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關  第 51 章 太子與蟬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7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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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著已經因倦極而昏厥過去的李慕維,魏馳輕輕躍下屋頂。把李慕維放在床榻上,魏馳坐到床尾,給已經從宮裏趕來的卓蟬讓出一點地方。
    清逸的麵龐轉向自己,淡色如雲中煙雨的雙眸似在探察對方臉上的情感和心意。
    魏馳衝蹙眉的卓蟬笑笑,揮擺衣袖道:“毒蟬還是先診病為先,有話等下再說。”
    敢這麼戲謔而親昵的叫自己外號且毫無敬意的人,怕也隻有魏馳了。唇邊掛著無奈,卓蟬低頭開始專心為李慕維診脈。
    實際上李慕維前幾日吐血時自己就已經為他看過,當時他情緒激動導致內息紊亂奔騰,幸好自己運內力替他疏導,才不致傷及內質。
    可惜這人不知愛惜自己,連續幾天不眠不休加上悲傷過度,被強製壓下的內息如今詭異的忽強忽弱,極難料理,如果仍舊如前幾日那樣強自壓製,恐非良策。
    “魏兄,我已將他天靈、缺盆等大穴封閉,因此他內息在最近一月會停滯。雖然武功算是暫失,但也免了他再氣血逆行的危機。服藥後望修成君靜養幾日,情緒盡量平和。”對李慕維施針後,卓蟬寫下方子,遞給魏馳,聲音仍是淡淡的,聽不出起伏。
    看了看藥方,遞給侍立在旁的貪狼準備,魏馳起身摸了摸李慕維的額頭,在夏日也覺觸手冰冷,而後替他蓋好被子,又回床尾,似乎準備一直陪著李慕維的樣子。
    目光掃過床上昏睡的人和他身邊一臉溫柔的魏馳,卓蟬突然想到自己來時,整夜咳喘不止、到後半夜好不容易才有點睡意的昭仁太子撐著那殘破的身子對自己道:“卓藥師,修成君遭此大變,你就讓小馳陪著他吧。明日朝會,我會替他去的。”
    心冷如卓蟬,當時亦想衝口大吼:“你自己都自身難保,還管得他們。”
    但是望著那溫潤而笑的絕世麵容,卓蟬卻隻默然點頭,拿著針盒等物隨著囚牛出宮而去,心內竟首次沒來由的有種感懷的酸楚。
    “太子殿下讓我來時帶話,言明日朝會他會替你去。”
    “恩,我知道了。”魏馳沒有抬頭,簡簡單單的一聲答應。
    一時無話,隻有李慕維不安的呼吸和夢中的抽泣。
    “你如此急匆匆從京外趕回,舍下軍國大事不理,卻直接來了晉質子府……那群老家夥怕不好相與。太子最近身體也有些委頓,恐怕也難以支撐太久。”卓蟬今日不知怎地,突然有點為魏驌不平,而按得平常,他應是早回身而去。
    其實太子對信寧君的心意,聰明如卓蟬,早就在多年的相處中知悉——怕是當局者,也沒有自己這般透徹。
    實際卓蟬對魏驌那風華絕代的麵容,雖然驚豔,初見時卻是好感缺缺——紅顏禍水,怕就是此等模樣,哪怕他是個男人。
    那美麗如斯的人對著自己的冷麵冷言,還能和煦的微笑,倒也十分不易;不過卓蟬即便對他沒有開始的芥蒂,卻也淡然,隻是冷眼旁觀,遺世獨立。
    相處下來,自己盡醫者的責任為多,要拚盡心力,卓蟬對魏驌還沒有到如此的情誼。
    人人都道昭仁太子傾國冷豔,閱人無數的卓蟬卻知,那個人心中有一團火,不過燒來燒去,最後隻是焚身玉殞的命數。多年來看著魏家二人相伴相攜,雖知一個有意一個無情,卓蟬有時候想,他二人但便如此一生,也是好的。
    再者昭仁太子的一生,本也屈指可數。
