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關 最終章 維心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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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含元四年,晉國史上的國士名臣、最年輕的禦史中丞顧雲禮病逝,當時的晉王李慕綿感懷其輔佐的功勞和才華,欽賜諡號“元忠”。與他齊名的晉國“雙傑”之一,時任大將軍的韓越親自做悼文,吊念這位舊友良師,可見禮遇之高,空前絕後。
少年成名,文思和禮樂享譽天下的第一才子未及而立的夭折,引來無數文人騷客的悼念,詠歎天妒英才之作頗多,一時舉國哀悼,感念他青天明鏡卻慘遭奸臣陷害,在獄中憂思後染病而逝去,真是禍從天降。
就在含元五年冬,處決趙向思後,晉國再次陷入悲慟,思念那冤獄被害的良臣,至於從前關於他的那些流言,早就隨著功績的傳送而煙消雲散。
“不把血淋淋的東西擺在百姓們眼前,他們便自欺欺人的相信表麵呈現的和順恭美;便是碎了這夢又如何,再構建另一個美夢,從前的便就漸漸的抵消了。”
李慕綿在崇明宮聽到如此消息,想到的隻有顧雲禮對還是孝誠君的自己言過的話。
在顧雲禮病逝後不久,時任禦史大夫的顧若臣也向晉王請辭,言思子心切,無力再報效王恩,請求告老歸田,後與老友韓廣一同種梅調鶴,頤養天年。
不過後來大將軍韓越意外發現的、顧雲禮在任時撰寫的筆錄《明禦錄》,雖然與他的傳世名作《清虛賦》相比不那麼有名,卻也流芳百世,成為後世監察禦史言行的典範和行動準則,其中很多王道與治國道理,也博得後世的敬仰。
這些都是後話了。
晉國邕興竹林環繞,自古就有有鳳來儀的傳說,顧家老宅就坐落於此。
“錚”的一聲,琴弦崩斷的聲音,尾音不絕,想來彈奏之人也是看到什麼意想不到的東西,導致用力過度,馬鬃弦才斷的。
帶著李蕭,正在給逐風和隨風洗澡的明軒聽後,蹙了蹙眉,心想“此處景色宜人,氣候溫潤,怎的火氣還這麼大?”
無奈聳聳肩,對旁邊李蕭道:“蕭兒乖,你看隨風全身烏黑,是不是以為他不髒,其實不是的,不及時給他清理他會生氣;而逐風是青驄馬,看著溫柔,實際脾氣也很大……”
“顧雲禮,你激動什麼?要斷就斷你自己的琴,拿我的出什麼氣?”
“維兒,是可忍孰不可忍!韓越這寫的什麼悼文!什麼叫‘吾與汝幼時棲霞枕月,兩小無猜’,什麼‘敏慧淑德無出其右’,我居然是‘敏慧淑德’?!最可恨是最後,‘毛血日益衰,誌氣日益微,幾何不從汝而死也。嗚呼哀哉’!”
“這不挺好嗎,你倆青梅竹馬一起長大,你又自小聰慧過人,十五歲就名揚天下。還有當時你替我擋了一劍,血染滿地,我都以為你死定了,幸好卓家姐姐們在,你才撿回一條命……說的都很對呀。”想到韓越如果在場,可憐巴巴叫著“小雲”的表情,李慕維肚子裏偷笑,表麵是一本正經。
“維兒,你這是幫著他氣我嗎?”扶住紗布纏繞的胸口,顧雲禮故作傷心的道。
“你是背後受傷,捂住胸口幹什麼?”
“呃……但是我的一世英名呀……天下人會怎麼想,我倆這什麼關係?大將軍和禦史中丞的相望不得?這是我駕鶴後的公然表白嗎!”
“韓大哥年少有為,名揚天下。為他癡迷的男女雖然不如你顧大少這麼多,那也是夠從重華門一直排到宣政門的。不過他這麼多年一心想著二哥,你可別妄想了。”
“那就是李慕綿吃醋了,我這樣的禦史中丞,要諡號也是‘文忠’,結果偏偏用個‘元’,怎麼有種說我城府詭辯的感覺?”
