他們。”戰七皺眉看著這幾封信上遍布的特產食物幾字，覺得頭都大了，這幾個家夥當他們是來遊玩的麼，還特產，吃吃吃，早晚胖死他們。
    白九聞言頓了一下，脫口而道，“阿七，我也要帶一份。”
    “好好，明天一早便去買。”戰七無奈的歎氣，早該知道會變這樣的。
    白九這才鬆了眉頭，很是認真的點了點頭，關心的問題絲毫不在點子上。
    這種特殊時候，明明該關心的是怎麼應對朝廷的問題。一想到這件事，戰七的眉蹙又深了一分。
    又看了一眼木著表情呆坐著的同樣是滿腦子想著特產食物的白九，戰七心中雖是無奈，但卻放鬆了下來。
    嘴角挑起一抹不明顯的輕笑。這便是他的阿九，有些冷淡還有些呆然，不過隻要這樣就好了，他隻要隻看著自己一個人就好了，一直一直看著就好了。
    戰七定會傾盡全力護白九一世安好。
    所有煩心事，戰七一人擔當即可。
    “夜深了，該睡了。”戰七本是堅毅的眸子在微弱的紅光雀躍下顯得柔情而炙熱，語氣低柔帶著一絲隱忍。
    “嗯。”
    白九起身，戰七的隨之站了起來。
    褪去外衫。
    燭光在搖曳，妖嬈的舞動著身姿。
    掌風襲過。
    燈熄。
    好眠。
    ***
    卯時一刻。
    戰七猛的一下睜開眼，醒來，眼前朦朧而逐漸清晰起來。
    很暗，很熟悉的環境，是營帳。
    額間的冷汗沿著線條分明的臉龐緩緩滴落枕席之間，絲絲沁透薄席，還好，是夢。
    自那日戰亂暫息，戰七一直有種不太好的預感，隨著時間的推移而越來越烈。而今日，更是夢到戰場上因被圍攻而渾身浴血的白九，鮮血洗禮了他的一襲白衣，肅殺而凝重，夢中的自己卻是動彈不得，眼睜睜看著這幕而無能為力，絕望一點點的爬滿了自己瀕臨崩潰的理智，與少年時的記憶重疊，紅花漫天飛舞，淒美而絕代。
    還好，隻是夢。
    看著眼前的景象，心中的平靜一絲絲回複。身旁的人還是熟睡之中，睡夢中帶著一絲稚氣的臉龐顯得格外乖巧而誘人，所幸沒有吵醒他。
    戰七撓了撓頭，淩亂的發梢微翹，帶著一絲迷亂。一會還得進城買那些雜七雜八的東西，醒了也睡不著，自己還是去準備準備早飯吧。
    很熟練的輕手輕腳的翻身下床，穿好衣衫，打理好發髻，撩起門簾踏出再放下門簾，中途未有發出半點聲響。
    廚房。
    爐灶之前。
    戰七在淘米燒水，動作之間很是嫻熟。軍營之中並沒有太多酒肉好食，涼秋之中一碗暖熱小米粥便是再好不過的幸福感了。
    咕嚕咕嚕地水沸騰開來，冒泡作響，溢出些許淡淡米香，這邊是南方的特色吧。
    舀起一小勺，嗬氣輕吹，不言而喻的小心翼翼。待得稍涼，嚐試一口，味道正好，戰七算算了時辰，阿九差不多也該醒了，舀上兩碗清粥，將爐灶蓋好，端起粥正準備離開廚房。
    卻是走進了一個眼熟的人。
    華青。
    華青見著戰七端著粥，眼中一沉，他知道，這是戰七給白九煮的早飯。嫉妒，很嫉妒。卻不得不按捺住心中浮動，臉上揚起一抹笑容，很甜，那些煩躁不安皆被掩蓋其中，“戰將軍早上好。”
    戰七聞聲，點頭也道，“早。”
    接著一陣無言。戰七沉默了一下，首先打破這份安靜，很平淡的口氣道，“鍋裏還有些粥，你吃了吧，別浪費。”
    華青方才的呆愣是不知該說些什麼，在戰七麵前，他總是有些無措而不知所言，喜歡這種東西，果然很複雜而繁瑣呢。見戰七開口，便是很快地回神，重重地點了幾下腦袋，心中掠過一陣感動，戰將軍，真的是很好的人呢。
    這份關心，甜膩到心口。
    “謝謝戰將軍！我會吃完的！”麵上的笑容更甚，嘴角咧開露出白牙，坦率而真摯。
    華青說完卻是道出一個奇怪的問題，“戰將軍，苗疆血劍一事，你可知？”
    很奇怪他為何會問出這個問題，但戰七還是搖了搖頭示意不知。“怎麼了？”
    華青猛的搖頭，“沒事沒事……隻是問問而已……我，我去吃粥！”說罷越過戰七快步走到爐灶旁邊，不敢去看戰七的表情。
    戰七看他反應如此之大，略微點頭便是離去。
    離開的一路上心中微微鬱悶。
    這軍營莫非是餓著別人了？不過一碗小米粥，還不至於激動成那樣。
    這些小兒女情緒，戰七這般心思遲鈍之人，不懂。
    ***
    戰七離開之後，華青的眸子逐漸的失去了明媚，暗淡無光。
    小米粥很暖和，整個心都被溫暖了的感覺，戰七就如同一個太陽，炙熱的溫度能夠融合他心中多年的堅冰，他渴望，深深地渴望這份溫暖。
    隻是，為什麼這個粥是為白九做的呢。
    為什麼。
    為什麼不是自己。
    為什麼有人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得萬千寵愛。
    為什麼自己非得受百般折磨卻不得安好。
    嘴角還掛著方才的笑容，眼神卻陰暗得狠戾，冰冷得如同毒蛇的視線一般，沒有絲毫溫度可言。
    白九。
    別怪我。
    要怪，就怪你自己沒那個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