    這一場癡纏無果的戲,卓蟬看了多年,心內也早就為其構好了結局。
    誰知一個叫李慕維的晉國人,卻無端闖入這戲碼,攪亂了一汪池水。
    其實最令他驚愕倒不是魏馳對李慕維的另眼相看,反而是他的病人昭仁太子,那本該悲傷幽憤的魏驌,明白自己命非壽相,竟然癡情到主動開口,求懇這情中宿敵留下來,伴著自己的摯愛一生。
    “昭仁在此最後僭越,殿下是否可以長久的留在上京,伴君左右。”那天在殿後,卓蟬聽到魏驌少有的絕然。
    卓蟬理解不了,宵想中,如是他愛上誰,便是粉身碎骨、玉石俱焚,也不會把所愛拱手相讓——情牽別戀,他就巧取豪奪,死纏爛打;負心薄幸,他就殺之後快,玉石俱焚;死於非命,他就血洗仇家,殉情相隨。
    侵淫毒醫多年,殺人救人,卓蟬的性子是有點亦正亦邪的。
    不過卓蟬也知,“七絕毒蟬”的心性,愛之一物,他不會,更不屑。
    “毒蟬,你今天說話比以往格外要多呀?”沒有抬頭,魏馳握住李慕維伸出被子外、冷汗津津的手,那被顧雲禮的折扇刺出的傷口已經被包紮好,但是經汗水浸透,又滲出些殷紅。
    “隻因你此事做的委實荒唐,怪不得我多言。”清冷的聲音依舊如冰魄,沒有明顯的情緒。
    終於抬起頭,魏馳盯住那水煙色的淡眸,沉吟後仍道:“恩,我知道了。”
    “太子處,還麻煩你多多費心了。”已經跨出門外的卓蟬,聽到屋內人沉穩的聲線,袍袖裏的手下意識握緊玉笛,沒有回答,徑自去了。
    “太子殿下明鑒,信寧君前日在犒軍途中,不隨大軍一起歸來,實在有傷體統,不和我魏國禮數,如果陛下在此,也斷不會如此。想來如是為那軍國要事便也罷了……”頓了頓,眉須盡白的太常周儒鶴又皺眉續道:
    “恕老臣直言,聽聞信寧殿下星夜奔回上京,直接便去了晉質子府,去看望那才遭國難的修成君……老臣聽得些言語,說這修成君以色侍君,早就是信寧殿下入幕之賓。年少而慕少艾,原也不該老臣多言,隻是事關朝政,國之不國,老臣與這一班大臣卻不得不問了!”
    太常地位非凡,除了三公便是他為居長,再加上周儒鶴兩朝遺老,便是當今的魏王魏良都如帝師般待他,可見一般。
    “周大人所言甚是,信寧殿下如此做……咳咳……是有他的疏漏。但是諸位大人也知,魏晉兩國素來同氣連枝,當年因為梁國離間……咳咳……離間,才生了間隙。如今二者能夠冰釋前嫌,共討強梁,修成君來魏的貢獻是極大的……咳……恩,便是昭仁前幾日,也特意召見修成殿下,以示恩寵。至於入幕之賓一事,坊間傳聞,也不足信的。”
    素來身體好時都甚少露麵的昭仁太子,如今一臉病容上朝理政。一句連續的話,也被他時斷時續的咳嗽肢解的七七八八,可見身體抱恙沉重。
    而向來主持朝政、如今正備受非議的信寧君卻不見蹤影,真真是自七年前二魏攝政監國以來從所未見的事情。
    “殿下所言,我等也是知曉。但是小小的修成君與軍國大事相比,實在微不足道……加上外界傳言,恕臣直言,這媚上惑主之名,他李慕維怕是逃不掉了!”廷尉常正素來鐵麵無私,最恨那佞臣之流,此時便公然訓斥李慕維所為,就是太子的麵子也是不給。
    一時之間,嘩聲四起,伴著昭仁太子那微弱卻不斷的咳嗽,魏宮議政的含章殿裏一片喧鬧。
    見到如此場景,魏驌就想開口力挺魏馳和李慕維,誰料心下越急,咳嗽的就越厲害——寒毒傷肺最深,夏季陽氣熏染,他的咳嗽總是止不了的。
    就在左右為難之際,魏驌突然覺得背後有一股溫暖的熱流緩緩輸入體內,盤結在胸肺之間,像是一隻輕柔的手把那寒氣裹起,咳意便輕了許多。
    轉頭對侍立在後、戴著人皮麵具的卓蟬報以感激一笑,魏驌定了定神,朗聲道:“常大人向來明斷是非,但剛剛所言媚上惑主倒有些言重了……想那晉國修成君,為人豁達,恭謹有禮,不愧謙謙君子,便是昭仁一見也頓生好感。難道按常大人之意,便是昭仁也是被他媚上惑主了?”