“這是誇你‘能思辯眾’。”李慕維重新調理著琴弦,心下腹誹道“你可不就是城府詭辯嗎?顧少傅太學院舌戰修成君,當年就利用我一戰成名……這‘元’,可是我特別轉告韓越,讓他要二哥加的。”
“維兒,我們那日辭去,你和韓越那小子偷偷摸摸說了好久的話……這不會是你的主意吧?”顧雲禮觀察細微,看李慕維那欲笑不笑的表情,心下就開始懷疑。
“啊……我那天能說什麼,還不是絢兒的事。”
“‘長安君出質魏國,免了同族相殘’,這幾句用說這麼久?”
“顧雲禮,你是不是傷還沒好,沒法出去作惡、耍些心機手段憋得難受?你不是正寫什麼治國平天下的《明禦錄》嗎?去文章裏和那些奸臣鬥吧!”不屑一顧的,李慕維懶得搭理顧雲禮,隻自顧自擺弄古琴。
自己無心之言,聽在顧雲禮耳中卻如五雷轟頂,沉默了許久,才道:“維兒……你是不是還在怨我當初……騙你、利用你……我當初是太自私……”
“當時可是你承認了,欠我的……”沒有想到自己剛剛無心之言顧雲禮就記上心了,其實自己讓這合該斡旋明堂、功垂千古的名臣,甘願放棄心中的天下王道,隨著自己逍遙隱退,何嚐不是自私的很?
隻是愛裏,總有一方退讓。
頓了頓,李慕維悶聲接著道:“你欠我的,沒死成,就還是欠,所以得陪我相濡以沫,不做相忘江湖,公平的很。”
還沒等顧雲禮回答,隻聽得院中李蕭的呼喊:“爹爹!顧叔叔!快來,逐風又開始搶隨風的草料啦!”
想到這兩匹馬從在一起就不對付,也不知道是不是當初主人的問題,李慕維讓顧雲禮繼續在床上休息養傷,自己出門來調停,隻聽得那裏頭風輕雲淡的低低笑聲,似乎得意的很。
確然,魏國尚黑,魏馳當年送自己隨風,就是要自己記得那連綿的情義,尤其他名中有“馬”,更是意味深長。
“小維,便是你最後選了他,上京也有個一直等你的大哥。”臨走前的話繞梁不絕,也不知是說給誰聽的意味更大。
自己與魏馳,感激與恩情貫穿始終,如今自己最疼愛的弟弟又要麻煩他照顧,隻為免了王座上的同室操戈。
自己已然負了魏馳,他還一口答應,眷戀之深可想而知。
如今相思固有,相忘也是不可能,但到相愛,卻總是差了一步,而那一步,怕就是如流雲般的仿佛觸手既得,實際卻永遠遙不可及。
低頭輕笑,拉開不對付的青黑二獸,想著真是物如其主呀,見麵就不對付……
撫摸著隨風的額頭,溫暖亦如那人的懷抱,又霸氣驕傲如斯——萬人仰視、指點江山如信寧,合該成為任何一個愛他之人生命畫卷裏,難以揮去的絢爛。
而自己的一生,已被青黛點染。
維心所向,總是那泛舟五湖的逍遙通達,自己與顧雲禮兜兜轉轉、分分合合,耳鬢廝磨固有、撕心裂肺亦多,終究那心懷天下的人還是舍了家國,選了寂寂無聞的陪伴,如今隻能在文章裏寄托自己的才情。
一進屋,就看到那胸腹纏著紗布伏案的人,左手持著扇子,思考時下意識的撫摸扇柄是他的慣常動作,如今那斷玉處鑲嵌的鏤紋金箍,已被摸的發亮,襯著玉色發出溫潤的光,亦如現在從奮筆疾書裏抬頭凝視自己的清雅眉眼,顧盼生輝:
“我曾以為這輩子抉擇與我無關,臨到頭才發現,我從一開始就選錯了。”這是魏馳臨行前告訴自己,那日與顧雲禮訣別後的種種。
維心與天下,他終究選了自己。
有這一句,吾生足矣。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