    魏驌此話語氣雖然平靜,但可謂有褒有貶,語帶雙敲,深諳為君之道。
    在場諸大臣雖然見太子的機會有限,每次都覺他說話語氣溫然,性格也偏安靜,從不似自己的弟弟信寧君那樣威儀有度,霸氣凜然,可是他但凡開口,那儀度有節,剛柔並濟的風度,是誰也不敢小覷的。
    魏良派自己的兩個兒子同時監國,固然有為太子顏麵地位考慮的成分,但運籌帷幄如魏王也知,自己那容貌傾絕且身體羸弱的長子如果平安康健,也絕不是一個好對付的人。
    聽到太子如此問,常正趕緊頷首道“太子殿下言重了,太子風儀天下敬仰,微臣並沒有這個意思。”
    “常大人言昭仁不會被媚上惑主,便是說信寧君鬼迷心竅,被個晉國質子搞得不理朝政、罔顧社稷了!”魏驌知道這一眾朝臣迫於魏馳平素雷厲風行的手段,隻一味拿李慕維說事兒,自己就偏偏要往自己和信寧君身上攬,倒要看他們如何。
    “微臣惶恐,微臣絕沒有這個意思。”
    “昭仁知道,諸位大人聽到了些風言風語,信寧君此次又有些許出格行為,便非要把這事兒往朝政社稷上牽扯,仿佛不如此,便顯不出自己的赤膽忠心。其實信寧君和修成君的關係究竟怎樣,各位捫心自問,憑一個男人便動搖我魏國社稷根本,那這社稷怕是可笑如斯、脆弱如斯!而昭仁素日居於東宮,少聞政事,也知父王的江山,得於金戈鐵馬,從不畏叵測居心。”
    頓了頓,擁有絕代容顏的魏國太子扶住王座的龍爪扶手立起身來,在一片“微臣惶恐”中,鋯石般美目轉過台下頷首的眾人,繼續道“當年太尉謀反,也動不得我魏國根基。如今援軍回朝,信寧君便得親出百裏相迎;提早些回來,便如此非議。今日昭仁便要在此問問諸位,保家衛國,難道不是三軍的責任,難道不是列位將軍的使命?太常大人剛剛言國之不國,昭仁倒鬥膽要問,為君者日日仰仗肱骨鼻息,這國便國了嗎?”
    其實昭仁太子這番話雖然說的是援軍回朝的禮遇,可語中肱骨,卻含沙射影,敲山震虎。
    這魏國的將來,必定是魏馳的天下,但是臣強主弱,是魏驌最為擔心的局麵。
    魏國向來有三公越主獨攬朝政的先例,功高震主,包藏禍心者屢見不鮮,如今太尉黃長卿,就是丞相高書偉的姐夫,九卿高官中大半與其交好。
    魏國王室都與高黃二族沾親帶故。加上這高黃位列三公,權勢滔天可想而知。
    不過他二人雖然是親戚,關係倒稀鬆平常,但樹大根深,不可不防。
    “好!太子殿下說的好!魏馳在此受教了!”
    聽得那沉穩威嚴的嗓音,已經被台上之人言語唬得噤若寒蟬的諸高官大臣驚懼回頭,隻見剛剛朝會上矛盾議論的中心,魏國的攝政之王信寧君魏馳緩步走進含章殿,在大臣矚目之下,在大殿中央站定。
    對王座上的太子行禮畢,魏馳抬起頭來,寒潭般幽深的目光掃過在場眾人,隻見他玄色的朝服一絲不苟,恰如他本人給人的壓迫感——就算是剛剛非議頗多,如今真人到場,在座誰也不敢多言半句廢話,更不敢如剛剛對太子那般,公然放肆責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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